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月光傾斜而入, 也被房間裡潮,溼氛圍染成了旖旎顏色。

同時照亮地上那個被撕成兩半的紅色包裝袋。

段之願盯著那處紅色, 眨了下眼睛。

昨天也聽見撕塑膠的聲音了,她轉過頭,藉著微弱的光線看他的臉。

他額間還殘留著尚未蒸發的汗液,段之願只覺得臉部肌膚髮燙,好像要燒起來一樣。

她索性垂眸不去看他,而張昱樹卻動了動。

視線固定在被子上,時不時鼓起來的位置,那是他放在她身上的手。

段之願雙手攥住他不老實的手指, 被窩裡面擺弄著, 問他:“昨天, 你怎麼會有那個?”

“哪個?”

段之願只覺得大腦缺氧,空氣在一點一點流逝。

在腳下勾到他之前給買的睡裙,往身上一套就背對著他躺下。

問出這句話時, 段之願也有些不安。

低沉的聲音緊緊貼著她的耳廓,聲音似是一條無形的細線鑽進她的耳膜用力地攪, 癢癢的。

可張昱樹忽冷忽熱的態度, 又開始讓她懷疑自己。

說完,直接拍了她一下。

張昱樹摟著她的腰,炙熱的胸膛貼著她:“早就給你準備好了,等你上鉤呢。”

再挑起她的下巴,沒給她喘熄的機會,低頭重重吻了下去。

她在被子裡擺弄他的手指, 又問:“那這些年, 你……你有沒有遇見喜歡的女孩子?”

“老子有必要騙你?”張昱樹探過身在她那側摸到一盒煙,悠哉地點燃後睨了她一眼:“太看得起自己了。”

張昱樹輕笑了一聲, 很輕,但因為和她距離夠近,段之願清楚地聽見了。

真是討厭!

“……”

張昱樹咬著煙,沒說話。

或許時間真能改變一個人,也不會有誰都能像她一樣在原地打轉。

她指了下地面。

話少的令人心顫。

笑過之後,他說:“有啊,處了好幾個,現在還有沒分的呢。”

逆反心理就這麼被勾起,她眉間微蹙:“我不耽誤你工作,我就是想——”

“不行。”張昱樹拒絕的很果斷。

倏地被一把蠻力拽回來,頭就直接碰上他堅硬似鐵的胸膛。

四下安靜, 渾身上下都被他的氣息包圍, 段之願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他音量抬高,相比較剛才更多了些嚴肅。

這樣一說,她就明白他在騙她。

依然咬了咬唇,配合著問:“真的?”

沉默了幾秒鐘。

段之願滯了一下,問他:“為什麼?”

段之願剛要起身——

就快要暈過去時,他才終於肯放過她,指尖輕點被他吻得發.脹的嘴唇:“這兒是用來給老子親的,不是來氣老子的,知道嗎?!”

段之願直接坐起來穿衣服。

段之願低呼一聲,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張昱樹惡狠狠地說:“你故意的是吧?”

“沒為什麼,不該問的別問。”

“我說不行。”

“那我走啦?”

段之願跟他說:“我明天想和你一起去店裡。”

安靜一瞬。

自信是因為覺得兩個人都是彼此的唯一, 不會因為幾年的隔閡而將愛意分給任何人。

享受了一會兒,她又問他:“你還在生氣嗎?”

張昱樹:“沒。”

昨天之前, 她其實一直很自信。

他這個人性格實在是摸不透,生氣也搖擺不定。

這個人是不是隻有在那種時候才肯對她好好說話呀?

