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少女時期, 她見過書裡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看男女主角有情人終成眷屬時, 也曾幻想過自己的未來。

她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又會過什麼日子。

或者,她會不會嫁人,能不能有人願意和她白首不相離。

曾經有過無數幻想,最終是張昱樹毫無徵兆闖進她的世界,完整了她的幻想。

和他在一起以後,閒暇時她也會思考,張昱樹這樣的人, 會不會給她求婚。

段之願覺得不會。

可下一秒就想到那間被鮮花包圍的浪漫滿屋, 和給她保留了五年的百寶箱。

她隱隱的激動, 猜想過無數種被他求婚的畫面,卻唯獨沒想到,真的到了這一天,被求婚竟是在這樣的場合。

在一大群人的見證下, 她毫無準備, 甚至是全場最後一個進入狀態的人。

依舊是那張不可一世的臉, 說出讓她這輩子難以忘懷的話。

馬上就被他帶上雲端,吻得頭昏腦漲,索性就由著他去了。

張昱樹已經開啟戒指盒, 鑽戒在強烈的燈光下散發著銀白色的光,像是借了月亮的一角。

所以說話聲音格外的小,要不是這條路上沒車,聲音就湮沒在空氣中了。

臺下的歡呼聲驟然響起,還帶著幾聲悠長的口哨。

他沒著急,先給她無名指套上戒指。

“在這裡就沒意思了對吧?”他低聲問她,聲音似是融化了夜裡的黑,神秘又性感。

“就在今天, 我解決了所有困難, 終於和我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女人在一起了。”

雖然動作輕微,但他能感覺的到。

同一時刻,段之願心裡的齒輪也被啟動。

小心翼翼拾起她的頭髮,卡子扣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她到底還是記得剛剛張昱樹告訴她,讓她聽他的。

也會配合著他,反應帶著遲緩和謹慎。

屬於她的‘男主角’帶著一身榮光, 頂著比賽冠軍的勳章,單膝跪在她面前。

等張昱樹繞過車頭坐上駕駛位的同時,又把她拉過來親。

最終,段之願有種喝了一瓶伏特加的感覺,腳底發軟,額頭髮脹,不知怎麼的就被他帶下了臺,離開賽車場。

走的路不是回家的方向,段之願問他:“我們去哪裡呀?”

他目光灼灼盯著她, 突然抬高音量, 大聲喊道:“段之願, 你給我當媳婦!跟我結婚吧!”

段之願喘著氣不說話。

張昱樹笑了一聲:“那就跟你媽請個假,說你要和老公待一晚上,實在不行我再給你籤個字,省得她不批。”

全新的齒輪,宣告她已經邁進了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張昱樹多看了幾眼,而後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啟動汽車。

“沒笑話你啊。”張昱樹偏頭看了她一眼,指尖挑了下她的下巴,流裡流氣道:“我們家願願這麼乖,多好啊。”

“我訂了賓館。”他說。

段之願推了他幾下,被摟得更緊。

安靜了一會兒。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說完就要過去扶張昱樹起來。

紅色已經蔓延到了耳朵尖,被這麼多人關注,段之願覺得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已經不受控制。

她會回吻他,下意識的。

而後有人從臺下遞上頭紗,張昱樹接過後站起身,把頭紗扣在她腦後。

他依依不捨地把手拿出來,沾了她溫度的手變得格外讓人歡喜。

臺下的歡呼聲更盛,剛才以為是極限,沒想到那只是巔峰之前的過度。

段之願小聲開口:“我答應我媽媽早點回家的……”

張昱樹突然一把將她拉近懷裡,低頭就吻上她的唇。

隨即又板起臉:“你別笑話我。”

無名指上套著的鑽戒就是她的新標籤,從今以後,又多了個人愛她,幸運的是,她也愛這個人。

這一次,他們吻的時間很久。

坐上車才發覺到自己頭上還有殘留的綵帶條,拿下來放在掌心把玩。

段之願也跟著笑了。

“但是在這裡,你的嘴也會動。”

