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漫長
◎晚睡的人不必偷窺月亮。◎
林囈語手裡抱著個枕頭, 聽到開門聲時還正拿著手機想給葉寄朝發訊息,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回香林,但想到他工作那麼忙,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去。
還沒發出去, 林囈語瞬間聽到了敲門聲, 心裡忽然有了一秒的緊張,幾乎是瞬間, 林囈語就想把身上的被子裹著, 下一秒又重新淡定起來, 不就是給他看的嗎?
她抱著枕頭碰上葉寄朝的眼神, 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毫不掩飾的注視還是讓她不由自主縮了縮胳膊。
窗外的光很亮, 即便是拉著窗簾,還是能透過白紗的窗簾看到外面一片亮色,臥室的燈光亮度百分之六十, 一切都清晰可見。
林囈語頓了一秒, 臉頰還有些紅, 她默默扯著被子把自己裹緊, 只露出一雙眼睛出來。
“你開完了?”
葉寄朝開了門, 反手關上, 門啪嗒的一響, 臥室形成一個密閉的空間。
他沒吭聲, 掃了她幾眼,又看向旁邊地上扔的說明書跟盒子,意識到她剛才怪異的舉動是放了什麼進去。
“我有點好奇, 跟薛琪一起買的。”
林囈語抓了抓半乾的頭髮, 腳趾繃緊, 因為蜷縮的身子,玩具進無可進,有些不太舒服了。
手指試了一下,如她所說,是可以直接享用了。
葉寄朝微微側眸。
“自己穿過嗎?”
“不過給,薛琪試過,一些。”
她給薛琪建議,不需要那麼珍貴的布料,也不需要結實,只要觸感足夠親膚就好。
滾燙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桎梏住女孩的後腦勺,強制壓向自己,唇齒交纏,氣氛瞬息升溫。
“是給人穿的?”
低沉的嗓音入耳,林囈語抬眸看他,幾秒後,說:“那你要幫我拿出來嗎?”
“以後不許了。”葉寄朝說。
林囈語乖乖回:“那件事之後就沒了。”
“你幹什麼?拿出來。”林囈語鼻翼都有些顫慄。
林囈語搖了搖頭:“我自己穿幹什麼……”
他故意使壞,手指水盈盈的,低眸看平躺在床邊,用胳膊蓋住雙眼的林囈語,看她有些難受,也不緊不慢徘徊著,時不時開啟,得到如同失閘的反應也讓他滿意。
那一秒,東西被“啵”的一聲拔掉,隨手扔在地上,在地面滾了好幾圈,發出了“啪嗒”的聲響。
“葉寄朝。”她嗚咽叫了他一聲。
林囈語繃不住地移開胳膊看他,眼睛紅了一圈,有些嗔怒似的,聲音也像小貓在叫。
葉寄朝低眸看著林囈語,她紅撲撲著臉,用一種懵懂的眼神看著他,讓葉寄朝想到了第一次,林囈語也是這個表情,她的長相有種莫名的清冷感,但笑起來又讓人覺得溫暖,臉頰有一點點的肉,側臉線條流暢,骨相漂亮,絲毫不顯幼態,可那天葉寄朝還是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茫然無知,好似對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無措,可明明是她先暗示他的。
林囈語耳畔想起了西裝厚重布料摩攃的聲響,隨後重重的衣服蓋在地面上的玩具上,那團水漬也跟著消失在視線裡。
葉寄朝百無聊賴地問著。
林囈語坐起身,肩膀抵在他的後肩處,貼著,只有一根搖搖欲墜的繩子吊著的白色文x遠遠比鏡片還要小,跟赤果沒什麼區別。
她沒抬頭,也沒聽到面前男人有什麼動作,才低著頭小聲說:“你怎麼不說話。”
葉寄朝坐在床邊,低頭把玩著黑色西裝上的扣子,又抬眸看她:“玩具有我好用嗎?”
