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段之願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輕飄飄的, 從一朵雲毫無阻礙越到另一朵上。
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因為心跳已經掌控在張昱樹手中。
到這裡, 因為回去不學校的氣憤已經煙消雲散。
她和他比心態,還是差得太遠了。
從小習慣把事情埋在心裡,段之願更擅長自我紓解,儘管剛剛在圖書館發現張昱樹的情緒不對,她還暗自安慰自己,應該只是巧合。
高鐵上還假借給他戴兔耳朵,讓他跟自己合照來試探。
明明瞧他雲淡風輕,卻不曾想實則暗潮洶湧。
知道他一直是個隨性不羈的性格, 卻忘記了, 張昱樹在感情這件事上, 小氣的不得了。
櫻桃覆蓋在白雪之上,當他牙齒咬上時,段之願真覺得自己正在被電流洗腦。
又扣住她的脖頸, 對著被她自己咬紅了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
段之願只顧著撈地上的衣袋,把自己包裹嚴實後才注意浴室傳來的水聲。
空氣稀薄, 她馬上就要窒息。
“坐那。”他用下巴比劃著沙發的方向:“你穿得太慢,我給你穿。”
腦海裡迴盪著剛剛旖旎非凡的畫面,還是覺得頭重腳輕。
段之願站在窗邊,對著一輪圓月失了神。
媽的,跟防賊似的。
早有一輛車的等在門口,車窗拉下來,是賀銘洋。
她趕緊跑過去,抱著裙子回到臥室。
襪子尖和腳跟也是淡粉色,而後連帶著鞋也一併幫她穿上。
奈何張昱樹的頭髮太短, 就只能扯他耳朵把人提上來, 紅著臉小小聲問他:“這下可以了吧……”
張昱樹手裡拿著她的襪子,她伸手去接被他躲開。
可憐兮兮的。
鏡子裡的自己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身體感覺就是不一樣。
敲門聲突然響起:“穿個衣服這麼慢,要不我進去幫你穿吧。”
不止一下了,而且之前也沒說會咬。
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 豈能這麼快就饜足。
張昱樹辦好退房後,兩人離開酒店。
她的腳很小,比他攤開的手掌還要小上一厘米左右。
伴隨著門鎖轉動的聲音,張昱樹的動靜懶懶地傳進來。
張昱樹又磨蹭了半天, 偶爾的口水聲傳進段之願耳朵裡, 聽得她忸怩不安。
段之願移開視線,微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問:“我們要回去?”
張昱樹慢條斯理套上衣服:“你穿這身?”
不用防著,他真不想再洗第三次涼水澡了。
等張昱樹出來後,絲毫不避諱她,坐在沙發上換自己烘乾的衣服。
現在已經幾乎喪失呼吸功能,下一步就是心臟麻痺。
他看著兩個人,打趣道:“我都在這等快一個點了,你這體力可以啊兄弟!”
指甲修剪得整齊,腳趾是淡淡的粉色。
最後他終於抬頭, 如願見到那雙早已失去焦點, 沾染著霧靄的眸子。
門鎖聲傳到張昱樹耳中,他不屑的笑了聲。
“馬,馬上就好了。”她趕緊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裙子,開啟門。
剛好酒店把烘乾的衣服送回來, 她拿著衣服往回走時才意識到,他為什麼又洗了一遍澡。
段之願微微傾身,兩隻手捧著他的臉:“沒纏著我,你放心吧,不要生氣啦。”
好像開始發燙、覺得還殘留了些微弱的電流,時不時就順著血液流動的方向遊走一番。
臉上褪去的熱度重新席捲而來。
張昱樹說:“今天放你回去,你能處理好身邊那些狗東西嗎?”
段之願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又聽他開口:“要是他再纏著你,你就告訴我,我把他狗腿卸了。”
這才知道說的應該是周壹辰。
他蹲在那裡,手臂搭在膝蓋上,垂下的手握住她纖細的腳腕,大拇指和中指指尖都能碰到一起。
先換了個新的創可貼後,才小心翼翼給她穿襪子。
緩步走向一米多高的穿衣鏡。
段之願拿起裙子剛要換上時,突然一頓。
段之願抿著唇握了下拳頭。
張昱樹倒是能接住他的話,點了個頭大言不慚道:“那當然了。”
段之願偷偷掐他手背,又被他反手握住,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
笑著用膝蓋撞了下賀銘洋的椅背:“老賀,我媳婦臉可小,你別說渾話。”
老賀抬起手做投降狀:“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就誇誇你老公體力好。”
這兩個人都是一樣的痞。
根本別指望能從他們嘴裡說出幾句正經的。
段之願把車窗按下一條,企圖讓帶著涼意的風來平衡她臉上的燙。
他們倆開了幾句玩笑話後,車廂裡短暫安靜了一會兒。
而後賀銘洋問段之願:“你還能聯絡到路遙嗎?”
那天張昱樹和段之願說了以後,她試著給她發了條資訊。
路遙回覆了。
但段之願提了一句賀銘洋後,路遙就再也沒出現。
段之願沒忍心告訴賀銘洋這件事,她點頭,只說:“路遙最近在兼職,挺忙的。”
張昱樹問他:“你前段時間一直在津市?”
