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慕璋嫌惡的眼神,耳邊隱隱還能聽到別人笑話他的聲音。
周晉臣恍惚抬眼往周圍看了一圈,觸及那些人像是看笑話一樣的眼神後再也顧不上其他,佯裝鎮定快速離開荷園。
他後悔了,後悔讓楊柔進府奶孩子了。
進府後楊柔把孩子當成眼珠子一樣疼,什麼時候都親手抱著,不願意放下來。
他當時還覺得楊柔這是盡心盡力照顧孩子,根本沒想到孩子一直被一個人抱著不撒手會導致孩子過分依賴這個人。
過分依賴是可怕的,一被別人抱著就會嚇哭。
他要回去,他要糾正楊柔照顧孩子的方法,不能讓楊柔這位【慈母】毀了兒子。
看著周晉臣匆匆離開,慕琳琅悄悄給自家兄長一個【說得好】的眼神。
沒了周晉臣這位讓人不開心的人,他們一群人說說笑笑在荷園賞花。
要說一群人裡面最開心的就是周以婼,快五歲的孩子一下子就認司徒璟為舅舅,那是一點都不帶怕的,早就忘了慕琳琅這個當孃的還有慕璋這個當舅舅的,頭都不回全被新舅舅吸引。
慕琳琅抱著小女兒沒有那麼多精力,沒過多久小女兒就落在慕璋懷裡,兄妹倆看了一些花後停在一個可以賞景的亭子裡說說話。
慕琳琅坐在亭子裡遠遠看著被帶去玩的大女兒,隔著老遠就能看到孩子有多開心。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司徒璟,記憶裡這個男人總說孩子就是麻煩,如今看著似乎挺會帶孩子,逗得孩子只顧著跟人家走。
慕琳琅眼看孩子已經看不到了才收回視線,回頭逗著慕璋大腿上坐著的小女兒。
“你最近不是忙著宅子和莊子的事情嗎?怎麼有閒工夫來這裡賞花?”
慕璋來京城準備不充分,之前的滿月宴已經積累了一些客源,可莊子剛買下來,酒窖這些都剛開始弄,所以客戶要的酒都是大老遠運到京城的。
眼下需要儘快把酒莊弄好,其次是宅子的問題,宅子弄好之後要廣城的家人要安排過來。
慕璋因為這些事情忙得很,忙成這樣還來荷園賞花,這讓她有些意外。
慕璋抱著奶娃,沒好氣地看一眼慕琳琅。
“還不是聽說你要帶著孩子過來,便想著過來看看你在京城過的是什麼日子,看得出來你這些年是真沒出息,荷園都沒來過,整天光顧著管著那一家子。”
說著慕璋嫌棄地哼了一聲。
“你說說你怎麼這麼沒出息,你出嫁時我跟你說的話是一句沒聽進去,但凡你聽進去一句,能被人騎在頭上拉屎嗎?”
“丟人,丟了我們老慕家的臉,我們老慕家怎麼養出你這麼一個沒長腦子的姑娘?”
慕璋是真的嫌她丟人。
父親沒了之後他們兄妹嚐盡了人情冷暖,慢慢摸索出生存之道。
他們是做生意的,年紀小,沒有靠山,什麼都要靠他們自己。
為了不讓人欺負,他們可不是善人,算計人的事情也沒少做。
因為怕被人算計,對任何人都防著,哪怕表面上關係再好,那都是防著的。
在這個妹妹要遠嫁京城的時候,他是千叮嚀萬囑咐,對周晉臣一定要防著,手裡一定要捏著把柄,還要想辦法把周家的一些錢弄到自己手裡。
這些錢可以悄悄買宅子、莊子、鋪子,總之不能讓周家人知道。
這些好處是辛苦費,是應得的,畢竟全家就她一個沒有血緣的外人,又是遠嫁而來,手裡沒點保障是不行的。
他以為這個妹妹是聰明的,畢竟以前幫著打理慕家生意時還挺精明的。
讓他沒想到的是來到京城之後他發現這個蠢貨竟然沒有從周家那裡弄出一個鋪子。
一個鋪子都沒有,這些年又是給人家打理家業,又是生兒育女。
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氣得他呀,都不想認這個蠢貨當妹妹。
更氣的是聽到周晉臣還在她眼皮子底下弄出一個外室和外室子,還把外室子弄成嫡子,外室成了奶孃。
他當時嚴重懷疑這個妹妹是假的,絕對不是慕家的種。
慕璋看她的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慕琳琅這才想起在廣城出嫁那天他對她說的話。
忘了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可能那時的她還沉浸在出嫁的緊張和喜悅中,根本就沒心思聽他的吩咐。
不過就算她聽見了,也不會當回事。
父親和兄長待她極好,哪怕條件有限,對她的偏袒是無限的,這讓她相信家人,全然相信的那種。
嫁給周晉臣之後,周晉臣成了她在京城唯一的家人。
為了家人,她可以吃苦,可以忍受他家人對她的不喜,也可以忍受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嫌棄。
她根本就沒想過偷偷拿周家錢給自己置辦宅子鋪子莊子,畢竟周家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她不想讓他忙於軍務之餘還要操心後宅的事情。