今天是個比較正式的會議,他特意換了西裝,此時身上還是一副想剛從會議室出來的狀態,渾身散發著還沒褪去的嚴肅正經,抬起眼皮看林囈語的表情卻有些斯文敗類。
即便知道林囈語是故意這樣說,葉寄朝還是被這句話弄得反應挺大,氣息淺粗,體內彷彿燃氣一團躥天的火焰。
“騙人,你快點,我難受。”
她下巴勾在他肩膀上,聲音輕而易舉落在他耳畔,努力平穩著呼吸,林囈語小聲說:“我沒玩。”
葉寄朝目光落在腰部上細細的帶子上,很輕地撩撥了下,稍微用點力就能斷掉,像是珍貴的收藏品,輕輕一碰就要碎掉。
珍藏品不是帶子也不是衣服,而是林囈語。
葉寄朝語調平靜:“嗯。”
那一秒,葉寄朝就知道照片不會是她的。
“衣服也是她送的。”
葉寄朝很為難:“你知道很滑,拿不出來。”
林囈語平躺在床邊,巨大的羞恥感侵蓋全身,她有些過於自信自己的膽量了,全程沒敢睜開眼跟葉寄朝對視。
彷彿為了看清一點,葉寄朝一直盯著她的臉頰看,把她所有的細微表情都盡收眼底。
林囈語只是胡亂地解釋著說:“之前拍的照片,也是她的,只不過我從她家出來,被誤會了。”
目光落在女孩嬌憐的臉上,輕聲問:
葉寄朝看著手指,很輕揉捻了下,氣定神閒又有些故意使壞說:“你求我啊,自己玩的時候沒想過拿不出來嗎?”
林囈語清凌凌的雙眸黑白分明,看上去又乖又順,沒任何壞心似的,認真說:“我是想,用完,你就可以用我了。”
林囈語熱得發暈,還是頭一回覺得臥室的空調開的太高了,又在想如果她暈倒了被送去醫院會很丟人,於是儘量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林囈語想了想說:“不知道,應該是不怎麼結實的那種。”
“什麼布料?”
他慢條斯理地看著她,動作不疾不徐,彷彿準備享用一道精心準備的晚餐,於是渾身看上去衿貴散漫,一舉一動過於迷人撩人。
“嗯,好撕開。”林囈語的發言過於直白,把男人的眼眸染得赤紅。
“還有呢?”
“還有……嗯……”林囈語沒說完,微微顰眉頓了一下,像是有些嗓子也跟著有些脹,說話很費勁似的,努力理清思緒繼續說,“可能,會好看點。”
聽到耳畔很響的噼裡啪啦的水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窗外下雨了,又或者她也在下雨。
“葉寄朝,可以解開。”
林囈語以為她不想弄斷,提醒他。
“弄斷幹什麼,很漂亮。”葉寄朝的嗓音發磁,指骨用力到泛白,即便呼吸紊亂,也彷彿保持著神志,視線在她身上停留沒移開過一秒,“不是說很容易斷嗎?如果不可以扯開的話會嗎?”
葉寄朝眼尾殷紅,語調帶著沙啞的笑:“試試,不斷不停。”
林囈語想要反駁怎麼可能會自己斷掉?
還沒說出話,就被劇烈一擊撞昏了頭腦,啞了聲音雙目都失神。
林囈語醒來之後才問的葉寄朝,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看老師,葉寄朝問她要哪天去,看了眼時間,可能來不及。
林囈語倒是不介意,反正就算是去了香林,她也不準備久待,只不過田新月老師之前還在蘇市,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回到了國中教書。
香林沒有她留念的人或者地方,她甚至有些抗拒遇到高中那些同學。
葉寄朝想了想又說:“我晚一天去,跟你一起去看看,趕得上就去醫院,趕不上再說。”
林囈語不明看他:“跟我看什麼?”
