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句二比一, 的確給張昱樹增添了無數信心。

在努力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他的願願。

張昱樹剛想抬手摸她的臉蛋, 段之願突然開口:“我小時候……”

聲音帶著落寞,他的手就順勢放下,扣在她手上,與她十指相扣。

段之願說:“我小的時候,鄰居給我媽媽介紹過男朋友。”

“她們以為我睡著了,所以也沒防備我。”

“我姥姥和鄰居們都勸我媽媽去見一見,說那個男人很好,那時候我不愛講話, 她說那個男人也有個女兒, 愛說愛笑, 一定能有辦法讓我多說話,還說那個男人家庭富裕,能送我去更好的醫院。”

“然後呢?”張昱樹輕聲問她。

“那些人告訴她年紀輕輕不要守寡,說或許我也希望能有個完整的家。”

“嗯。”張昱樹點頭:“下個星期的今天,要是沒到95就說明你沒聽我的話。”

某天凌晨,張昱樹剛回到賓館,突然就想起段之願來。

張昱樹最終還是目送著那道窈窕的身影遠去。

段之願深呼吸了一口氣, 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總算放鬆了一些。

下巴又被他挑起來,親了一下後,張昱樹說:“去吧,下班我再過來接你。”

又說:“反正從那時候開始, 我幾乎每天都會做噩夢, 害怕我媽媽不要我,後來上了中學, 又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她又拒絕了,說我們家三個人一起生活習慣了,不想再發生什麼變故,我的情況才剛剛好一些,不希望我受到刺激。”

收回了曾經張富豐租出去的賓館,張昱樹又託人在賓館附近找了個房子,開始做燒烤生意。

所以,抑制住不斷滋長的想念,和躍躍而試的期盼,張昱樹啟動汽車,拉近與她的距離,再無法回頭地超越她。

又幫她整理好衣領和凌亂的頭髮,像是照顧小孩子一樣囑咐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吃飯、睡覺。不要亂想,懂嗎?”

段之願就不再說話了。

張昱樹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我怎麼會怪她,怪誰也不會怪她。”

抽出兩張紙,張昱樹將她臉上的淚珠擦乾淨,還給她擤鼻涕。

段之願眉頭蹙起:“哪裡會一下子漲4斤吶?”

說到這,她好像又要掉眼淚。

那年吳真剛剛離婚,在張昱樹和他兄弟們的保駕護航之下,吳真得到了婚後應有的財產。

“現在多少斤?”

連夜開車去了鹹城。

只要他想,現在就能觸碰到她。

他再也不想看見這張臉的嘴角向下。

那應該是她第一次用共享單車,掃碼擺弄手機,站在原地很久也沒能搞定,

最後還是舍友出來幫忙,才重新看見她臉上的笑。

青春的乾淨氣息盤旋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純真又無暇。

“你敢跟我犟?”張昱樹瞪著眼睛。

他又跟去學校,看她在翠綠的操場上奔跑,看她迎著朝陽和室友有說有笑。

他就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變小,直至完全消失。

段之願想了想:“上個星期量的,91斤。”

日子就這麼忙忙碌碌地過去,廢煙隨著煙囪徐徐飄向天際。

眼圈通紅,蓄著半個眼窩的晶瑩看著他。

並肩0.1秒也算是上帝的饋贈,送過去的夏風就算是和她打招呼。

感受到她的緊迫, 張昱樹湊近了一些, 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

寂靜的深夜裡,蟬鳴都消失在耳畔,思緒遊蕩在荒蕪的沙洲裡,抓不到、碰不著。

火車站那個地方人來人往、寸土寸金。

攥著他的手,沙啞著嗓子開口:“她從來都不愛錢,不貪慕什麼榮華富貴,她只是希望我過得好。”

一包煙下去,張昱樹也沒能控制住自己。

張昱樹緊緊攥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就搭在門邊,手臂青筋凸起。

開張第一天生意就非常好。

然後腦海裡再次閃過那本日記,以及上面恨入骨髓的詛咒。

突然想起和她分手那幾年裡,發生的事情。

段之願點頭:“好。”

他在段之願去學校這條必經路上等了許久,從黎明等到上午,終於瞧見她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白色帆布鞋,頭上紮了個簡單的馬尾,懷裡捧著兩本書和室友並肩走在柏油馬路上。