那從現在開始,她也不要對他好好說話了。

段之願用力閉上眼睛。

到底是太累,即便心中有氣也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她比張昱樹醒得早,睡醒也沒叫他,洗漱完畢就開啟電腦,面朝視窗對著日出開始一天的工作。

張昱樹的生物鐘讓他接近中午時逐漸清醒,下意識身手一撈,只摸到空空的被子,幾乎是0.01秒的時間,他猛然睜開眼坐起來。

這才看見坐在不遠處那個纖瘦的背影。

心跳漸漸平緩。

驕陽正好垂直在窗戶能看見的位置。

陽光從她頭頂垂下,再到她的背,整齊平鋪在她身後,像是一條看不見的公主裙,偶爾有斑駁的樹影晃過,便是給她加冕的皇冠。

她就穿著他給買來的吊帶睡衣。

肩頭雪一樣的白,兩條細到可以忽視的黑色肩帶搭在上面,黑與白相互照映,勾勒出來的形態讓他想要貪婪地犯.罪。

剛睡醒精神很好,張昱樹連拖鞋都沒穿,大咧咧走到她身後,猛地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段之願聽見腳步聲了,但她還在為昨晚睡前他說的話而生氣。

故意裝作不知道他醒來,繼續看書。

不曾想剛把書翻了一頁,她整個人就天旋地轉。

等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扔到床上。

見他欺身而上,段之願躲開抗拒他的觸碰。

張昱樹單手就能掰正她的頭,讓她不得不正視他。

瞧她這副表情,他喑啞著嗓子開口:“幹嘛?我得罪你了?”

“你走開。”她罕見的生氣。

是真的生氣了,推他胸膛的手比每一次都用力,身體繃得很緊,見他不動還對他拳打腳踢。

一早上就被打擊,讓張昱樹心中燃起鬱結。

他用額頭蹭了她兩下:“真不想?”

“你走!”

張昱樹盯著她,緩緩起身坐在床邊。

段之願也坐起來,縷著凌亂的頭髮,抱著雙腿將裙子蓋到腳腕。

兩人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

許久,到底是張昱樹先開口,問她:“還在生氣啊?”

段之願努了努嘴,沒出聲。

“不讓你去店裡是怕你太累。”張昱樹解釋說:“那天你也去了,也知道我沒有騙你。”

他又湊過去,握住她的腳腕,指腹摩挲:“店裡人多,我怕有人喝多了說些你不喜歡聽的話,更不希望我走進去看見你拿著抹布擦桌子。”

“願願,你跟著我不是給我當老媽子幹活的。”

她的眼睛沾染了窗外的陽光,金色光暈打碎了鑲嵌在她瞳孔裡。

見她氣鼓鼓的神色褪去了些,張昱樹才抬手輕輕摸她的頭髮,五指探進她的髮梢,向下縷動,感受她絲綢般的秀髮劃過指縫。

嗅著她身上的清香,張昱樹問:“這裡不好嗎?你每天安安心心工作沒人打擾你,我還會回來給你送飯,要是實在想離我近一點,過幾天我們去旅館住,好不好?”

痞子從良。

溫柔跟你講話時好像自帶濾鏡。

就讓段之願覺得,他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

一晚加上小半天的悶氣,白生了。

段之願抿了抿唇,抬眼看他。

“可是,我還是感覺你這幾天對我……不是那麼太好……”

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她能無時無刻感覺到他的愛。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覺得陽光是二十四小時照耀她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大概是這段時間店裡太忙。”張昱樹告訴她:“我們太久沒見了,從前你上學的時候我還沒工作,這樣吧,等過段時間店裡不忙了,我再好好陪你。”

這樣一說,陡然清除了她內心所有的陰霾。

段之願忽然覺得這段時間是她想太多。

沒錯,之前他們倆在一起時,張昱樹的爸爸還活著,他陪他爸爸到燃城看海,自然是以休閒為主,所以什麼時候他們想見面,就能立即見面。

以前他們的生活軌跡相通,現在張昱樹則要照顧燒烤店的生意,一忙就要忙十幾個小時,的確很辛苦。

段之願突然覺得很懊惱,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她主動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半張臉埋在他頸間:“對不起,是我沒想到這些,我,我不該,和你發脾氣……”

張昱樹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也是我忽略你的感受了。”

四年多,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太陽東昇西落了無數次,四季交替、花草枯萎又重生。

所有事物都需要磨合,第一步就是要接受現實。

是她太天真,錯以為日子應該都是浪漫和玫瑰花。

卻忘了生活更多是柴米油鹽。

此後的幾天,張昱樹依然是後半夜回來。

對她的話多了不少,關懷也是與日俱增。

每天雷打不動的就是做她,他在這方面似乎無比精通,這期間帶她在這間房的各個角落裡都試過。

段之願發現他最喜歡的就是窗臺。

將她放在窗臺上,看銀白色月光撒向她的蝴蝶骨,再看她的長髮鋪在肩頭,被他撞得紛飛四散,像是盛開在夜裡的黑色鳶尾花。

下午,張昱樹給她送飯回來。

每天都換著花樣,讓段之願根本就吃不膩。

臨走前,段之願跟他說:“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這裡待了一個星期。”

張昱樹在換鞋,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

“想出去嗎?”