“看看國中。”
葉寄朝偏著頭,眼神沉靜地看著她:“看你在國中幹過什麼。”
“國中應該已經放暑假了,我記得可以進去。”
他從背後抱著她的腰,輕輕給她揉了揉,臉頰跟她貼著,聲音壓低說:“告訴告訴我吧。”
林囈語抿了下唇,側頭看他,手指攪弄著被子,聲音很輕很輕地“嗯”了一下。
*
林囈語重新翻了翻微博,忽然找到了畢業時的一張照片,是她給葉寄朝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裡面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翻到其中一張裡,隨後把所有的照片都發給了附近照相館的老闆,想把這些照片都列印出來,並且按照上面的日子印上時間。
這也算是新的了。
照片或許會比紙張能儲存更久。
猶豫了兩秒,林囈語還是把地址填成了葉寄朝的別墅,老闆沒有承諾什麼時候能夠洗完,說最近過年,店裡本來是要打烊的,如果她著急可以找其他的店做。
林囈語憑著不著急以及照片都發給對方了的想法,說沒關係,什麼時候洗完都可以。
葉寄朝在準備過年時去看病的事情,跟那邊醫生預約了之後,決定在臘月中旬過去。
林囈語每天都沒什麼事做,除了跟薛琪逛街,就是在想葉寄朝給她治病花的錢要怎麼才能回報他。
他們在一起半年,葉寄朝就花費了那麼多在她身上,每次想到這裡,她都有些恍然,會覺得像是一場夢,自己或許還沒醒來,又在想,葉寄朝喜歡她什麼呢,她不相信一見鍾情,可葉寄朝對她的喜歡她又能清晰感覺到。
微信裡有一個陌生的新增,備註訊息是楊淑儀,彼時她正跟薛琪在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薛琪最近在學拍攝,非要給她拍一些照片,在附近一家高檔茶餐廳,下著雨,空氣裡溼漉漉的,照片也是類壓抑的風格。
看到微信林囈語才想起好似最近很久她都沒遇到過楊淑儀了。
薛琪拿著相機走過來,看林囈語在發呆,問了句:“怎麼了?”
林囈語抬起頭,搖了搖頭又說:“最近沒見楊淑儀了,她換了個號加了我的微信。”
“別搭理她。”薛琪又看著她,疑惑地問,“你不知道?”
隨後又瞭然:“也是,葉寄朝應該不會跟你說。”
林囈語放下手機的手指一頓,問她:“怎麼了?”
“楊淑儀被動物醫院開了,而且,崇京除了那些很累的體力活,應該不會有哪家公司願意收她的簡歷。”
林囈語瞬息聯絡起來:“葉寄朝乾的?”
“嗯哼。”
想到這裡,薛琪忍不住吐槽:“草,好他媽太子爺的作風。”
林囈語猜到大概是跟葉寄朝有關,但沒想到他用這麼霸道的手段,直接讓她在崇京找不到工作。
一時之間林囈語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
“你可別心軟啊,她可不是跟你偶遇的,就是故意噁心你的。”薛琪又問,“不過你跟她關係這麼差?”
