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中芳魂

房間的窗戶半開著，明媚的陽光在房間內灑下了一片斑駁陸離。靠近窗邊的青檀書桌上，筆墨紙硯整齊擺放著，一盞古銅色的油燈靜靜擺放在書桌一角，其中所儲的燈油已經燃燒了大半。

“卿師姐，就勞煩你先攙扶紅瑤到床邊坐下。”

林青筠說話間便鬆開了攙扶著顧紅瑤手臂的雙手，不急不緩地來到了窗邊，將那扇半開的窗戶徹底給關上。

顧紅瑤被卿白薇攙扶著走向那張以白玉雕成的玉床之際，目光也頗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在她看來屬於“仙子的閨房”。

如若不是她早就知曉了林青筠不是普通人的話，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將眼下這間臥房和仙門聯絡在一起。其原因便在於這間臥房很是普通，甚至沒有出雲國那位皇后的寢宮華麗。

除了那張青檀書桌以及白玉玉床外，房間內便只有一架擺滿了古籍，未染絲毫塵埃的古木書架以及一個將玉床和書桌之間的空間隔開的屏風。像是衣箱、鏡臺這類常出現於臥房內的傢俱，她卻是未曾看見。

卿白薇攙扶著顧紅瑤繞過了那扇框架上鑲嵌著各色玉石，畫面中描繪著山巒起伏，雲霧繚繞，古松挺拔，清泉潺潺的山水長卷的屏風，旋即扶著後者在鋪有錦繡床單的玉床邊緩緩坐下。

顧紅瑤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儘管有著卿白薇在一旁協助著她坐下，但她的胳膊還是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床頭掛著的精緻無比的流蘇帳幔，使其輕輕搖曳，仿若低語。

淡淡的冷冽清香縈繞在她的鼻尖，正當她有些好奇地輕輕抽動下鼻翼，想要尋找這股冷冽清新的香氣源頭時，卿白薇關心的話語便在她的耳邊響起。

“紅瑤，你可覺得身體有些不適？”

顧紅瑤輕輕搖了搖頭，正欲開口說“自己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之際，便猛地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兩位從外表看來僅比她大兩三歲的仙子。

躊躇了片刻後，她緩緩開口，輕聲問：

“兩位前輩，紅瑤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們二位……”

關好窗戶剛一繞過屏風的林青筠還未走到玉床前便聽見了顧紅瑤這番話，對此她和卿白薇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縷鬱悶和無奈之意。

如若木白榆最後未出現的話，她們二人此刻早就告訴顧紅瑤，她們都是對方的師尊……雖說木白榆也開了口，讓林青筠他們和他一起教導顧紅瑤，但他們又哪兒敢真的和對方一起成為顧紅瑤的師尊！

“紅瑤你喚我卿師叔便是，”卿白薇壓下了心中的鬱悶之意，旋即一雙美眸望向了不遠處的林青筠，輕聲說：“而她則是你的林師叔。”

“卿師叔，林師叔，”顧紅瑤甜甜地開了口，“回二位師叔的話，紅瑤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任何不適。”

“……”

林青筠聽見顧紅瑤對自己的稱呼後一時竟又陷入了沉默。

（木前輩他是我們的長輩，按理來說他收的徒弟理應稱呼我們師兄師姐，甚至輩分比我們還高……但，唉……）

林青筠只覺得自己此刻的心境是自己自修煉以來最複雜的時候了。

卿白薇此刻的心境同樣複雜，但她很快便將心境的異常給強壓了下來。

畢竟現在她和自己這位林青筠林師妹還有要事要做。

“紅瑤你並未感覺到身體有任何不適，自然是極好的，”卿白薇目光落在了顧紅瑤身上所穿著的那件十分普通的衣裙上，“我和你林師叔打算為你詳細檢查一下你的身體情況，接下來需要你褪去身上的衣裳。”

“誒？”顧紅瑤也知道卿白薇和林青筠詳細檢查自己的身體情況是為了自己好，但她的臉上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猶豫之意，“都，都要脫掉嗎？”