雖然慢得不行,但張昱樹很享受這個過程。

段之願還是給秦靜雅發了個資訊。

得到的回覆是:【知道了。】

隔了半個多小時,又發來一條:【注意安全。】

這條是張昱樹看見的,因為段之願正在洗澡。

放下手機,他徑直走進浴室。

路過抽屜時伸手一拽,果不其然,一整盒。

從淋浴頭下,再到狹窄的窗臺上,牆壁與玻璃輪換著抵在後背上,冰涼和空氣中的氤氳交錯。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淋浴水,揮灑在整個浴室裡。

出來是張昱樹抱著出來的。

他又接了個電話,剛放到耳邊,段之願就聽見那邊在問他:“算著時間打的,沒打擾到你吧?”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眼神都不知道放哪裡好。

張昱樹揉了揉她的腦袋,把煙扔掉拿著電話離開。

像他們這種人,說話口無遮攔沒個深淺。

平時也就算了,現在容易嚇到媳婦。

他沒抽完的煙按在菸灰缸裡,還沒有完全熄滅,一半星火奄奄一息。

盯著看了一會兒,段之願好奇地拿起來,菸蒂位置還微微發燙。

一縷細霧朝她臉上飄,有些嗆人。

她細眉微蹙,眯著眼睛緩緩拿到自己嘴邊。

唇上有軟綿綿的觸感。

腦海裡回憶著張昱樹的樣子,她也試探著吸了一口。

尼古丁直接飄進嗓子眼,辛辣味來的突然。

她只覺得喉嚨一緊,倒是勇敢的忍住了咳嗽,可依然覺得不好受。

一個煙,一個酒,都那麼苦那麼澀,怎麼有人就愛不釋手呢。

到底是愛屋及烏,再加上強大的好奇心。

菸頭的紅色因為她剛剛吸了一口,燃燒地更盛。

段之願還打算試一次。

清了清嗓子,下唇剛剛才碰上,突然一隻小麥色的手臂伸到她眼前,拿走她手中的煙,擰滅在菸灰缸裡。

菸頭觸碰到玻璃發出微弱的星火聲,最後一點紅光徹底熄滅,張昱樹上了床。

“段之願,你叛逆期才來啊?”他沉聲問她。

“我就是有點好奇。”她的視線還放在被他按得扭曲的菸頭上。

“別好奇。”張昱樹說:“很容易上癮。”

他說完就把她抱在懷裡,重新躺回還殘留餘溫的被窩,也阻擋住那道沒放在他身上的視線。

段之願盯著他的鎖骨,問:“那你為什麼要抽菸?”

“大家都抽,我跟他們學的。”

“那我也跟你學啊。”

這人幹嘛這麼雙標。

張昱樹舔了舔嘴角,垂眸看她,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一下,吊兒郎當的樣子問她:“看老子抽菸帥,所以你也想試試?就不怕上癮戒不掉?”

段之願用那雙含著水的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都沒說一句話。

能讓她上癮的只有煙霧後那張桀驁不馴的臉,朦朧之後是他看她的眼神。

只要看一次,她就會醉一次。

‘上癮’一詞不足以用來形容這種感受,還要加上著迷、蠱惑、沉溺才能勉強表達。

段之願自然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

按著他的胸膛坐起來,穿上真絲的吊帶裙,光滑的面料在吊燈下發光。

她從包裡拿出之前在上橋買的貼紙。

先給自己的手機背後貼了一張,比著愛心的小女孩,又回到床上拿起張昱樹的手機。

他的手機有個黑色外殼。

拿下來時突然掉了兩樣東西出來。

一個是摺疊起來的一百塊。

張昱樹告訴她:“迷信。”

而後是個白色卡片,背後還黏了膠水的痕跡。

翻過來一看,竟是她的照片。

小二寸彩色照片。

高一那年,學校統一組織照相,為了進校門的人臉識別和圖書館的借書證。

那時候段之願還留著齊劉海,每天為了劉海不打綹而洗頭,後來偶然聽見其他女生說,早上走得急只洗了劉海,段之願便也學會了這招,給自己省出了二十分鐘的睡覺時間。

她笑容靦腆,校服領口整潔。

看著稚嫩又清純。

身後的那塊紅布記得還是收發室老師的紅襯衫,透明膠帶黏在牆上,還總是往下掉。

她把照片輕輕捏在手裡,與高中時的自己對視。

喃喃道:“原來是被你拿走了。”

張昱樹本來在看她的臉,突然瞪起眼睛:“可不是我啊,你別誣賴好人!”