林囈語嗯了一聲,手指捏著勺子攪亂咖啡杯裡的拉花,瞬間混為一談,“我沒心軟,她活該。”
如果不是她,她的高中,或許更值得紀念的。
人活一世,只有一場青春,堅持很難,喜歡一個人很久更難,她過了很多難才得到葉寄朝的。
她忽然慶幸,她沒有及時止損,沒有考了個本科就滿足,而是看著葉寄朝,一直往前走。
那句話說的很好,在你優秀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朝向你,或許不是因為別人貪慕你的優秀,而是因為你站在高臺上,有資格被同樣優越的人看到你也像太陽一樣發光發熱。
林囈語還是同意了楊淑儀的微信,幾乎是瞬間,她發了很多條訊息過來。
說她爸媽正在逼婚,她很需要這份工作,她好不容易考入崇京的名校,字字賣慘,字字哀求。
林囈語沉默片刻,敲著字回覆:【那我呢。】
【因為我熬過來,我那些痛苦的以前就可以不復存在嗎?】
【楊淑儀,明明高中你是最瞭解我的人,可你又好像不理解我。】
【我高中就說過的,不要再見面了。】
那邊沒吭聲,一直到林囈語把她拉黑刪除。
她站起身沉了口氣,收拾行李去香林的那天,下了雪,葉寄朝要上班,而林囈語買的一早的高鐵,他沒能送她去機場,倒是手機裡的訊息沒停下過。
林囈語看他一分鐘一條,應了他粘人的不良嗜好,她失笑著一條條回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坐高鐵,出過遠門,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成年人了。】
【寶寶。】
林囈語臉頰瞬間泛紅:【不回你了,要檢票了。】
【已經開始想你了。】
林囈語心裡像是被擊中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揚,坐在高鐵上又在猶豫,她真的要在明年去支教嗎?
這件事是她年中就想好的,當時還沒遇到葉寄朝,她考研成功,看到了很多新聞,很多紀錄片,學校只要申請也允許去,林囈語就忽然想去改變點什麼。
可能她就是一個有些理想主義的人,又或者高中受到葉寄朝的影響很大,她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風向標,到最後,有些思想莫名其妙受到他的引導,想法有些偏向於他。
她知道葉寄朝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他的工作是他喜愛的事情,他不缺錢,也從來視一切為外物,他想要憑藉自己的微薄之力推動飛行機制造的發展,他不甘於平庸,也不會在現在的職位上呆很久,他以後或許會成為更加優秀的人。
想了一路,下了高鐵就收到了葉寄朝的電話。
林囈語拉著行李箱,接聽著電話往外走。
“你不是在上班嗎?還給我打電話。”
“上班哪有我老婆重要,我給你訂了酒店,還點了份外賣,你到酒店應該剛好能吃。”
林囈語哦了一聲,說:“那你中午吃什麼?”
葉寄朝:“我一個人,泡麵吧。”
林囈語睜大眼睛說:“還有小狗呢,你別忘了餵它。”
葉寄朝還是有些發怵,林囈語臨走前就把小狗關進籠子裡了,說是過兩天給李翌養幾天,或者放在林溫的花店。
“它吃進口的狗糧,我吃泡麵,你關心誰呢?”葉寄朝尤為不順。
林囈語忍不住笑,打了計程車坐上,才繼續跟葉寄朝說:“你吃點好的,點個外賣什麼的,要不然你去跟同事出去吃吧。”
“懶得跟他們出去。”葉寄朝有些煩了,“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林囈語:“……別說氣話,我掛了啊,快到了。”
“一會給我拍個照片,我下班跟你打影片。”
林囈語回:“好的。”
到了酒店沒幾分鐘,林囈語就收到了樓下前臺送上來的外賣,她趴在桌子上吃,剛嚐了一口就收到了葉寄朝的電話。
看了看時間,剛到下班時間。
林囈語開了影片,給他看了看他點的拌飯,看到葉寄朝還在辦公室沒出去。
“你不去吃飯?那你中午吃什麼?”
葉寄朝搖了搖頭說沒胃口。
林囈語顰眉:“別餓著,你早餐都不吃,中午不吃會餓的。”
葉寄朝敷衍地嗯了一聲,說一會再去。
又問她:“下午去幹什麼?香林下雪了嗎?”
“下得可大了,不過感覺沒崇京冷,去跟郭月婷坐遊輪轉一圈,晚上去吃飯,等明天再去看老師。”
葉寄朝看了看時間,說:“明天什麼時候?”