“倒也不用完全脫掉，只用把外面的衣裙和內裡穿著的褻褲脫下就是。”卿白薇莞爾一笑。她並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以為顧紅瑤在害羞。

“好，好吧……”

顧紅瑤白皙纖長的右手食指輕輕勾住了腰間的裙帶，略一猶豫後便勾了勾手指，使得腰間的裙帶鬆動，裙裳從身上滑落之際露出了穿在內裡的白色水紋褻衣以及褻褲。

“紅瑤，你腿腳不便，是否需要師叔幫一幫你？”林青筠清冷的嗓音中少有的染上了些許緊張之意。

雖說她與卿白薇和顧紅瑤同為女子，但是當她主動開口詢問對方是否需要自己幫忙褪去身上衣衫時，她還是覺得臉頰隱隱有些發燙。

顧紅瑤本欲柔聲開口拒絕林青筠的好意，但她自身的情況她又再清楚不過，這讓她猶豫了一小會兒後便輕點了點細膩白皙的下巴，白嫩的雙頰飛上了一抹紅霞。

“那…那就麻煩林師叔您和卿師叔了……”

在林青筠和卿白薇的幫助下，顧紅瑤平日裡需要自己花上近一炷香的時間才褪掉的褻褲，此時卻是僅僅用了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

雙頰微紅的少女很是害羞地用雙手遮掩住私密處，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睛因為此刻心中的羞意也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的屏風，仿若此刻她的注意力都被上面的山水畫給深深吸引了。

隨著自己二人動手幫顧紅瑤褪下了貼身的褻褲後，卿白薇便明白為何眼前這位少女先前會很是猶豫地問自己是不是要將身上穿著的衣物都脫掉了。

褪下白色褻褲後的少女雙腿曲線優美，纖細的腳踝甚至能夠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少女的腳趾修長而整齊，圓潤秀美的趾頭透出淡淡的粉意，仿若桃花般嬌豔。腳掌柔軟而細膩，彷彿是名家以上好的軟玉雕刻而成一般；腳背的線條優美，呈現出一種惹人遐想的美妙弧度。

……但除此之外，少女那雙曲線優美的雙腿的肌膚與她的腳比起來卻是顯得有些粗糙，大腿上更是有大片大片暗沉的積澱。

（是因為雙腿血肉壞死，腿中的經絡堵塞，血液無法流通造成的麼？）

想到這裡，卿白薇看向眼前那細長微翹的睫毛因為害羞和自卑而輕輕顫動著的少女的目光中的憐惜之意更加濃郁了幾分。

“紅瑤，待會兒可能會有一點疼痛，希望你能夠忍一下，”卿白薇說話間便在少女的身旁坐了下來，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搭在了對方的腿上，儘量避開了那令對方感到自卑的暗沉斑點，“當然了，如果實在疼的無法忍受，你可一定要給師叔說哦~”

“是，師叔。”

顧紅瑤的嗓音很是縹緲，如若不是卿白薇和林青筠都是修行小有所成的靈脩，恐怕還真會忽略掉對方的聲音。

林青筠本也想在顧紅瑤身旁另一側坐下，但是最終她擔心在有卿白薇替對方仔細探查身體的情況下自己也這種做的話，會給眼前這個害羞的小傢伙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心理負擔，因此她便放棄了這個打算，靜靜地站在玉床旁等待自己這位卿師姐替顧紅瑤檢查完身體。

卿白薇很快便結束了檢測，將手緩緩從顧紅瑤的大腿上收了回來。

“卿師姐，如何？”林青筠看著自家師姐那有些嚴肅的表情，心中也不免“咯噔”了一下。

顧紅瑤直到自己這位卿師叔將手從自己的腿上收回都並未感覺到有絲毫的疼痛，甚至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雙腿依舊麻木。她雖然早就清楚自己這雙腿沒了知覺，但那雙烏黑的眼眸深處還是淌過了一抹失望的神采。

