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無恙卻不打算細說了,只道楚清瀾會解釋。

他只是不露聲色地又問了一句:“楚將軍實際和我是一樣的人,所以待我,才會同性相斥?”

楚清洛還是一如既往的笑,可若細看,那笑容全然不到眼底:“殿下龍子鳳孫,說我同你一樣,實在折煞了我。”

“那我便問楚將軍一個問題,”岑無恙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你打算如何處置黑風寨的人?”

如何處置?若楚清瀾在此處,定要以為她哥會說,負隅頑抗的殺了,剩下的押回青江城受審。

可這個回答,卻遲遲沒從楚清洛口中出現。

半晌無聲,岑無恙又問道:“你應該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不僅如此,你還要血洗青江大營,以儆效尤。”

“當年我在楚府與你打了一架,為的是當年漠北大戰一事,你說林將軍不應該點到即止,而是應斬草除根,屠了北蠻王庭,彼時在丞相面前,我裝作與你意見相左,”岑無恙笑了一笑,“實際我確實很贊同你。”

“如今也很贊同,”眼見快到吃飯的地方,岑無恙也掛起一張笑臉,“黑風寨的人,不若就留給我殺吧,大、舅、子。”

說罷他朝前行去,楚清洛在後面終於笑不出來了。

該死,他就說卿卿不該嫁給這小子。

楚清瀾自是不知的,吃完了飯,她遠了眾人,獨自推著楚清洛四處亂逛消食。

她不說話,楚清洛只能開口:“王雲忠與你說了什麼?”

楚清瀾沉默一瞬,將阿芙蓉一事細細說了。

“哥,”四下無人,她如同小時候一般對他講話:“我就是不明白啊,王雲忠這麼做,究竟有何必要,他自己不要命便罷了,其餘人的命也如草芥嗎?”

楚清洛低低笑了一聲,滿是沉重:“卿卿,古來為將者,手上沾了無數人的鮮血,便沒法細分是誰的了。”

“亂世用重典,”楚清洛說得簡潔明瞭,“而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所以,”楚清瀾倒抽了一口氣,“你竟然是支援他的?”

“沒錯,”早晚有要如此坦誠的一天,楚清洛乾脆便一次說了個清楚:“你以為我在青江查這些東西,他不知道嗎?”

“他不表態,其實就是支援。”楚清洛道,“或者說是考驗,看我有沒有辦法,一步一步殺到他面前。”

這些東西太過血腥赤裸,與她心目中的楚清洛,其實是半點沾不上邊的。

可如今從他嘴裡說出來,她竟覺得沒有半分違和。

是了,其實哥哥從小便是這樣的人。

少時讀書,夫子總是斥他古靈精怪,心思不在正道上;練武以後,每日風雨不歇,便是練得一頭暈了過去,醒過來也不言不語的繼續。

他是極堅極韌的刀,只不過汴京的花團錦簇,暫時掩住了刀的鋒芒。

一旦利刃出鞘,便是要見血封喉的。

她早該明白的,從他到嶺南起,她便不能讓他再走回頭路。

她只能陪著他,幫著他,硬生生從這死路中,撞出一點生機來。

楚清瀾抹了抹眼淚,咳了一聲掩蓋住自己的哭腔:“王雲忠說他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你不要學他。”

楚清洛伸手,如同幼時那般,用手背替她抹了淚:“我不學,都沒親眼見你給我生個侄子侄女,我怎麼捨得學?”

楚清瀾輕輕開啟他的手:“怎麼不是你給我生個侄子侄女玩。”

楚清洛這時候又是一貫灑脫風流的樣子了,嬉皮笑臉道:“我生不了嘿。”

兩兄妹打打鬧鬧,身影漸漸遠去了。

岑無恙遠遠看著,心裡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