“不想。”她搖頭,扒拉碗裡的蔥花:“有吃有喝,還能工作,我最喜歡這種日子了。”

是個容易滿足的姑娘。

張昱樹輕笑了一聲,說:“那今晚弄你的時候,別哭了唄?”

段之願臉上的溫度騰地燒起來,小小聲:“流氓……”

他離開後,走廊裡也能聽見殘餘的笑聲。

段之願扔下勺子,懊惱地瞥了眼大門。

掀開衣領一看,腦海裡又閃過昨晚的種種。

將視線落在陽臺,感覺額間爬上一層薄汗,足足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繼續吃飯。

傍晚,段之願正在看書時,柳雯雯給她打來電話。

電話裡很開心地告訴她:“段之願!我和祁陽在一起啦!我覺得他就是我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我非他不嫁!”

祁陽便是那天她去相親的男人。

段之願笑著恭喜她:“還好陪你去見了一面,不然可就錯過你的白馬王子了。”

柳雯雯在電話那邊樂得不行。

又得意洋洋地說她:“我說,你也抓緊時間談個戀愛吧,我們小組裡現在就你一個人單著了。”

段之願抿了抿唇,嘴角漾著笑容。

“嗯,我也抓緊時間。”

柳雯雯問她:“需不需要我給你介紹一個,祁陽的公司還有幾個單身的呢,哪天有時間約出來給你看看?”

“……”段之願皺了皺眉,告訴她:“以後再說吧,我才剛入職,先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兩個人又說了很多,大多數都是柳雯雯在講這段時間她和祁陽的約會。

並表示祁陽是她見過最浪漫、最紳士的男人。

一點也沒有土大款的樣子。

段之願最終還是沒把她戀愛的事情說出來。

請假談戀愛這件事,最好還是別被人知道,不然傳出去一定會被說成是戀愛腦。

掛了電話後,段之願再次開啟電腦。

剛打了幾個字,門外突然傳來說話聲。

張昱樹的房間雖然在走廊的最裡面,但說到底只是個工廠的宿舍,房間並不隔音,段之願經常都能聽見有人從門前經過。

她並未在意,繼續翻譯檔案。

突然聽到一句:“我前天去店裡,聽說樹哥有媳婦了。”

“是啊,前幾天帶過來一次,我早上洗臉的時候還看見了呢。”

偶然聽見別人議論自己,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可好奇心卻促使段之願繼續聽下去,因為她昱樹身邊的人是如何評價自己的。

那人說:“長得的確比小芊要好看,看著還乾淨。”

另一人問:“比小芊還好看?”

“嗯,這倆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樹哥還是有眼光。”

“哎可憐小芊了,跟在人家身後忙前忙後這麼多年,人家都不在乎她,轉頭又找了個女人養著……”

“我看他媳婦也沒在店裡啊,不知道給安排到哪裡去了,這就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誰捨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哈哈哈你說得對,還是樹哥英明……”

聲音漸行漸遠,段之願就站在牆邊。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前幾天張昱樹說過的話。

不讓她去店裡是因為怕她累,怕她被喝醉酒的客人欺負。

難道這些看上去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愛,竟全都是為了獲取她信任的藉口嗎?

牆壁冰涼的溫度很快浸入她的肌膚,炎炎夏日,她指尖冰冷。

段之願極力告訴自己要相信張昱樹。

相信他對她的好都是真的。

可週遭寂靜無比,躁動的心遊走在每一個角落,撞擊著牆壁散發出無數迴音在耳邊鳴響。

像是一曲激烈的鋼琴、又好像是森林裡被無數獵人圍捕的小鹿,瘋狂奔跑而迷失了屬於自己的方向。

——

凌晨三點,張昱樹趿著拖鞋慢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天氣預報說了會下雨,今晚刮過臉龐的風也帶著絲涼意。

他穿著背心短褲,再又一陣捲起地面上沙礫的風結束時,步伐加快。

碰巧遇見街邊賣滷煮的小攤,張昱樹又折回去。

鍋蓋掀開香氣和煙霧一同冒出,張昱樹問:“要下雨了,還不收?”

