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琳琅回到院子,夜色隨著而來。
為滿月宴忙了一天的周府早早忙完早早休息,前院更是早早就歇下了。
她兄長在府裡留宿,周家的一些男眷也在前院留宿,周晉臣更不用說了,被人一杯杯酒敬下來,早就醉了。
慕琳琅很累,精神卻很好,想了想明天要辦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趁著周晉臣來陪她用早膳的時候主動提一下奶孃的事情。
孩子胃口大,奶孃照顧兩個孩子挺累的,她需要奶孃用更多精力照顧她的女兒。
讓外室進來當奶孃的事情需要提一提,還能讓他知道她對孩子的用心。
就算她不提,外室已經熬了一個月,已經等不及了。
據她所知在滿月宴的前一日周晉臣還去看了那位外室。
人家想要在一起,她當然不會攔著。
反正周晉臣就沒想過讓外室上位。
她能穩穩坐在周夫人的位置上不是因為他喜歡她,是為了周家的穩定,為了周冉,為了他的仕途,為了家宅穩定,他才會跟她好好做夫妻。
那一世到了最後,周晉臣還是這樣想的,說只要她不計較,她活著一天都會是周夫人。
只不過那時她身體熬壞了,整個人都垮了下來,渾身難受得厲害,需要很多關心。
可那些年她忽略了孩子太多,兩個女兒跟她客客氣氣,兒子跟奶孃感情好,丈夫又不來關心她。
她一下子失去了太多東西,偏偏又知道他騙了她。
一想到她在外面累死累活時他讓外室和外室子母子相伴,而她為了他和周家不僅把身體累垮了,還沒時間陪著兩個女兒長大,那一刻她已經快瘋了。
瘋到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憑什麼她犧牲陪伴女兒的時間卻給外室陪伴孩子長大的機會,憑什麼她辛苦這麼多年最後什麼都沒有了。
而外室這麼多年什麼都有了,就連周晉臣都擁有了一切。
夜色漫長,這一夜慕琳琅睡得很沉,夢裡夢到那一世她發現周晉臣騙她之後的事情。
那時的她無比崩潰,歇斯底里咒罵他。
【周晉臣你混蛋,你對得起我嗎?】
【你想要納妾我會不讓你納妾嗎?你跟別人生下孩子我會逼死你的孩子嗎?】
【你騙我養別人的孩子,你還讓孩子認人家當乾孃,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準備好東西給人家,感激人家替我照顧孩子。】
【我就是傻子,竟然養著那個賤種和賤人。】
【怎麼,說他們是賤種是賤人你就不高興了,想打我是吧,我告訴你,你最賤,你們三個都是賤種。】
【周晉臣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發現被騙那一刻多年積攢的所有怨氣爆發,忘了為自己留後路,也忘了安排好女兒。
若是她咬咬牙忍下來,趁著周晉臣對她還有一點夫妻情分時安排好女兒後路,哪怕她身體撐不了多久,也能安心。
可惜了,那時怨氣纏身。
如今死過一遭就什麼都看開了,誰都不重要了,只有她和女兒才重要。
她不會像那一世那麼蠢,蠢到在沒有任何後路的前提下跟周晉臣鬧開。
她不會跟周晉臣和離,至少在沒有給女兒安排好後路之前不會鬧。
若是不管不顧要和離,她帶不走女兒,還會讓女兒從此遭人白眼,被人笑話。
她會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還會是那個為周家打理產業的周夫人。
唯一的區別是那一世為了周晉臣,這一世為了女兒也為了孃家人。
——
“夫人,夫人醒醒。”
慕琳琅在推搡中睜開眼,眼看天色不早了想起身,剛撐著身體想起來就發現身體重得很,還使不上勁。
嬤嬤扶著她起來,擔心道:“往常這個時候夫人早醒了,老奴看您這麼晚還沒醒就進來了,發現您叫不醒,額頭有些發燙,怕是發燒了。”
慕琳琅靠在床邊閉眼緩了一會兒,頭有些疼。
“大爺來過嗎?”
“剛剛來過,聽到您沒醒就先去見周良娣了,聽說那邊已經吃上早膳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阿兄呢?”
“舅老爺已經醒了,還沒吃,派人詢問過夫人您什麼時候有空。”
聽到這話慕琳琅睜開眼,起身下床。
“去前院喊阿兄過來,我跟他一起用早膳。”
說話間已經來到外間,接過丫鬟剛擰好的帕子淨臉。
溫熱的帕子覆蓋在臉上,頭好像更難受了。
“去把婼婼帶來,她都沒見過阿兄。”
慕琳琅眯著眼讓丫鬟給她梳妝,頭疼的症狀沒有緩和,連帶著腦子都有些混沌。
她昨晚想了挺多要安排的事情,這會兒卻想不太清楚。
“孃親!”
周以婼剛來到院子外就抬腳跑進來,小臉滿是高興。
以前她很少跟孃親一起用早膳,這一次孃親特意讓人把她喊來一起用膳。
正在梳妝的慕琳琅看著小跑進來的女兒,頭沒動,笑著朝著她伸手。
小傢伙笑著湊過去跟孃親貼貼,整個人趴在她膝蓋上看著她梳妝。
小傢伙看著看著咧嘴一笑:“孃親真漂亮。”
看著小傢伙抬頭【痴痴】盯著她,慕琳琅沒忍住笑出聲。
“跟誰學的,淨會說好聽話!”
