白於鵠並不知道江暾的心路歷程,只是點了點頭,吃完自己紙盤裡的東西,他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打算再劃一塊。
伸出的手就被江暾給制止了,白於鵠疑惑地看向他,還沒等他發問,江暾就先解釋此舉的含義:“阿姨已經快把飯煮好了,你再吃,一會就吃不下飯了。”
“嗐,你放心,我胃口大。”聽言,江暾只能鬆開了阻止的手,白於鵠喜滋滋給自己切了一小塊。
而江暾吃完自己手裡的那一份,就放下了,看著其他還未拆開的包裝,問道:“其他的要不要都嘗一下。”
白於鵠看著紙盤裡的所剩無幾的蛋糕,一口給解決了,點了點頭。
畢竟是江暾帶回來的,嘗一嘗味道也行。
江暾將紙盤 丟進垃圾桶裡,從桌子最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一把小剪刀,將包裝殼上的膠帶剪掉,一個個開啟,白於鵠就跟在他身後一個個地嘗。
江暾快,白於鵠吃的速度也快,江暾慢,白於鵠速度也慢下來。
竟然莫名地默契。
白於鵠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一個無情地試味機器,到最後他感覺自己口腔都被甜品給充斥了。
還好江暾體諒他,每一個只嘗一口,真不敢想,要是雪媚娘和泡芙一整個吃下去,他一輪下來都要吃得七分飽了。
晚餐可能就真的很難吃下了。
但是吃著白於鵠就發現,他吃東西時候,江暾很愛看著他,如果他流露出驚喜的神情,江暾也會很開心。
真是令人有所負擔。
結束後,白於鵠也沒了在嘗甜品的心思,同時做出評價“味道都很好”。這麼精緻的小點心,都讓他開始好奇,江暾這個朋友會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白於鵠吃得半飽,他坐一會,飽腹感就消了下去,而阿姨這個時候也準備好晚餐,白於鵠覺得自己能吃下兩碗大米飯。
他們兩人本想留阿姨一起來吃飯,“哎呦,主宅他們還等我呢。回去晚了,他們該說我了”,阿姨一邊笑著說出這段話,然後提著自己的包往門外走去。
白於鵠裝了幾盒甜點,放進袋子裡,讓阿姨帶回主宅,阿姨沒有推脫收下了,笑著出門。
將人送出去後,白於鵠關門回到屋裡,江暾已經將堆放在桌子上的甜點收了起來,連蛋糕都拿盒子裝了回去。
他進去時,江暾正在盛飯,瓷磚上放著一個空碗,江暾手裡拿著一個。
“你怎麼也不等我進來跟你一起收拾。”白於鵠趕忙上前,說道。
江暾倒不像他介意這麼多東西,笑了笑,語氣很隨意,“誰做都一樣”,忽然看向他的肚子,打趣,“還能吃下晚飯嗎”
白於鵠也笑了,“還能吃得下兩大碗白米飯呢,你小看我了。”
“真的?”江暾似乎不信,將碗裡的米飯壓了壓,揶揄道,“看我是不是看走眼了。”
白於鵠笑,他不語,接過江暾盛的米飯,等江暾將兩碗都盛好後,拿了筷子,一起端到餐桌上。
他們不隔著長桌吃飯,白於鵠就坐在江暾右手邊的位置,等江暾。
“小白,要不要喝點酒?”
酒?
