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活著,是為了和她度過每一……
徐棠乖巧地喊人, 跟著季愈也叫老師和師母。
覃高旻和妻子谷菱不約而同露出溫和的神情,笑呵呵地看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你師母熬的養生粥,熬了一個下午, 連我都不給碰一下?小愈你趕緊給小姑娘盛出來。”
徐棠頓時受寵若驚,在完全沒心理準備的情況下, 以現在這幅病狀見到季愈的長輩,甚至還讓人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她面上不顯, 心中難得產生幾絲窘迫。
季愈像是看出她此時的複雜心情,揉了揉她的頭髮, 轉而接過師母手裡的保溫盒。
“謝謝師母。”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谷菱幫季愈拿碗勺,聞言只是向她略一點頭,“以後對人小姑娘好點,難得遇上個喜歡的,好好待人家。”
“就是說, 把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好了,接下來就好好過日子。小丫頭,以後他若是對你不好,你不用客氣, 直接和我們說便是, 別的不說, 小愈還是很聽我和他師母的話。”
徐棠不知該如何回應, 只微微笑著,時不時地點頭。
谷菱的五官其實長得並不精緻,然而卻莫名給人一種舒服和落落大方的感覺。
季愈看看她,又看看覃高旻,只遲疑幾秒把碗放在師母手心,“那麻煩師母了。”
徐棠的面色僵住,手頓在碗壁一時沒了動作。
徐棠悄然抬眼,對上師母溫和而鼓勵的眼神。
她這一覺睡到傍晚, 肚子確實餓了,她抬起頭看看伸過來的勺子,臉頰頓時燒起來。當著他的老師師母面前,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覃高旻四十歲時獲得普利茲克獎,作為覃高旻建築事務所的合夥人和工作夥伴,谷菱代表丈夫出席了那一次頒獎,也是因為那次頒獎發言,令大眾改變了以往對谷菱依附丈夫的看法。
眼睛的餘光看見師母背過身,似乎往包裡尋什麼,下一秒,谷菱從手提包裡拿出兩樣東西。
徐棠暗自舒了一口氣,她握著瓷碗,就著那隻遞到嘴邊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粥。
“我自己來吧。”她伸手要過去接,卻被另一側的師母接個正著。
一個是大紅包,厚厚的一疊,數額顯然不少。另一樣是個黑色的絲絨小盒。
谷菱見狀,輕笑出聲,然後拍了拍她的手說:“別緊張,不是什麼為難你讓你們分手的話。”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出病房,門虛虛地掩著,透出外面會客廳的說話聲。他們估計是在說工作上的事,徐棠隱約聽到專案、工期、展覽館等字眼。
“小愈昨天告訴我們,他交女朋友了,說等有空帶女朋友過來看看我們。我和他老師想,他主動和我們交代的女朋友,一定是很喜歡了,所以今天就來醫院看看你,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谷菱笑著說。
這一鍋養生粥,熬得極為軟糯,粥面上零星點綴幾顆綠色蔥花,雞湯的鮮味被些許蔥香味中和,略帶清爽和鮮口。撕成絲狀的雞脯肉被拌在粥裡,想來是下了許多工夫和心思。
季愈端著碗走過來。
她收回視線,碗遞到她跟前,她一隻手按住碗壁,說:“師母,我自己來,可以的。”
昨天?徐棠垂下眼睫,鼻頭頓時酸澀,心臟像被一股暖流脹得滿滿。
因為這段異於常人的經歷,讓谷菱在建築圈子裡論壇頗有名氣。
“棠棠掛著吊針不方便,我來吧,小愈你和你老師去外面說話,他找你正好有點事。”
聽說覃高旻的這位妻子也是一名建築設計師,和她的大學同班同學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後因性格問題離婚。之後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遇到比她大五歲的覃高旻,兩人在生活和建築設計理念上一拍即合,繼而在認識短短一個月後閃婚。
谷菱溫婉地笑笑:“不用同我客氣。其實我支開小愈,是想和你說些心裡話。”
徐棠單手端著碗眨眨眼,師母讓她別緊張,可是她現在緊張得心怦怦亂跳,手微微顫唞,彷彿季愈同她求婚一般緊張。
她看見師母把絲絨小盒開啟,一對祖母綠耳環靜靜地嵌在盒子裡。
手掌一空,接著東西落到她的手心,她被谷菱拍拍手緊握。
“我相信小愈的眼光。我和我先生沒有孩子,而教過幾十年的學生裡,也只有小愈和我們有緣分。我和我先生都在盼著他能夠擺脫那些陳年往事,找到他愛並且也願意愛的人。”
“我想他現在應該找到了。他過得太苦,希望你以後能幫我們好好照顧他。”
“師母,我……”被如此鄭重其事地囑託,徐棠突然感覺手心的東西燙人,她推過去,“這個我不能要。”
“這副耳環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我媽媽當年在我結婚的時候送給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徐棠抿了抿嘴,低垂眼眸看著手裡的東西,眼神裡多了幾分認真,她抬頭,鄭重道謝:“謝謝師母。”
“你別有壓力。小愈他對感情很認真,我相信他會對你很好的。”
徐棠視線一轉,瞄了眼門口,隨即小聲問道:“師母,他以前在大學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啊?”