林囈語想了想說:“估計會下午的時候去吧。”
早上太早,中午去趕上吃飯不太好,一兩點不知道老師會不會在午睡,等到四五點的時候去坐一會。
林囈語又催他:“你快點吃飯,我要掛了。”
“開著吧。”
林囈語覺得吃飯的樣子不好看,不想懟著臉被他看到。
“不要,你快點去,我吃完睡一會。”
葉寄朝眼神幽怨:“無情,看也不讓看了。”
林囈語做出了一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又禁不住笑了聲,軟聲:“掛了。”
吃完飯睡了大概兩個小時,就跟郭月婷去做了遊輪,中途拍了特別多的照片,到最後全選到手軟,都給葉寄朝發了過去。
其中好幾張都是郭月婷給她拍的美圖。
見她一直低著頭給誰發訊息,郭月婷才呦呵了幾聲,調侃地撞了幾下她的胳膊。
“甜蜜死了,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這麼訂了婚的還像訂了婚的。”
提到這兒,郭月婷才問她:“準備什麼時候訂婚啊?”
林囈語想著:“應該會直接結婚吧。”
她感覺,自己早早已經被訂了。
“記得請我啊!”
林囈語笑著說好。
林囈語跟郭月婷並沒有提前跟田新月老師說準備第二天去看她,覺得有些過於興師動眾了,讓她還要準備好第二天來看她的人,生病的人不易動勞。
反正也就坐幾個小時,到時候直接去就好。
可想法卻跟另外幾個人不謀而合。
袁今周幾個人在群裡商量好,本來準備週五去的,但其中有倆人也特別想來,週五要上班,就在他們後來拉的小群裡臨時改到了週六,剛好跟林囈語他們撞上,連來看望人的時間都出奇的一致。
林囈語去的時候,袁今周幾個人已經在了,她走進去時還有些愣,站在門口就感覺到了病房裡有幾個人在說話,心裡猜測到了大概是他們在,旁邊郭月婷低聲問:“要不我們改天再來?”
林囈語沉了口氣,來都來了,還沒回答她,裡面一個女聲忽然激動喊起:“阿滿?還有月婷,你們也來了?”
女孩的模樣有些熟悉,林囈語想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她的名字,以前不怎麼愛說話的女生,在班級裡的存在感不強,此時像是跟高中大變樣了似的,人變得樂觀自信,落落大方。
“陳寧。”林囈語淡笑著走進去,叫了聲,“田老師,好久不見。”
田新月看到林囈語,眼圈瞬間變紅了:“你這孩子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林囈語站在窗邊,半蹲著身子握著她的手:“你生病了也不沒我說一聲啊,身體好些了嗎?要不是聽到別的同學說我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田新月看上去有些虛弱,聲音也低低的好似變了聲:“哎小問題,要做個小手術而已,你還跑這麼遠過來,是學校放假了嗎?”
林囈語點了點頭說:“放假了。”
旁邊陳寧有些震驚:“阿滿還在上學嗎?是考研了嗎?”
林囈語側過頭看她,勾著唇角語氣很溫和說:“對。”
餘光裡,也沒忽視掉從她進來之後就退到旁邊角落裡,不再說話的袁今周。
他跟記憶中的模樣沒什麼變化,長相仍舊算得上俊朗,瘦了許多,看上去性格更加緘默了。
“你在哪上學呢?香林大?”
林囈語搖了搖頭:“沒呢,在京外讀英語,我之前去蘇
市玩的時候見過田老師,所以田老師知道。”
田新月輕笑了聲,握緊她的手說:“你這孩子,這麼冷的天跑這麼遠,你明天是不是還回去?”