（沒關係的，現在我已經離開了那座皇宮，沒有了那位蛇蠍心腸的皇后替我“好心療傷”，最多半年，我便能夠站起來……）

正當她在心裡猶豫要不要將自己最多半年便能夠站起來這件事說與自己這兩位師叔時，神情有些沉重的卿白薇便突然轉身看向了她，柔聲說：

“紅瑤，這一路顛簸想來你也累了，要不你先歇息一會兒如何？”

說罷她也不待顧紅瑤點頭同意，白皙纖長的右手食指輕輕向其一點，後者便頓時覺得一股睏意湧上了心頭，旋即便緩緩閉上了雙眼，整個身子也向著一側倒去。

“卿師姐！你這是做什麼？”林青筠趕忙上前扶住了因為沉沉睡去而向著玉床倒下的顧紅瑤。

“唉~”卿白薇對於自己師妹的質問則是幽幽嘆了口氣，旋即也上前扶住了顧紅瑤的另一隻胳膊，“先讓紅瑤躺著歇息會兒吧，至於她的身體情況，出去後我再說吧。”

林青筠聞言只得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她與卿白薇攙扶著顧紅瑤在自己平日裡小憩的玉床上躺下後，旋即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床柔順的錦被，輕輕蓋在了已經沉沉睡去的顧紅瑤身上。

她與卿白薇離開時，還不忘幫顧紅瑤掖了掖被角，旋即這才轉身跟上了自己師姐的步伐。

“吱呀~”

庭院中的李觀棋、許白焰幾人在聽見開門聲後便迫不及待地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還不等李觀棋這位靈鶴宗當代掌門開口，一道和煦的嗓音便自他的身旁響起。

“林丫頭，本座的徒兒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出來？她的情況如何？”

“木前輩，紅瑤她此時睡著了，”林青筠顯然沒有想過這位木前輩竟會如此自然地稱呼顧紅瑤為徒兒，“至於她的身體情況……”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那一襲水色長裙的卿白薇，輕聲說：

“還是讓卿師姐和您說明吧。”

卿白薇見木白榆這位前輩以及自己那幾位師兄都看向了自己，組織了一下語言，便緩緩開口：

“我剛剛仔細替紅瑤她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她的腿中有一股溫和的力量在自動修復壞掉的血肉和堵塞的經絡，想來是那‘玄奼道體’的妙處。就算我們放任不管，紅瑤她的雙腿最多三個月後便能恢復如常人一般。”

“卿師妹你可確定？”李觀棋聽見卿白薇這番話後臉上滿是喜意，“沒想到紅瑤她的身體狀況比我們預想的竟要好上如此之多！”

他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任由顧紅瑤的‘玄奼道體’自動修復她受損的雙腿。正當他準備追問自己這位卿師妹，用什麼仙丹妙藥能夠立馬治好顧紅瑤的雙腿時，卻看見對方突然嘆了口氣。

“唉……”卿白薇幽幽地嘆了口氣，旋即說出了她的另一發現，“但紅瑤她的身體卻出現了另一個問題……她的三魂七魄並不完整，三魂中的爽靈並不在她的體內。”

“三魂失了一魂？！”白髮蒼蒼的顏安青聞言頓時失了態，“卿師妹你是否是弄錯了？紅瑤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失了一魂的模樣啊？！

“雖說三魂中的爽靈不如胎光主魂最為重要，但是其代表了一個生靈的靈智。如若紅瑤她真的失了這一魂，又怎麼會沒有絲毫異常呢？”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卿白薇秀美的臉龐上滿是無奈之意，“但我十分確定我沒有弄錯……或許，這也是因為紅瑤她那‘玄奼道體’的緣故，這才導致她在丟了一魂的情況下並未受到太多的影響。”

林青筠在聽見卿白薇說出顧紅瑤的三魂七魄並不完整時，雖說沒有像自己師兄那般失態，但眼眸中的目光卻是陡然冰冷了幾分，身後所揹負著的那柄造型精緻的長劍也在鞘中隱隱顫抖著。