谷菱一愣,思考了幾秒說:“好像沒有吧,我沒聽他們說起過。那個時候大家都比較忙,他周圍接觸的幾乎都是男生,不過倒是有別的學院的女生追過他,最後成了梁佑的女朋友。”
徐棠噗嗤笑出聲,確實很像梁佑的風格。
“你們在說什麼?”季愈突然從外面探進來,問道。
徐棠搶先回道:“沒什麼。”
季愈的視線狐疑地在她臉上停留幾秒,隨即沒再說什麼,走了進來。
覃高旻夫婦在醫院沒逗留多久,和他們約了吃飯的時間後,離開了病房。
原本熱鬧的病房一下子空了下來。
“這是你師母給的東西。”徐棠指指床邊的東西說。
季愈看了眼,似乎沒什麼興趣,他彎下腰從果籃裡挑了一個火龍果,“她給你,你就拿著。師母她從我畢業後一直唸叨我什麼時候能夠結婚。她好把她的嫁妝傳給我老婆。”
“那她給的也太早了些,萬一咱倆掰了,我又是品質比較差不肯還,那你豈不是人財兩失?”
季愈投來一眼,把剝了半個的火龍果切成小塊,喂到她嘴邊,輕飄飄地說:“我可以連物帶人一起搶過來。”
徐棠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火龍果,紫色的果液粘在她的唇邊,她舔了舔,便聽見他隨口問道:“剛才是在說我交過幾個女朋友嗎?”
徐棠一個不察,火龍果在喉嚨裡嗆著,她彎下腰不停地咳著,手背上的輸液管隨之晃動得厲害。
寬厚的手掌接連拍著她的背脊,她聽見他長長地嘆口氣,嗓音低沉醇厚,略帶一絲無奈:“沒交過任何女朋友,你是第一個。”
徐棠緩過氣來,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擦擦嘴,“我就好奇問問,沒別的意思。”
季愈嗯了聲,沒敢再給她吃東西。
在醫院的最後一晚,季愈看完最後一點資料,回到病房,發現她又睡著了。
季愈探過身按掉床頭的夜燈,剛想回到床邊的椅子旁坐著,手指被一隻柔軟溫熱的手輕輕地勾住。
他轉向病床,漆黑的房間看不見一點亮光,他反手握住那隻手。
“你來床上睡吧。”聲音又低又輕,令他想起他小時候餵過的一隻小貓,小小的一隻,惹人憐愛。
他脫了外套,和衣躺在她讓出的一側,她閉著眼躺進他的懷中,像是嗅到熟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
“睡吧。”他撫了撫她的背脊,低低地說。
去年這個時候,他遭遇了一場人為車禍,差點殘疾和失明,他對這世上所有的一切無比厭惡和唾棄。活著的意義對於他來說,只是為了膈應那對母子。
誰能想到時隔一年,活著,是為了和她度過每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