她知道她家裡都沒在這邊,在這裡也沒個房子沒個親人,估計來這一趟就要走了。
林囈語沒跟田新月說過她跟葉寄朝在一起的事情,摸了摸鼻尖說:“也沒,跟……回學校轉轉。”
田新月收到過葉寄朝的訊息,以前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收到葉寄朝的祝福,前幾天忽然被他問起林囈語,田新月就猜到了什麼。
她笑了笑沒吭聲,點了地點頭說:“也行。”
旁邊幾個別的同學七嘴八舌地跟田新月老師聊天,除了剛開始問了幾句對方同學的情況之外,大部分的聊天都是在跟田老師開玩笑。
大概是他們幾個在畢業聚會上都已經聊過了,也就對林囈語跟郭月婷好奇,但郭月婷全程沒怎麼吭聲,只跟田新月老師說了幾句話,眼神都沒往其他同學身上看一眼,誰都覺得她跟高中變化很大,性格變得格外冷淡。
只有林囈語知道郭月婷只是不想搭理他們。
聊的時間有些久了,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都黑了,田新月還沒吃晚餐,幾個人也不打算多留了。
外面的雪花下得更大,來往車輛飛快,天空烏黑陰沉,寒氣逼人。
陳寧問林囈語住在哪裡,要不要她送她,很是熱情地說:
“我開了車來!要不我送你去酒店吧,反正我也沒事,我天,這雪下得好大,冷死了。”
有好幾個同學都是打車過來的,此時雪天車難打得很,陳寧又提意見說:“哎?班長不是也開車來的?誰沒開車我們倆送一下。”
袁今周在後面清了清嗓音,點頭:“行。”
林囈語剛巧手機響了一下,葉寄朝發來的微信,說到醫院樓下了。
【你別上來了,我們都要走了,田老師也累了。】
改天再來也行。
葉寄朝坐在車上,拔掉鑰匙下了車,外面還下著大雪,手裡撐著一把黑色雨傘往醫院裡走。
他原本今天工作有些忙,想著明天一早再來的,可中午收到了一盒快遞,是一個照相館送來的照片,上面的地址是別墅沒錯,沒寫名字,葉寄朝怕是什麼不好的東西,拆開,才看到了一沓照片。
剛洗出來的,標註了兩行時間,一個照片裡面紙張上的時間,一個是列印的時間。
最上面那張照片裡,是一封從未見過的情書,泛黃、破舊、字跡清秀。
葉寄朝一眼認出是林囈語寫的。
此時的字跡對比現在還有些許的稚嫩,看上面的時間,猜測出來大概是她高四畢業那年。
他從頭看到尾,目光停落在最後兩句。
“葉寄朝,願你不懼歲月不懼風。
此後,山水往復不相逢。”
眼神盯著不知道看了多久,葉寄朝斂著長睫,心裡忽然疼得不行,喉嚨空嚥了下,他不適地捏了捏脖頸,有些心疼地想。
她沒做到她說的。
她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大概很絕望,想要徹底跟高中劃清界限,所以不願意告訴他高中喜歡他的事情,卻還是想要來崇京,不管是因為這裡很好還是因為他在。
她嘴裡拒絕著有關他的,卻還是偷偷跑去京航看他,儲存了這些東西一直到現在,此時又想要用另一種方式留存。
他又回憶了自己的高中跟大學,過得大概算是很好,但在很多不經意的瞬間,他不知道,有人在想要很多愛的年紀,愛了他很多年。
當即葉寄朝買了飛往香林最早的航班。
大雪紛飛,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空氣冷的牙顫,路燈都被雪蓋得模糊,路上除了來回的車輛沒什麼人。
林囈語跟著下了電梯,快要出醫院的門,才拒絕說:“不用了,我……”
袁今周倏然從人群中走向前,站在林囈語面前沒忍住握住了她的胳膊,低聲說:“林囈語,可以談談嗎?”