“以本座對於‘玄奼道體’的瞭解，卿丫頭的推測不無道理，”一向溫和的木白榆此刻也收起了唇邊那若有似無的和煦笑容，“但紅瑤她之所以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我想這與她丟失了爽靈一魂後，此魂並沒有離她太遠有關。”

木白榆說話間便看向了天際。他看著那三道在碧空中拖曳著尾光的紫色遁光，袖袍一揮，頓時就將那三道本還遠在天邊的遁光給轉移到了庭院之中。

遁光散去之後，四名年輕少女的身影出現在了李觀棋等人眼中。

“簡簡？”卿白薇看著其中那位身穿粉色裙裳，仿若一陣強風便能颳倒的柔弱少女，眼中不由閃過了一抹意外之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弟子蘇簡簡拜見師尊……”

緩過神來的蘇簡簡先是對卿白薇恭恭敬敬地行了弟子之禮，旋即她這才注意到此處除了她的師尊和月鷺峰的峰主林青筠外，其餘幾位峰主以及掌門都在此處，對此她趕忙挨個行了弟子之禮。

“弟子蘇簡簡拜見掌門，拜見林師叔，拜見……”

她在向木白榆行了弟子之禮後便頓住了。她從未見過木白榆，但是她也知道，這位能和自己師尊以及掌門在一起的白衣男子絕不可能是等閒之輩。

“你們幾個小傢伙喚本座木師叔便是。”木白榆說話間目光則是看向了身穿青蓮長裙的楊柳嬌。

準確來說，是楊柳嬌手中那像是拎包袱一般被其拎著的紫裙少女。

李觀棋待楊柳嬌和曲千漾也向他們都行了一遍弟子之禮後，這才看向了自己的徒兒，開口問：

“千漾，你們三人怎麼會出現在此處？還有，楊師侄，你手中為何會拎著一名凡人？”

“回稟師尊，弟子之所以會和楊師姐，蘇師妹出現在此處，是因為方才弟子三人聽見了師尊您的傳音。”

“我方才的傳音？”

李觀棋頓時明白了什麼，眼角的餘光看了眼一旁不知為何在看見楊柳嬌手中拎著的那名凡人少女後面露思索之意的木白榆，旋即看向了自己這位一襲紅衣似血的徒弟，臉色一沉，緩緩道：

“怎麼？千漾你對於你顧師妹擔任了宗門聖女這件事有所不忿？”

一襲紅衣似血，面容嬌豔無比的曲千漾聽見自家師尊這番話後不由愣了一下，旋即趕忙開口：

“回稟師尊，弟子不敢對此有所不忿。”

儘管她還未曾見過顧紅瑤，但這卻是她的真心話。

說話間她偷偷向楊柳嬌投去了一個眼神，示意對方趕快幫自己解圍。

面容清麗的楊柳嬌將手中拎著的紫裙少女隨手丟在地上之際，趕忙開口為曲千漾解圍。

“回稟掌門，弟子三人從未對掌門您的決策有任何不滿。弟子幾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這位自稱聖女的姐姐，出雲國的長公主顧穎秋找上了我們。”

她稍稍頓了一下，從儲物玉鐲中取出了一塊殷紅如血的赤色玉牌。

還不等楊柳嬌將這塊赤色玉牌獻給自家宗門的掌門，她便感覺手中一輕，那塊玉牌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一般飛向了那位自稱是她們木師叔的木白榆。

木白榆在楊柳嬌還未將這塊赤色玉牌從儲物玉鐲中拿出來時便感受到了其儲物玉鐲中竟傳出了顧紅瑤的氣息。雖說他察覺出了眼前這位少女對自家徒兒沒有絲毫敵意，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對方將那赤色玉牌拿出來的一瞬間便將其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鎖魂玉……”

他看著自己手中玉牌中那縷若隱若現的少女魂魄，旋即目光看向了那被施展了定身術，像是被人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的顧穎秋。對於此事他心中已經有些明瞭，但他還是緩緩開口道：

“楊師侄，說說看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