“這不是證據確鑿嗎?”段之願抖了抖照片,說:“我補借書證還花了十塊錢呢。”

張昱樹氣笑了,歪著腦袋跟她說:“這明明是你掉在地上的,可不是我拿的。”

那天中午,她懷裡捧著卷子從辦公室出來。

張昱樹也剛好從轉彎處走過來,剛要叫她,突然見她口袋裡掉了個借書證。

撿起來一看,是她乖巧潔白的小臉。

想還也不還了。

張昱樹如獲至寶揣進兜裡,那天開心,還請了錢震一頓晚飯。

至此,這照片就一直在他那。

後來時間一長也忘了,直到那年收拾庫房加上搬家,他發現舊物裡還放著她的借書證。

就把上面的照片撕下來,一直放在手機殼裡,隨身帶著。

“看夠了吧,還我。”張昱樹說。

段之願垂眸給他手機貼上比心的小男孩貼紙,而後將鈔票和照片重新放回去還給他。

“幹嘛急著要,人都是你的了。”

“是啊。”張昱樹笑了聲,攥住她的手腕:“人都是我的了,連頭髮絲都是我的。”

說完,他伸長了手臂開啟床頭抽屜,又從裡面拿出來一個。

段之願眉毛都擰成結:“你還……”

張昱樹用牙咬著邊緣,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手向下一撕,東西就落在他手心。

“咱媽剛才說了。”張昱樹沉聲重複了一遍:“注意安全。”

“……”

——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昱樹有事要回店裡。

把段之願送到家門口,告訴她:“查賬去了,你腿行?”

“……什麼?”

他的手攀上去不輕不重捏了一下:“剛不是還說腿疼?”

“……沒事了。”她解開安全帶:“你走吧,慢一點開車。”

她今天穿了的是一件針織衫,灰白色寬鬆式,下面穿著一條煙藍色牛仔褲,腳也小,筆直的小腿纖瘦,坐在那裡和張昱樹的手臂一般粗。

低著頭,一側髮絲半遮擋她的臉,因他故意的渾話眼底還有尚未褪去的赧色。

儘管在一起這麼久了,她在這種事上依然放不開。

永遠做不到像張昱樹那麼坦然,說出來的話像是問你做菜放不放香菜一樣平常。

偏偏他就吃這一套,只要看她這樣子,就覺得自己的惡作劇成功了。

他握著她的手腕不讓走,感受脈搏在他指腹跳動。

說:“親我一口。”

段之願就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早上是她給他刮的鬍子。

手法生疏,沒有他自己颳得乾淨,唇碰上時感覺有些扎。

還沒等她退開,他就帶著熟悉的壓迫感襲來。

纏綿悱惻過後,張昱樹抬起手,勾著她的衣領朝下看。

不懷好意地說:“忘了你今天穿什麼顏色了。”

她今天穿得豌豆綠色上面還印著卡通人物,因為不知道他會突然求婚又不讓她回家,昨晚就被他笑了一通,今天想起來又要嘲笑。

段之願氣得直打他,奈何拳頭砸在他胸膛上就跟撓癢癢一樣。

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任由她撒野出氣。

而後握著她的手腕低低地笑:“小刺蝟似的。”

說完捏著她的無名指,鑽戒在她手上剛好合適。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出聲:“上去吧,順便問問咱媽什麼時候回去,我好搬過來。”

才不要問。

她巴不得和媽媽在一起住。

往樓上走時,段之願盤算著,待會兒上去就勸她重新回來燃城,再把姥姥也接回來,這樣日子就又能回到從前了。

可是剛開啟門,就見門口梳著一個大行李箱,這是秦靜雅輾轉兩地經常用的。

段之願走進房間時,秦靜雅正疊衣服,櫃門敞開著。

“媽,你要走了嗎?”