小傢伙很認真地盯著她,認真道:“孃親就是漂亮,比昨天來的夫人們都漂亮。”
嬤嬤進來時聽到這話,笑著打趣道:“小姐說的沒錯,你孃親可漂亮了,當初你孃親待字閨中時差一點被官老爺搶拉去選秀,要不是家裡使了銀兩,加上趕緊跟你爹爹成婚,估計都進宮了。”
“官老爺說了,說你孃親身世差了點,但是長得漂亮,很多人喊她賣酒西施,肯定能入天子的眼。”
眼看嬤嬤越說越過,慕琳琅好笑地打斷。
“嬤嬤,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可別說了。”
嬤嬤可不管,一看慕琳琅開心,又看小傢伙想聽,笑著繼續說道。
“夫人年輕時可不是現在這樣,一開始好多人稱她為【賣酒西施】,恰巧夫人生辰在廣城薔薇花開得正盛的時候,有好多人說她就跟帶刺的薔薇一樣,美豔好看但是扎人,不過夫人嫁人之後到了京城開始穿衣打扮莊重些。”
自從成了周夫人,十七歲的姑娘穿上不喜歡的厚重裙子,梳起端莊的髮髻,嬌嫩的臉上覆著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妝。
那時就是想用穿衣打扮來讓自己變得端莊,好管理一家子。
端莊的穿衣打扮一直維持到現在,衣裙的顏色沒有嬌豔的顏色,款式也不是鮮嫩的樣式,釵環更不是花簪,而是款式莊重的金簪。
慕琳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要不是嬤嬤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年輕時是什麼樣。
年輕時會把世上所有漂亮顏色穿在身上,裙子要飄飄的,裙襬上還要繡花兒。
喜歡在頭上戴花簪,上面還要有亮亮的墜子,這樣才夠漂亮。
那時就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雖然裝扮算不上華貴,飾品也沒有多貴重,可就是年輕又漂亮。
後來不過是來了京城,那些漂亮的裙子就被束之高閣,再也不見天日。
“櫃子裡的衣服我不太喜歡,去置辦一些時新的款式,顏色好看些。”
“再去珍寶閣定一些首飾,不要金簪,花簪珠花都可以。”
說著慕琳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
“一眨眼我都已經23歲了,要是再不穿年輕時,等過了25歲後想穿年輕些都會被人笑話。”
“夫人可不老,年輕可不看年紀,主要看臉,只要保養得好,到了30歲還年輕,老奴現在就派人置辦,夫人穿上一定年輕又漂亮。”
慕璋走進院子時就聽到屋裡聲音,想到這個妹妹這一個月裡連著送來的幾封信,心情難免有些沉重。
這一個月來信裡的言詞是著急的,說需要他們入京,還說已經安排好了。
這些年妹妹寫的信都是報喜不報憂,以至於他最近接到信時會多想,擔心這個妹妹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慕家只有他們兄妹相依為命,母親早亡,父親為了家業勞累過度也沒了。
那時慕家的生意幾經波折,他要在外面四處走動,要撐起慕家,妹妹年紀雖小卻沒有像其他小姑娘一樣養在家裡學著琴棋書畫,而是早早幫忙。
他妹妹長得好看,本來想著讓妹妹學琴棋書畫,長大以後好嫁人。
可他太忙了,妹妹沒了父母之後什麼都懂了,死活要幫忙。
好好的姑娘家就這樣走出深閨,學著做生意,脾氣也逐漸大了起來,罵人的話也會了。
當初有些人仗著年紀大是長輩,沒少坑騙他們兄妹。
他是男人不可能當街罵人,就算罵人也只會顯示他的無能。
他妹妹一看老不正經的長輩,指著人家的鼻子把人家做的那些破事罵出來。
當時妹妹年紀小,嘴巴卻利索得很,把人家罵得臉都丟盡了,被人好一通笑話。
但是人家記恨上他們兄妹,開始傳出他妹妹的閒話。
十來歲的姑娘名聲變得很差,再漂亮也被人嫌棄。
那時他都擔心這個妹妹會不會嫁不出去,想著不要再讓妹妹拋頭露面。
就是這個時候周晉臣出現了。
起初是他的一位大客戶帶著周晉臣和他見面,說周家需要一位能管家能打理鋪子的姑娘。
周晉臣言辭誠懇,那樣真誠地跟他說想要求娶他的妹妹。
大客戶作保,加上週晉臣在他面前表現得太好,他妹妹也喜歡人家。
妹妹就這樣嫁人,嫁得挺遠,此後跟他聯絡少了。
他其實知道原因,京城是天子腳下,講究士農工商,商賈之女的身份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
就算周晉臣不在意,周家也會在意,尤其是周家的姑娘進東宮之後,他派去送東西的人回來告訴他周家人的態度。
那時他更清楚妹妹在周家的處境,為了不讓妹妹為難,他沒有上門過,只是每年送些東西去京城。
這一次若不是她突然來了信讓他趕緊準備進京,他不會這麼急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