白於鵠有些心癢,他很久沒有碰酒了,倒是有些想嘗一嘗江暾珍藏酒。
“行啊。”他爽快答應。
“那我去書房拿酒。”江暾立刻回覆他,從廚房出來後,轉身去了二樓書房。
也不怪白於鵠初聽時愣了一下,誰家好人將酒放在書房。思索片刻,他進廚房拿了兩個碗出來,放在桌上等江暾回來。
在酒櫃裡挑選了最好的酒,江暾到餐桌,提著新開的紅酒,笑道,“沒拿杯子嗎”,話語落在兩個空碗後僵住了。
這碗……
江暾不敢確定心裡的那個答案,白於鵠有些尷尬,立刻將兩個碗收起來,解釋:“我以為要喝白酒呢,看了一圈沒發現合適的嗎,就拿了瓷碗。”
誰知道會鬧出這樣一個烏龍。
江暾無奈,“那就拿瓷碗吧,酒拿什麼裝都一樣”,拿過白於鵠手裡的兩個空碗,開啟酒瓶,“怎麼可能喝白酒,又不是在酒局上。在家喝酒是因為氣氛,自然是喝點溫柔小酒。”
無形中,化解了白於鵠的尷尬。
兩碗的紅酒放在桌子上,江暾關上瓶塞,看著紫紅的酒配上瓷白的碗,還是覺得很奇怪。
甩掉腦中想法,江暾端起碗,看向白於鵠:“歡迎回家。”
“謝謝。”白於鵠與江暾碰杯,端著碗準備喝時,忽然說道,“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像喝果汁飲料。”
江暾看了手裡的紅酒,思考,這樣一看確實挺像的,尤其像葡萄果汁,淺笑道:“有點。”
“尤其像回家吃席,小孩子喝點那種飲料。”
白於鵠想在江暾身上找到這個共識,卻發現一絲疑惑在江暾的眼中閃過。
也是,像這種上流社會的人,很少有一大堆人一起吃席的經歷。江暾小時候參加的吃席應該稱之為“晚宴”,在一個高檔的餐廳裡或者是自家的莊子中。
觥籌交錯中,結識的都是同階層的同輩,而不是談論著今天要去哪裡玩耍。白於鵠此時才逐漸意識到,他和江暾的差異體現在每一件小事上,在這種不經意的細節中。
“有機會我回去感受一下,露天流水席,陌生的大家一起暢所欲言。”江暾笑了笑,“我相信這會是一種別樣的感受。”
溫和的語調好似只是在說一件普通的小事,可他卻知道江暾不會願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的。
人的眼界是有限的,世界在每個人的眼中都是不一樣的。那些沒未曾受過的經歷,在江暾眼中或許是新奇的、好玩的,是可以去為之嘗試的。它就像被人詬病難吃的食物一般,明知難吃,但還是會忍不住去嘗試。
可能會得出好的結果,你會忍不住在點它幾次,但等新鮮勁過了,還是會吃回自己最愛的食物。這就像你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歡吃芒果,忽然有一段時間你不愛吃了,改去吃鴨梨了,這種情況短則一兩天,長則幾年。
猛然有一天,你沒有緣故地失去了對鴨梨的喜愛,重新吃回芒果,你就會發現,原來芒果一直都這麼好吃,比所有的水果都好吃。
就如一個人歷盡千帆,歸來仍然覺得老家最好。
鴨梨就像過客,它讓你沉迷,但最終目的是為了襯托芒果在你心裡的特殊地位。
與世隔絕,做回自由人的流浪生活,他可以生活很久,但江暾不行。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知道這個人是要站在頂端的,絕非池中之物。
恍然看到了一道淺淺的鴻溝插在他們之間,是如此難以逾越。
白於鵠做了十六年的安穩夢,在這麼溫馨和諧的環境中醒了,任由曾老抽取自己身上的血,不過是為了套取資訊,故意提到S計劃,不過是為了尋找自己的來處。
這世上不會有人跟他一樣,連自己是怎麼來的都不知道,沒有親人、親戚,連身上流著的血也不知道是由怎麼組成的。
被白於鵠遺忘在角落的畫面湧現出來,深山中的實驗基地,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士。在那座基地的經歷,他已經記不清了,可能是因為藥物的影響吧,也可能是因為機體的自我保護。
他只記得待在一個溫暖的環境裡,待了九年,當他離開那個艙體時,意識開始慢慢覺醒,他看到一個女性科研人員將自己丟出了實驗基地,將他推著往前走,本能中他跑了起來。
賓士中的白於鵠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是那麼絕望、尖銳,他跑得更快了。那個時候他沒有辦法理解人類的語言,好在他記憶力極好,將那個場景、那句話記了下來。
後來等他學會人類的語言,才知道那個女人喊得是“快跑,不要回來”。
白於鵠閉上眼,如鯁在喉,他和江暾自始至終都不一樣。
“你怎麼了。”什麼都不知的江暾就看著眼前的人,神情突變,“是剛剛我說錯話了嗎?”