“嗯。”秦靜雅睨了她一眼,收回視線:“回來就是看看你,你又整天不在家,我還留在這幹什麼。”

段之願有些侷促:“媽媽……”

安靜了會兒。

秦靜雅突然笑出聲來,眉眼彎著跟她招手:“媽媽逗你玩呢!本來我也是打算今天走的。”

“嚇死我了。”段之願走上前,幫她一起整理衣服。

問她:“要不你這次回去把我姥姥接回來吧。”

“那你住哪裡?”

段之願微怔,不解道:“我還住在這裡呀。”

秦靜雅埋怨瞧了她一眼:“算了吧,我可不在這裡給你們當電燈泡。”

張昱樹之前就說過,她什麼都看出來了。

可話突然擺在明面上,倒是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昨晚的資訊,段之願頓時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張白紙擺在這。

默了默,她又說:“我可以住在張昱樹家的旅館裡。”

“我想每天都看見你們,不想分開。”

其實秦靜雅也有這個想法,守著段之願過一輩子了。

突然分開還真是捨不得,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行,再看看吧。”

下午,段之願送她到火車站。

臨別前,段之願說:“媽媽,我姥姥也支援我和他在一起。”

停頓一下,又問:“你是真的不怨張昱樹了嗎?”

火車站的廣播聲在耳邊盤旋,秦靜雅眨了眨眼,嘈雜聲音逐漸褪去。

思緒似乎又回到從前。

段之願那麼小,扎著麻花辮每天活蹦亂跳。

段覃人高馬大,常把段之願高高舉起放到肩膀上,帶她到處玩。

回憶似乎新增了一層厚厚的濾鏡,泛黃又模糊。

午夜夢迴時偶爾會恍惚,不記得丈夫的臉,忘記他的音容笑貌。

所以就要手忙腳亂開啟抽屜,毫不憐惜拂過那些獎狀和勳章,在最底層的隔板裡,抽出他的照片,指腹在他臉上細細地摩挲。

這樣才憶起。

哦,原來他是長這個樣子。

我沒忘記,沒忘記……

段之願能看見她眼中又盈盈淚光,最終又盡數淡去。

“只要你喜歡,只要他對你好。”秦靜雅平靜地說:“媽媽不怨。”

當年的事,說到底也說不出究竟是誰的錯。

那就把責任都歸於那條河,或是那天的太陽、那天的風。

活在過去的是件極其痛苦的事情,總得走出來迎接新的生活。

也算是放過了自己。

——

回來的路上張昱樹給她打電話,知道秦靜雅走了以後,他反倒成了受益人。

告訴她:“等著我,今晚就搬過去。”

傍晚,張昱樹給她打電話叫她下樓。

段之願以為是要幫忙搬什麼東西,可下來了卻不見蹤影。

她左右張望,突然悠閒的口哨聲自身後響起,段之願回頭的同時,一隻手搭在她肩頭:“找我的,小結巴?”

男人寬闊的胸膛佔據了她全部視線,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又痞又野,兩手空空站在她旁邊。

“走啊,帶你出去玩。”

“去哪裡呀?”

“夜遊。”

張昱樹說的夜遊就是,和她手挽著手,走過燃城的大街小巷。

他們最先去了當年的圖書館。

圖書館經過多年的沉澱,書香味道更濃郁。

擺設也比當年精緻,張昱樹陪段之願選了幾本書,翻譯相關,他看不懂,但他喜歡看她認真的樣子。

任何時候的認真。

床上的,平時的。

圖書館關門之前,他倆從裡面出來。

段之願問他:“沒繼續讀書,後悔嗎?”

“還好吧。”

張昱樹仔細想了想,不算後悔。

且不說當時的條件,他必須選擇賺錢。

就算聽她的話重新復讀,也考不上和她一樣優秀的大學。

不能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無論在哪裡過什麼樣的生活。

都是乏味的。

倒不如一盒煙、一瓶酒。

把自己喝到微醺,夢裡說不定能跟她見上一面。

張昱樹佯裝不悅:“突然問這個,嫌棄老子了?”