“我知道我媽媽今早說的話有些過分,可那都是因為她愛我,她只有我,你不要怪她好不好?”聲線沙啞,眼中晶瑩剔透。

“我當時在房間裡聽得很緊張, 很怕我媽媽和別人結婚就不要我了。不過幸好她拒絕了, 她說我怕生, 即使要結婚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結婚。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就不太記得了。”

後來他跟賀銘洋喝酒,不知怎麼的,話題就引到了當初路遙轉學那件事。

平時大家儘量不在張昱樹面前提及段之願,但那天賀銘洋喝多了,口無遮攔。

他說他永遠感激段之願,沒有她,路遙可能不會那麼快走出陰影。

最後,賀銘洋拍著張昱樹的肩膀說。

“咱們都是可憐人。”

當年,段之願孤身一人跑去津市找路遙。

那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離開讓她充滿安全感的燃城。

那時候那麼難,她都沒有放棄,現在他又怎麼可能放棄。

從高中喜歡上她那天開始,段之願就註定是他要娶的人。

——

此後的一個星期,兩個人都只能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見面。

秦靜雅熟悉她每天下班時間,偶爾幾次還來公司門口等她一起回家,本就稀少珍貴的快樂時光便少了好幾個小時。

段之願挽著媽媽的手臂緩緩走向公交車站點,視線就落在馬路對面張昱樹的車上。

上了公交車也要快速走到另一邊,目光依舊鎖定黑色車窗。

秦靜雅抬眼瞧她,又面無表情轉過頭。

回到家,段之願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秦靜雅則去了廚房,沒一會兒鍋碗瓢盆的聲音響起。

吃飯時兩人也沒有說話,面對面吃自己的。

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聲音,再無其他。

飯後,段之願回到自己的房間,視線落在電腦上,直到屏保自動彈出她才反應過來這一個小時竟一動未動。

想了想,她還是來到秦靜雅的房間,見她正戴著花鏡看手機。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眼花,猶記得小時候姥姥串針線還需要媽媽幫忙。

她緩緩踱步坐在秦靜雅身邊,好一會兒才開口。

“張昱樹這個人,我之前和姥姥提過的。那時候我和他分手快四年了,後來姥姥說,讓我活得自私一些,多為自己考慮,所以我才選擇回到燃城,回來找張昱樹。”

秦靜雅默了默,放下手機。

“高中時是因為我的證詞,所以張昱樹被學校開除,那時候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原諒我,可沒想到,對我來說天大的事,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媽媽你懂這種感覺嗎,就好像我每次像你求助時那樣。”

“你們都是能給我安全感的人。”段之願說。

秦靜雅嘆了口氣:“他給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因為那樣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學業,不在乎自己的未來,在他眼中這的確就是和呼吸一樣平常的小事,你和他不一樣。”

秦靜雅坐起身來,近一步給她分析。

“之所以會喜歡上那樣的人,就是因為你這麼些年過得平穩又安靜,突然來了個和你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帶你去見你從來沒見過的東西,你自然覺得新奇。”

“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新鮮感褪去,他厭倦了你無趣的性格,就不會再給你新奇的世界。那你們最後的結果就是一個逍遙自在,另一個原地徘徊!後者就是你的下場!”

“媽媽不會害你的,願願。”秦靜雅苦口婆心勸告,握著她的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開心,也希望你能找到相愛一輩子的人,但很顯然,張昱樹他不是。”

“不用擔心忘不掉他,你辭職媽媽也辭職,我帶你出去旅遊帶你滿世界玩,很快你就會發現這世界很大,他給你看的不是全部。”

段之願感覺喉嚨發緊,啞著嗓子開口:“可是,不會有人再願意為我毫無保留地付出了。”