老伯搖搖頭:“今天生意不好,再待一會兒。”

張昱樹要了兩大份,提著離開了。

上了樓腳步就開始放緩,輕手輕腳將鑰匙插在鎖孔裡。

走到床邊才發現床是空的。

張昱樹快步回到門前,一把按開牆上的開關。

原來段之願隱匿在窗簾裡。

並不透明的窗簾隨著風的軌跡,時不時凸顯出她身體的輪廓。

正是因為曾無數次以手測量她肌膚的滑順度,所以在看見如此清晰的線條時,張昱樹眉心一跳。

窗簾被他拉開,段之願並未回頭。

她穿得單薄,夜晚的風將她連衣裙吹向一邊,只留一角衣袂飄揚。

長髮鬆垮挽起,餘幾綹碎髮垂在頸間,也隨著風的方向舞動。

張昱樹將滷煮放在桌上,拿了件外套走過去披在她肩頭,擋住了白皙的後背和性感的腰線。

“怎麼沒睡覺?”他幫忙整理衣領,把人捂得嚴嚴實實抱在懷裡:“不冷嗎,快回來。”

段之願沒動,側過頭看他:“明天,我想和你一起走。”

張昱樹說:“又怎麼了?不是都和你說好——”

“我想去。”段之願很堅持。

站在陽臺上許久,她鼻尖泛紅,手指也冰涼。

然而寒冷未能熄滅熱血,她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意見。

張昱樹看出她情緒不對,牽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

平時柔軟似無骨的手掌變得僵硬。

“我買了兩份夜宵,剛好你沒睡過來趁熱吃。”說完就要帶她往回走,卻被段之願一把甩開。

“你不讓我和你一起去,是不是怕,怕我被那個女的看見?”

張昱樹一怔,轉過頭。

“小芊?”

話音剛落的同時,段之願眼淚唰的一下掉下來。

可又覺得此時掉下來太過於丟人,會叫人看不起,忙背過身擦眼淚。

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跟他理論,或者……或者砸東西,做一切符合現在這個情緒該做的事情。

可偏偏她只會流淚。

眼淚擦也擦不幹,想要反駁怒斥他幾句,說出來的話還帶著顫音。

她緊緊攥著拳頭,怨恨自己的淚失.禁體質。

明明她帶著理,此時應該將早就想好的話講出來,器宇軒昂地質問他才對,可眼淚一下來就失了所有氣勢。

她轉頭就拿起自己的電腦包,拉鍊一拉就要離開。

張昱樹哪能如她的願,一把將人扯過來摟在懷裡。

堅硬的臂膀鎖住她全身,抬手就將她的電腦扔到一邊,直接將人壓在桌子上。

“又要走是吧?”

剛剛眼底的溫柔都在此刻悄然消失,只剩下陰寒的情緒湧動翻騰,按著她肩膀的手也在用力。

湧現出無限憤然的雙眼盯著她許久,猛地低下頭咬住她的唇。

肺裡最後一絲空氣撥出,段之願只覺得大腦缺氧。

掙扎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她的力氣和他相比根本就是螞蟻與大象的差距,不能撼動他分毫。

直到唇被吻得麻木失去知覺,張昱樹才抬起頭,陰鷙氣息不減,他舉起拳頭用力砸在她身後的木桌上。

一聲悶響,段之願緊緊閉著眼睛,感受木桌傳來的振動抵達她的大腦皮層。

“這次怎麼不趁我睡著了跑?”

她眼睫一顫,看他瞳孔裡浮現自己的倒影。

張昱樹突然暴怒,額角青筋凸起,聲音在她耳邊久久迴盪。

“老子就他媽不該心軟!”

又是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我就該把你綁在這裡關一輩子!看你還敢一跑就是四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