林囈語看到他捏著自己的胳膊還有些愣,穿著厚厚的棉襖,感覺並不清晰,但林囈語還是不適地皺了皺眉。
醫院門口的空氣冷得鼻尖泛紅,說話都要冒著白氣。
“放手。”她說。
“談什麼?”遠處一道凜冽的聲響直直傳來。
葉寄朝撐著黑色雨傘從遠處走過來,一步步上了臺階,撐著的黑色也沒合上,目光落在旁邊站著的袁今週上,視線一寸寸往下移,瞧見了他握著林囈語的胳膊那雙手。
袁今周抬眸,下意識鬆開了手。
醫院門口的燈泛著冷光,不清晰,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五官輪廓,流暢的側臉線條映入眼簾,記憶中的少年跟此時的男人對上號,似乎比以往更加成熟有魅力。
他穿著一件高奢名牌西裝,衣袖露出一截骨感的手臂,捏著雨傘,低眸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不知道你要跟我太太談什麼?”
袁今周張了張唇,目光重新落在林囈語身上。
林囈語下意識熟稔地靠近葉寄朝,手指抱著他的胳膊微仰著頭,語調沒什麼變化,被旁邊的光線照入眼眸中,卻又能清晰地看出女孩的眼神已然變得亮晶晶的。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過來了嗎。”她聲音溫順了許多。
葉寄朝掃了她一眼,目光略顯不善地看向袁今周,聲調冷鶩:“再不來我怕有人撬我牆角。”
林囈語沒忍住笑了聲,抱緊了他:“不會啦,走了走了,好冷,你冷不冷啊?”
旁邊幾個人還在發愣,忽然看到葉寄朝,以前高中的風雲人物,他一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誰一時之間都沒說出話來。
但顯然,林囈語並沒有向他們介紹葉寄朝的意思,明晃晃地覺得沒必要跟他們這群以後不會有交集的人說什麼。
但眾人看著兩人抱在一塊的貼近行為,是一種熟悉對方到毫無芥蒂的舉動,能看出他們的關係比想象中的還要親密很多。
第一個震驚到說話的人是陳寧,她睜大眼睛看著倆人,對旁邊人說:“剛葉寄朝叫她什麼?那個是葉寄朝吧,不愧是我們學校的神話,我聽說他現在在崇京一家公司工作,前段時間的一個設計都申請專利了,現在都沒示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保密機構高價買下了。”
“他居然跟阿滿……結婚了??我怎麼忽然感覺這麼魔幻。”
旁邊同學點了點頭,癟唇說:“是有點,怪不得同學聚會人家都不稀罕來。”
只有袁今周臉色有些蒼白地看著遠處的倆人,心裡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同時又有什麼東西在往下落。
他垂著眼簾想。
她跟葉寄朝在一起了啊……挺好。
袁今周輕笑著看旁邊同學:“不來大概就是不喜歡別人八卦吧,行了,誰沒開車我送你們。”
*
跟郭月婷告別後林囈語坐上了葉寄朝副駕,笑著問他:“那你明天不上班了嗎?”
葉寄朝不吭聲,雙手撐著副駕往前走,林囈語湊過去,下巴趴在他胳膊上,可憐巴巴的模樣:“幹嘛不理我?”
“那個就是袁今周。”
林囈語點了點頭。
葉寄朝醋勁方圓百里都能聞到了。
“你怎麼沒說他要來。”
林囈語說:“郭月婷本來說他們昨天來的,誰知道又今天來了。”
葉寄朝很傲嬌地嗯了聲。
不知道到了那兒,忽然靠邊停了車,側頭睨了她一眼。
“罰你親我兩分鐘?”
“幹嘛罰我。”
林囈語睜大眼睛,戳著他的胳膊說:“我都不喜歡他,而且過了那麼久了,人早就對我沒意思了,我都一直在喜歡你。”
“況且,不敢見面才能證明我心虛吧。”
林囈語低著頭,想到他就不太開心,那些發給他的資訊每每想起來都讓她厭惡難堪。
“那些明明是發給你的。”
林囈語抬起頭,想到什麼,忽然有些眼紅。
“他說他喜歡吃芒果,我以為你喜歡吃芒果的,但是今年才知道,你不喜歡,而且吃芒果過敏。”
說完,她連頭都不敢抬了,甚至覺得有些丟人,也後悔說起這件事。
葉寄朝視線一滯,隨機沉了口氣,雙手撐起她的臉,心裡忽然刺痛了一下。
“錯了,不該說他的。”
林囈語搖了搖頭,用力眨著眼睛艱澀開口:“我怎麼可能喜歡他,我討厭他還來不及,不是他,我早就——”
早就跟葉寄朝在一起了。
葉寄朝親著她的嘴角安慰:“我的寶貝這麼委屈的嗎?”