所有人都長大了。

再也不會有哪個男人會像當初的少年,一腔熱血。

愛意純粹,不摻雜半點私心。

帶著一大群兄弟強硬幫她值日,在暗黑不見盡頭的小巷裡真誠告白。

在她面前永遠肆無忌憚、永遠不要臉皮,打不走也罵不走。

999朵玫瑰花常有,卻不如將所有種類的冰糖葫蘆送到眼前更讓人怦然心動,更何況她還見過一屋子讓人神魂顛倒的鮮花。

世界再大也沒有他的懷抱溫暖,因為太陽是全世界的,而他的心跳只屬於她一個人。

她熾熱的愛過,然而青春只有一次,熱血已然耗盡。她再也沒辦法保證自己還能真誠的愛上別人。

同樣,被張昱樹那樣的人愛過,她也不覺得還有誰能像他這樣毫無保留的愛她。

曾擁抱過、也曾失去過,如今再次得到就永遠都不想放手。

“媽媽,我有自己的判斷力,也能承受萬一判斷失誤的後果。”

段之願吸了吸鼻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得不到,我也不會怪你,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人。”

張昱樹之前給姥姥買的補品被放在廚房的地面上,挨著垃圾桶,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扔出去。

段之願淺淺看了一眼,轉身回到房間。

——

第二天一早,細風拂面,將段之願的大衣吹散。

她用手攏著衣襟,站在小區門口等張昱樹。

平時他不會遲到的,甚至她在吃早飯時,他已經等在樓下了。

段之願心裡一緊,腦海裡立馬縈生出秦靜雅用更嚴重的話打擊張昱樹。

以至於徹底戳到他的痛楚,一走了之。

段之願一邊打電話一邊朝馬路上走。

電話一直提示等待音,掛了重新再打。

剛要伸手攔計程車,突然身後傳來細微的引擎聲。

段之願猛地回頭。

他換了一輛摩托車,因為之前段之願抱怨過引擎聲太大,吵得人心慌。

新摩托是橙色和黑色相間,車輪前還幫了一條綵帶。

男人帶著純黑色頭盔,看上去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躁動的心漸漸平靜,又隨著他的車停在眼前而重新鮮活地跳躍。

張昱樹摘下頭盔甩了甩頭,向後縷了下頭髮問她:“怎麼都走到這了?等著急了?”

“嗯。”她點頭:“還以為你不來了。”

現在的時間比她平時下樓時間要早,張昱樹幫她戴上頭盔,問她:“害怕老子跑路啊?”

話畢,以手指做槍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又揶揄道:“放心,槍頂著腦門也跟你一起死。”

說完,將人抱上車。

風馳電掣中,段之願緊緊摟著他的腰,感受風將她的長髮揚起,輕輕閉上眼睛。

從家裡到公司的路程就變得短暫。

下車之後張昱樹拽著她的手臂,先不讓走,問她:“今晚幾點下班?”

“五點左右吧,不會超過五點半。”段之願抿了抿唇:“要不你別來了,我媽媽今天應該還會過來,這幾天她都是這個時間遛彎的。”

“嗯,不過來了。”

他答應得很快,手裡擺弄著手機。

段之願眨了眨眼,愣了兩秒才點頭:“哦。”

張昱樹抬起眼,晃了晃手機:“我給你發了個位置,今晚把阿姨約到這來,你自己回家就行。”

段之願微怔,指著鼻子。

“把我媽約過去,我自己回家?”

“嗯,五點半吧。”張昱樹教她:“你就說你發現個好吃的飯店,讓她去那等你,到時候我去見她。”

“不帶我嗎?”段之願問。

“不帶,你明天不是還得上班?回家早點休息。”

見她半天不說話,張昱樹不輕不重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信不過我啊?”

雖然不知道張昱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她信他。

乖乖點頭:“那好吧。”

——

五點鐘,張昱樹準時到達飯店。

就是一家家常菜館,人均消費不超過五十元。

老闆是他的熟識,端上他點的菜,笑問:“怎麼?今天要喝點啊?”

張昱樹點頭,視線還在選單上瀏覽。

點了某一處:“毛豆給我按盆上,啤酒一箱涼的一箱常溫。”

“怎麼還有常溫的呢,我記得你那群兄弟各個都是壯士啊!”

張昱樹笑說:“今天不是。”

“那是誰啊?”

“我媽。”張昱樹說。

老闆:???

五點三十剛過,門外響起服務員問好的聲音。

包廂門開啟,張昱樹攏著衣襟,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對上秦靜雅驚詫的視線後,淡然開口:“阿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