此時,白於鵠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人,不合時宜的情緒被他收了起來,“沒事,就是有些頭暈,現在已經緩過來了”。
他臉色本就有些蒼白,這樣一說,倒是可信。
江暾面露憂色,將他的碗拿走,“這酒就別喝了,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
“行。”白於鵠鬆開手,將碗遞給江暾。
這碗酒江暾拿到自己的手邊,用自己的筷子點了點芹菜炒牛肉的盤子,“嚐嚐,對比一下我做的怎麼樣。”
白於鵠夾起一塊,咀嚼片刻後,給出評價:“你做得更合我胃口一些。”
“那就是說阿姨做得更好嘍。”
“嘿,有你這樣理解我的話嗎?”白於鵠無奈。
“我的問題。”江暾道歉。
這話倒是聽不出歉意,聽出的都是調笑,卻打散了他滿心的陰霾,笑容也不由真實了幾分。氣氛漸漸輕鬆起來,江暾沒有執著地追問下去,讓白於鵠從這段往事中順利脫身出來。
直至躺在床上欲要睡覺之時,這段突來的回憶才再度回到白於鵠腦中,滿心憂愁難以疏解,對於他當下貪戀凡欲的心思,不知是對誰錯。
若他來歷不簡單,又怎麼忍心讓江暾陪他一起接受這個結果,如若讓他放手,又怎麼捨得難得遇見的愛人。
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這種共度一生的渴望,就讓他任性這一次吧。無論結果究竟如何,放縱這一回,後續的結果如何,是好是壞,他都接受,無愧於心,不辜負自己,就將一切都交給時間。
今晚是江暾第一次進他夢裡,夢境中的他,不再穿著定製的西服,而是穿著白色毛衣,外面套著垂感織針外套,將好身材線條勾勒地一清二楚,黑色垂感褲,雙腿修長。鼻樑上架著無框眼鏡,斯文儒雅,望來的目光柔和無害。
江暾坐在躺椅上,等待他的到來,而對方的身後是一大片碧綠的草坪,像草原一樣望不到盡頭,身邊的灌木開著五彩的花,沒有任何猶豫,白於鵠向他飛奔而去……
他的夢境沒有那麼跌宕起伏、驚心動魄,僅僅就是兩人在家裡會面客人、親戚,畫面披上了朦朧的畫質,江暾親暱地叫喚他的小名,與他講述最近在工作上遇到的一些困難。
美好圓滿的景象讓白於鵠遲遲不願醒來,直至太陽已經高掛在空,直到房門被敲響,他才恍惚難捨地從夢境中醒來。
看到窗簾大亮的天,腦袋有些發矇,意識還沒從夢境裡脫離出來。直到門口傳來江暾模糊的聲音,才將他拉回現實。
白於鵠在聽到門口是誰之後便立刻下了床,在意識沒清醒時開啟了房門,看著站在門口一身休閒裝的江暾才想起,江暾今天居然沒有去上班。
“剛醒?”江暾笑著看著面前剛醒的人,茂盛的頭髮在頭頂膨脹開,睡眼惺忪,有些疲憊,像是沒睡好般,頭上兩縷呆毛懨懨地垂下來,似在控訴有人打攪了休息。
白於鵠懶懶地靠在門框前,打了一個哈欠,“嗯,你來叫就醒了。”
江暾知他沒有別的意思,順其話打趣道:“要不然,再回去睡會?”
“算了吧,醒都醒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白於鵠收起自己身上懶散勁兒,看著江暾,“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只用一眼江暾就知道白於鵠所說意思,只能無奈道:“我是老闆也得要休息啊。”
是……
“那你是有什麼事嗎?”畢竟江暾在白於鵠心中不是這種隨意來打擾他人休息的人。
“確實有事。”
他就知道,“什麼事你說吧。”
“今天裴染和之東幾個要來家裡做客。”擔心白於鵠忘記裴染是誰,還特地提醒,“就他們兩個,你還記得跟你說過跟我一起長大的哥們嗎,就是他倆。”
白於鵠睏意瞬間清醒了半分,畢竟見朋友是見家長前的第一步,不論如何,他也不能給江暾的這兩個好友留下壞印象。
至少容貌這一塊要留下一個乾淨的印象,他從左支回來還沒休息幾個小時呢,結果又要準備見親朋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