“沒有呀。”段之願挽上他的手臂:“每個人的人生都不同呀,你不後悔,就說明你沒走錯路不是嗎。”

她又舉例:“就像有的人覺得一寸光陰一寸金,有的人就喜歡一覺睡到太陽高掛。反正只要自己覺得幸福,人生就值得了呀。”

“我後悔過。”張昱樹突然走到她前面,俯身按住她的肩膀,聲線壓低:“後悔那天沒逮著你。”

“逮著了,怎樣?”段之願輕聲問。

他目光灼灼,帶著高溫的視線描繪她的五官,最後定格在她含著水的雙眼。

微微動唇——“草.死你。”

段之願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耳朵裡泛起火車鳴笛聲。

埋著頭就要向另一邊走,又被張昱樹一把摟在懷裡。

他身上帶著尼古丁的味道,不重,淡淡的。

聲音自頭頂傳來,臉貼著的胸腔也微微震動。

“願願,你這麼乖,哪怕上課走神都能回答問題。”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大學剛一畢業,就有那麼好的公司來競爭你。”

停頓了幾秒鐘,又聽他說。

“我配不上你。”

段之願從他懷裡抬起頭,下巴墊在他胸膛上,食指輕觸那道月牙疤痕。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覺得這個你配不上的人,她愛了你整整八年。”

“張昱樹。”段之願告訴他:“我見過這世間最好的,就再也看不見別人了。”

這一剎那,張昱樹腦子裡的鐘擺剛好到十二點整,時針分針秒針完美契合在一起。

鐘聲響起,沉重又喧譁。

段之願也一樣,這話說出口,抱著他腰的手臂都像過了層電流。

街道邊的車水馬龍頃刻間隱匿,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兩兩相望,撫今懷昔。

時間好像就回到高一放學的那天晚上。

儘管一條腿縫了十幾針,依舊不減銳利。

他帶著一身的桀驁,表情平淡又懨,告訴胡佳:“我知道mp4在哪。”

又在段之願告訴班長誰沒交作業時,猖狂地走到她面前,搶了她的包子,吊兒郎當吩咐她:“我那份,你給我寫了。”

當初有多害怕討厭他,後來就有多愛他。

在他捧著不重樣的糖葫蘆送到她眼前時;

為了掩蓋自己一身傷痕,潦草收拾自己和屋子時;

繃著臉在操場上跑十幾圈時,以及將一屋子鮮花擺在她眼前,告訴她這些花都沒有她美時。

曾經那些與他共度的時光,如同膠捲一般在她腦海裡迴圈放映。

第一次和他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

聽他帶著狠勁將她列為屬於他的私有物,看他在上面揮灑汗水,又溫柔地過來吻她的唇。

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賜給段之願的禮物。

為了彌補小時候對她的傷害。

曾經她一直覺得人生是一片昏暗,她被一切孤立,吝嗇到一束光都不給她。

現在才得知,屠龍的少年要經歷無數磨難。

用弓箭在身上留下的傷疤做勳章,徒手摘下的荊棘做獻禮。

腰板挺直、手握著全世界最燦爛的光輝,堂堂正正出現在她面前。

親手將她夢寐以求的陽光放在她的掌心,照亮全世界並告訴她:“別怕,我來了。”

張昱樹垂眸看她,食指彎曲不輕不重颳了下她的鼻子:“怎麼眼睛又紅了?”

“不許哭啊。”他說:“今天帶你出來玩的,你得給老子笑!”

段之願就咧開嘴,露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

但與此同時,一串晶瑩剔透的淚珠也從眼眶墜落。

張昱樹低頭。

吻了上去。

“甜的。”他說。

“才不是,眼淚是鹹的。”

張昱樹搖頭,認真道:“你的真是甜的。”

“不是吧。”

“嚐嚐。”他湊過去,吻上她的唇。

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張昱樹眼底又見星火,箍緊了她的腰:“想弄你了。”

明明說好今晚是帶她出去玩的,結果只逛了會街,去了趟圖書館又把她帶回了家。

後來,段之願問他:“你知道,那四年,我都做過什麼嗎?”