“嗯。”老賀說:“我在那邊租了個房子。”
——
到宿舍樓下時剛好十點五十分,張昱樹幫段之願背上書包。
指腹劃過她的臉:“早知道就再晚一會兒,這樣你就必須得跟我走了。”
“你,你你故意的。”
剛剛在車上,張昱樹就一直嚇她,說什麼這個時間了回學校肯定來不及,倒不如跟他回酒店,明早再送她來上學。
實在不行直接在火車站停下,反正那一條街都是旅店。
把段之願哄得一愣一愣,直到看見張昱樹得逞的笑,她才知道原來這人又在騙她。
張昱樹歪著腦袋,悠哉學她:“我我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麼樣?”
段之願扭頭就走。
倏地肩膀一沉,她一頭撞進男人的胸膛。
能聽見他低聲笑,連帶著胸腔都跟著輕顫。
段之願報復似的張嘴就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好下口。
他時長運動,胸肌雖然不那麼明顯,但還是有的。
一口咬下去是實實在在的肌肉。
張昱樹沒躲,只等她咬夠了自己鬆口。
這才彎下腰和她視線持平,眼神似是盯上羔羊的獅子,引人深思又讓她浮想聯翩。
“我剛咬了你這兒,你就得咬回來是吧?”他不輕不重颳了下她的鼻子,輕輕晃她小巧的鼻尖:“小結巴報復心還挺重啊。”
“那我剛剛還嗦了一口呢,你怎麼不嗦?”
段之願眉頭都擰成疙瘩,說不過就低著頭去踩他愛不釋手的鞋。
兩人一個進攻,一個躲避。
姿勢滑稽,沒一會兒就把段之願逗笑了。
段之願瞳仁裡泛著亮白的光點,似是頭頂那一輪明月。
朦朧的月色沾染在她眼皮上,為她渡上一層含羞的假面。
張昱樹問她:“現在叫你小結巴,還生氣嗎?”
安靜了一會兒。
段之願搖頭:“不……”
因為現在可以體會到,這個稱呼從他嘴裡說出來代表的情感與炙熱。
就因為他叫了,所以她不再討厭這個稱呼。
她自己也不明白,曾經棄之若敝覺得諷刺的外號,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就讓她覺得很舒服呢。
劉海又被他不懷好意弄亂,張昱樹提醒她:“還有兩分鐘了。”
段之願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就跑!
裙襬也隨著她的動作前後搖晃,很快就消失在他眼前。
賀銘洋從車窗裡探出頭,招呼張昱樹:“喝點?”
“好。”他爽快點頭。
段之願踩著點回到宿舍,剛好碰見樓下阿姨拿著門鎖出來。
問了句好後,邁著輕快的步伐上了樓。
室友們也都沒睡。
見她回來,方璐說:“我剛要給你打電話,問你是不是今晚不回來了。”
周蔓霧早就迫不及待:“黑絲帶呢?!”
段之願將藍霧的周邊統統拿出來,周蔓霧捧在懷裡樂得不行。
又一把抱住段之願:“我也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還傷心了很久呢!”
方璐毫不留情戳穿她:“她是覺得這些禮物要明天才能看見,這才傷心的。”
段之願自然明白,笑了笑,說:“我今天提前離場,所以不知道他們最後有沒有簽名照。”
“沒關係,等以後我一定要親手將本子拿給他們。”周蔓霧總算得償所願,重新點開微信群回味段之願拍過來的影片。
熄燈後,寢室裡很快就安靜了,沒一會兒就有淡淡的呼吸聲傳出。
段之願還惦記著賀銘洋這件事,又給路遙發了條資訊。
這一次她直入主題,把老賀在津市租房子這件事告訴了路遙。
沒想到路遙竟然不知道,第一次主動問她:【什麼時候的事?】
段之願回覆:【應該很久了吧,他不想打擾你學習,所以才沒告訴你的。】
很久很久,路遙問她:【你應該懂我吧?】
段之願懂她的。
她在那麼多男生面前,衣不蔽體。
餘生最希望的就是,將這段不堪入目的回憶徹底從大腦裡清除。
然而上帝不會偏愛任何一個人。
那麼她要做的就是自救。
路遙選擇了逃離,逃得遠遠的,此生都不要再回憶那個令她在三十幾度的盛夏,依舊覺得惡寒的後巷。
逃離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包括賀銘洋。
她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安慰。
她只希望生活在一個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地方,這樣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太陽依舊耀眼,依舊庇護世間萬物。
和其他人說話時,不用揣摩他們的心思,不用擔心他們腦海裡呈現的畫面是不是那天的凌亂不堪。
段之願明白。
可她也告訴她:【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種,你的做法是正確的,但我們大家想幫你同樣也沒有錯。】
【路遙,你可以不見任何人,我同意也尊重你的做法,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有人一直在你背後守著你,等你回頭看看他。】
在此之前,段之願從未想過某一天她也會開導別人。
猶記得段覃剛剛離世那幾年,段之願的大腦裡是一片空的。
是真的空,經常忘記自己在哪裡,又為什麼會坐在這裡。
要一個人坐在黑暗裡慢慢地想,而後記憶裡某一根弦像是被刺了一針,讓她猛地記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而她的房間之所以全都是柔軟的墊子,是因為媽媽怕她傷害自己。
那些年段之願一直聽別人的開導。
心理醫生也好,媽媽姥姥也好,每一個人都在苦口婆心的規勸,後來終於得償所願,她開口說了話,只是再無當初的活潑。
好像曾經那個活潑好動的她,也隨著段覃投入湍急的河流。
為了救那個男孩子,一起喪了命。
現在,段之願清楚的知道,她的開朗活潑就是從張昱樹闖進她的生命開始。
是他帶著她從嶙峋的怪石迷宮裡走出來。
帶她看山谷裡絢麗的花和柔順的風。
讓她現在可以將手心的餘香給別人分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