不過那是以前,發現他騙了她,她就不再是那個全然相信周晉臣的周夫人,而是慕琳琅。
慕琳琅是是商賈之女,做生意她在行,那就是利己。
慕琳琅討好地衝著自家兄長笑笑。
“阿兄罵得對,這些年我確實丟了咱們老慕家的臉,阿爹在地底下若是看到我這麼丟人,估計都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不過你放心,我想清楚了,絕對絕對不會再丟咱們老慕家的臉,若是再丟人,你要打要罵都行。”
瞧著她誠懇認錯的模樣,慕璋想到剛到手的莊子,想到莊子後山豐富的物料,心情稍稍好些。
“平時多長些心眼,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也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諾,在婆家想要知道男人靠不靠得住,看的是他家人如何待你。”
“一個男人若是真對你好,就不會允許姐妹和親戚對你不尊重,明面上的事,你丈夫什麼都知道,卻沒有在私底下讓他們注意,可見他是故意的。”
慕璋說著眼裡是對周晉臣這個妹夫十足的不滿。
周晉臣身為一家之主,他的話不管是家裡還是族裡都是有分量的。
一個有分量的人娶回來的夫人,卻沒得到姐妹和族人同等的尊重。
可笑的是這些年在妹妹傳回來的信中,多次提及周晉臣是如何在親戚為難她後安慰她。
他是個男人,串聯看到的和自己聽到的,立馬就知道周晉臣是什麼貨色。
有的男人成婚後看起來也不錯,在親戚為難媳婦時一直安慰媳婦,讓人挑不出錯。
可這種男人只會在媳婦遭人為難後私底下安慰,卻不會去警告親戚,也不會明面上為媳婦找回場面。
這種男人其實就是裝的,還是兩面裝。
在親戚面前預設親戚的所作所為,在一個陣營。
轉頭到了私底下安慰女人,讓女人覺得夫家只有丈夫站在自己身邊,把蠢女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男人這樣一做多好啊,什麼關係都維持好了,自己什麼好處都佔了,矛盾卻是別人的。
他當初也是瞎了眼,被周晉臣騙過去了。
想著慕璋就來氣,早知道剛才逮著機會該多罵周晉臣幾句。
——
“孃親,我回來了,你看這是荷花種子,舅舅說明年春天可以種到池塘裡,到時候在家就能漂漂亮亮的荷花。”
慕琳琅看著小臉紅撲撲的孩子,玩的都快出汗了,再看看司徒璟,一回來就坐在亭子上,身子懶懶倚在靠背休息。
也不知道是天熱的還是玩熱了,那張臉跟姑娘家的臉一樣有些紅撲撲的,看起來怪好看的。
慕琳琅收回視線,幫著小婼婼擦汗。
夏天的風吹來,一行人坐在亭子裡吹著風,安靜賞著這荷園的風景。
司徒璟一邊吹著風,餘光瞧著低頭給孩子擦汗的她。
記憶裡那一頭長髮已經高高束起婦人的髮髻,眉眼間的爛漫肆意也被溫婉取代。
她看起來依舊漂亮,卻不再是被人一眼注意的漂亮。
就像一株帶刺的薔薇花被剪了刺,裝在花瓶裡,擺在大堂上供人欣賞。
一朵擺在屋裡沒有被陽光滋養的花,一副已經被馴服的模樣。
一群人在亭子休息了一會兒,慕琳琅看著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玩夠了嗎?時間也不早了,玩夠了咱們就準備回家了。”
一聽到回家兩個字,小丫頭瞬間沒那麼高興了。
回家好多規矩,沒有人陪她玩。
“東街剛開了一間酒樓,酒樓裡有一位來自廣城大廚,做的廣城菜非常地道,正好快到午膳時間,去吃飯吧。”
司徒璟說完蹲下來看著不太高興的小丫頭。
“舅舅帶你好吃的,咱們去吃百花雞,八寶蓮皇鴨,還有百花釀鴨掌。”
小丫頭一聽眼睛瞬間亮起,衝著司徒璟猛點頭。
雖然沒吃過,可聽起來就很好吃。
一大一小兩人商量好就齊齊轉頭望向慕琳琅,眼神裡表露出同一個意思。
慕琳琅是準備回家用膳的,在外面跟外男一塊兒用膳會被說閒話,她不想惹出這些閒話,到時候孩子會聽到難聽的話。
這一下看到女兒滿眼期待的樣子,猶豫之後點點頭。
應該沒關係,她兄長在一旁,還有兩個孩子和奶孃們在。
而且她很懷念廣城的美食。
這些年在京城她都是隨著周晉臣,吃的都是長安菜,就算想吃廣城菜,廚子做得看起來有模有樣,可味道是真不一樣,總覺得味道跟記憶裡完全不一樣。
不正宗的廣城菜,實在喜歡不起來,後來也就不讓廚子做廣城菜了。
如今聽到以前特別喜歡的那一口,饞蟲已經勾起來了。
雖然沒去過新開的酒樓,也沒吃過所謂廣城廚子做的正宗廣城菜算不算正宗,可她知道司徒璟那張嘴。
司徒璟這人雖然不挑食,街邊小攤沒少吃,可能得人家一句正宗,絕對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