“什麼?”

段之願猶豫了很久很久,張昱樹只能看見她臉都紅到耳朵尖,最後被子一捂,破罐破摔似的:“想你!”

不用她說,她肯主動回來,張昱樹就知道,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張昱樹笑著掀開被子,露出她一雙清澈還帶著霧靄濛濛的眼。

他一如往常那樣輕佻,眼尾翹得盪漾,故意逗她:“別總是白天想,有本事晚上也想想啊。”

他把手抬起來,虛握著上下晃了晃。

“就跟老子想你那樣想。”

段之願看著他,不說話。

眼睫微顫,捏著被子的手指尖都泛白。

張昱樹臉上的笑就漸漸凝固。

半晌。

問她:“真的?”

段之願倏地扯起被子蓋過頭頂。

“是不是真的?”張昱樹也鑽進去追問。

“是不是?”

“你說話啊!”

“段之願老子問你話呢!”

——

又趕在一個休息日,張昱樹帶著段之願來到後巷。

這裡曾是他自己住過一年多的地方,後來用做了庫房。

前幾天張昱樹叫人把東西都搬到修理廠,段之願上班的時候,他就一個人過來鼓搗。

這天終於大功告成。

他把段之願接過來,臨進門前告訴她:“今天帶你來,就是想跟你證明。”

他指著胸口,眼底和語氣盡顯驕傲自豪的神色:“你男人誠實守信。”

段之願不明所以,跟著他走進小巷。

月光與巷口那盞白熾燈光輝交錯,灑在小巷每一個角落。

剛邁進來腦海中就浮現出從前。

她來過好幾次,有過忐忑害怕,還有遺憾懊悔,今天又徒增了一種新的情緒——感慨。

段之願輕輕出了口氣,嘴角上揚。

快走幾步追上張昱樹的步伐,同時主動把手塞進他的掌心。

鐵門開啟發出‘吱呀’一聲,她看見院子裡有很多綠葉。

直到張昱樹把門開啟,芬芳馥郁的香味淺淺遞到她鼻間。

段之願的心,猛地一震。

快走幾步終於看見房間裡的全貌。

竟是滿滿一屋子的玫瑰花。

不單單是紅玫瑰,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玫瑰花呈過渡色,由淺至深再由深到淺鋪在四面牆壁上。

這是張昱樹帶著工人們從凌晨忙碌到兩個小時前的全部成果。

玫瑰花易枯萎,而她視線所見到的皆是嬌嫩欲滴的花瓣,各個花開正盛,像是原本就長在這裡的一樣。

呼吸都漏掉,雀躍的心後知後覺燃起。

段之願一下撲進張昱樹懷裡。

玫瑰花香也不敵姑娘的身體香。

張昱樹抱著她,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喜歡嗎?”

“喜歡,好喜歡!”

現在才明白,他說的誠實守信是什麼意思。

那年他半強迫送她一屋子鮮花,最後告訴她。

——“你和我處物件,下次我給你看更好更漂亮的。”

現在想起這句話還覺得感動,可下一秒就陡然想起,當時他說這句話時,是那麼卑微。

因為前面幾句是。

——“你喜歡它們,它們才有意義。”

——“你不喜歡,這就是垃圾。”

——“就像我,你不喜歡我,我就是個被所有人都厭惡的垃圾。”

其實段之願在那個時候就想告訴他,他不是垃圾。

所幸遺憾隔了這麼多年月,終於被撫平,得以體面地重見天日。

段之願說:“我生命中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沒能早點把心裡話說出口。”

她看著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瞳,那裡倒映出她的影子。

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間,連同著心跳一起跟他說。

“我想告訴你,無論生死,我都愛你。”

——

浮躁的人世間,月亮滿載我的心事,曾是我在這裡唯一的知音。

現在,我藉著月光跟你邀約,把我心裡所有的傷疤都毫無保留展現在你面前。

將風吹來的花香做獻禮。

每一片流雲都是我的誠意。

從此,我看風的方向是你,看雲的軌跡是你,看日升月恆、明月千里也是你。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