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到百年，我人族就已經陷入如此境地，”龍皇淡聲開口，聽不出喜怒。
眾人沉默，特別是當年那些主戰的人，誠然，目前這個處境毫無疑問是必將面對的事情，可是他們當年開啟的木道關之戰加速了這一過程。
談他們錯了嗎，可這些年的奮戰也的確取得了很大的戰果。殺得不少中小種族膽寒，更是曾殺進某些種族的祖地，滅了不少中小種族。
若只看戰果，他們毫無疑問是成功的，這裡很多的人戰績都極其輝煌。
可若看結果，卻毫無疑問，他們敗了。
縱使殺得中小種族膽寒，殺得那些中小世界的異族不再敢犯，那又如何。其他大世界的異族威脅依舊巨大，在體量巨大的差異面前，也只能節節敗退。
“換個角度在想，這五百年間，結果不會再壞了，”有人嘆息。
剩下最後一箇中等世界，人族集中了全部的力量防守，莫說其他大世界的異族強者齊聚，便是加上那些中小世界的異族一起來犯，人族也有把握守下來。
在天淵長城消失之前，結果不會再壞了。
但一個現實的問題再度擺到眾人面前，是戰還是死戰。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真正願意輕易再讓凡界。即便守不住，也不能試都不試。
可到底是盡力而戰，若是事非人為，再放棄凡界包括現在所處的重界全面退守崑崙；還是拼盡一切不計代價，哪怕最後滿盤皆輸。
兩者只可取其一，若是選擇後者，若是失敗了，最後恐怕連崑崙都守不住。到時候，人族就真正沒了。
可若是前者，至少還能保持有生力量，至少還能保持血脈延續。
龍皇沉默了會，才道，“還是那句話，我繼續死戰到底，你們不願意的，自退去崑崙。我知道，此乃非戰之罪，顧全大局，顧全人族延續，並沒有錯，所以不用有所負擔。”
宋瑜還是選擇跟著師父，而且她本也是這個意思。洛烆自然跟隨，曾經主戰的那批人也有一部分人跟隨，還有這些年新晉的欽天會成員，也有不少人附和。
但選擇死戰的到底是少數，更多人是沉默不語，答案不言而喻。
龍皇掃了一圈，輕笑一聲，“能有四分之一，也算不錯了。”
本就沒有孰是孰非，這件事，到底是出於公心還是出於私心，恐怕連他們自已也很難說清。
自此，欽天會分為保守派和激進派。
保守派一位老者輕咳一聲，“既然如此，該制定接下來百餘年的基本方針。”
距離公元3500年，還有百餘年。就算是保守派，在這百餘年間，也是選擇全力而戰。
事關重大，饒是諸位都是果決之輩，也商議了三天三夜。
大體上分為兩個方向，以龍皇為首的激進派，組成聯軍向外征戰，重在殺人，以戰養戰。
而保守派組成另一支聯軍，以豐源界為中心，朝著四周發兵，著重奪回地盤，站穩腳跟，鞏固陣地。
眾人分散後，欽天會的訊息也傳遍豐源界，豐源界是軍事重界，一般民眾如今都轉移到小世界裡，所以豐源界這裡的動向，往往就決定了人族靈絕戰爭的走向。
人們分為兩派，一派支援保守派，一派支援激進派。整個人族軍隊，也因為這一理念一分為二。
出乎意料的，與欽天會截然相反，術士們居然大多選擇死戰，選擇跟隨龍皇，與異族不死不休。
按理說，怕死乃人之本性。若是選擇支援保守派，也無可厚非。可既然都留在豐源界了，哪還有怕死之輩。
如今豐源界的術士，都是在靈絕戰爭中大浪淘沙留下的精英，早已經殺紅了眼。都說哀兵必勝，對於目前身處於豐源界的人來說感受最為清楚。
術士們覺得太憋屈了，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人族在萬族靈長的感覺，人們只是見了太多的生靈塗炭，看了太多的妻離子散。
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僅此而已。
至於血脈火種？一則，那是大人物考慮的事情；二則，崑崙和凡界還生活著不少人類呢，還有廣大小世界那麼多人，哪用得著他們操心。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儲存力量到最後有能力去退守崑崙罷了，可還是那句話，關他們廣大術士什麼事啊。保守派那麼多位大能，還不夠守崑崙啊。
……
百餘年的征戰，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一次理念的分歧，註定了截然不同的結局。
駐紮豐源界的術士們，穩紮穩打，這百餘年間，陸續攻佔了將近五十座中等世界，其中有不少被敵人捲土重來再度淪陷，可還是成功守住奪回了其中二十多個中等世界。
誠然，這戰果說大也大，但其實於大局並無決定性作用。
藉助這二十多個中等世界，人族在這百餘間誕生了百餘位大能和十餘位至尊，這就是戰爭時期，是和平時期的人們難以想象的。
聽起來，成績相當漂亮。可還是那個問題，待天淵長城消失，就算人族實力如何增長又如何，如今世界壁壘越發薄弱，恐怕要不了多久，至尊就能親臨中等世界，屆時的人族，又拿什麼抵抗。
終究還是得捨棄一切退守崑崙。
而另一支人族，在龍皇的代理下，這些年陸續攻打了超一百座中等世界，如土匪般，將異族抹殺殆盡，將資源搜刮乾淨。
也不駐守，轉戰其他中等世界，以戰養戰。
可同樣的，他們的傷亡也是驚人的，平均每年死亡超千萬之數。這般狀況，比當年曙光時代還要慘烈。
可人們不懼，還源源不斷有生源注入進來。弱者被淘汰，強者留下來，隊伍的整體實力與年俱增。
天階術士誕生了二十多位，新生的大能前後湧現三百餘位，何等的輝煌。
就這樣，相互支撐著打了百餘年。
到後邊，隨著距離公元3500年越來越近，生源日益減少，隊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水著。
從鬥志昂揚，再到英雄遲暮，就是這支隊伍最好的寫照。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明白，他們這無聊的堅持，無聊的血性，僅僅只是小丑的自我安慰。
殺再多又如何，隊伍再強大又如何，哪怕如今打得其他大世界的有些異族聞風而逃，打得其他大世界的異族畏懼，可對於那些異族至尊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何嘗不是在做無用功。
只是他們不願意醒來，或者說，他們不願意安居一隅苟且偷生，他們要站著死。
……
“呼、呼……”
昏暗的視野，掃向四周，到處是戰火，世界被打得支離破碎，天地間漂浮著無數的屍體，還有那蒙塵的殘破兵器遍地都是。
遠方的動靜很大，還有人在戰鬥著，洛烆深吸口氣，擠出肉身殘餘的幾分力氣想要前往，卻被後方拉住了。
洛烆迷茫回頭，看見宋瑜，蒼白憔悴地朝著他搖頭，洛烆伸出手，想幫宋瑜擦去眼角殘留的血淚，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骷髏手臂。
緊接著，視野一黑，洛烆昏睡過去。
……
這支人族大隊伍，在越發接近公元3500年時，就已經暢想著，等到最後一刻，便殺進大世界，為自已征伐的一生畫上最後一個轟轟烈烈的句號。
可人們沒想到，還沒到公元3500年，就慘遭折戟。
龍皇死了，大半至尊戰死，大能所剩無幾，而大能之下的數以億計的術士們，恐怕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這不是戰爭，只是屠殺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