林囈語點頭,有些不理智地把怨氣撒在葉寄朝身上:“都怪你。”
葉寄朝順著她,也有些後悔在這件事上開玩笑:“嗯,是怪我,對不起,你想要什麼補償都依你行不行。”
林囈語說完,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有些心虛地看他,支吾道:“也不是……”
“反正,我就喜歡你了。”
葉寄朝捏著她的手,收緊了下又鬆開。
“明天回學校看看,林囈語,雖然沒有高中兩年,但我能保證在以後的幾十年,你就是葉寄朝的全世界。”
*
林囈語跟葉寄朝一齊住的那家酒店,葉寄朝潔癖嚴重,平常不太喜歡住在酒店,林囈語就說等第二天一早回完國中就回去。
葉寄朝看著她,語調堅決說:“手術安排好了,林囈語,必須去。”
“這件事沒商量。”
林囈語聽到他難得的強硬態度,知道他是害怕她不樂意去,只能讓自己顯得兇一點,以此讓她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林囈語擺了擺手,很無所謂道:“知道了,會去的。”
她說完,就想到葉寄朝,不安地問:“那,我住院的時候你會一直在嗎?”
葉寄朝說:“當然會。”
“那你工作怎麼辦?”
“暫時調到了英國一個專案上,已經跟公司申請了。”
應該說不是申請,他拿辭職來談,老闆不得不同意他過去。
林囈語點了點頭,躺在床上蓋好了被子說:“好。”
葉寄朝摁住她的腦袋靠在他胸膛處,又聽到林囈語說:“我會好好治病的。”
葉寄朝嗯了一聲。
“是為了我。”
林囈語沒聽到,已經困得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倆人就回了學校,天氣放晴,地面上的雪花在融化。
學校開著門,林囈語還在想怎麼才能偷偷進學校,畢竟門衛還沒放假,也不會任誰都進去。
等走到門口,門衛一眼認出了葉寄朝,葉寄朝拉著林囈語笑著說:“跟我女朋友一起進去看看。”
聽到這個稱呼,林囈語忽然就想到昨晚他為了宣佈主權在別人面前稱她為太太。
不知道是不是得寸進尺,此時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她竟然還有些莫名的不知足。
地上滑得很,林囈語跟他一同在整個學校繞了一圈,她說跟葉寄朝第一次見到是在教學樓下的黑板前,透過那個縫隙,她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也知道了他各科的成績。
她說她在醫護室曾經還給他系過繃帶,說在教室裡偷偷看他在樓下打籃球。
這些葉寄朝都毫無印象。
“你還記得藍色大門那場重映的電影嗎?其實我就坐在你旁邊,我被放了鴿子,坐公交車的時候一個人,沒零錢你幫我投了幣,那場電影因為跟你一起看的,我全程都很緊張。”
葉寄朝似乎有了一點印象,但有些模糊,也怎麼都捕捉不到。
“之前還有一次,我看你打排球,好像是個聯賽吧,你還跟我說話了。”
葉寄朝有些驚訝,問她:“我說了什麼?”
林囈語坐在那個位置,說:“你就坐在這裡,你說,我一直在看你。”
排球館此時沒人,座位都是很空的,聲音再高些都會有迴音了。
她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地方,是靠近門口的位置。
“我之前還在這裡寫演講稿,英語的,高二那年是我去參加的,你正好站在旁邊跟李翌說話,看到我寫的稿子,給我指正了一個語句錯誤。”
視線落回葉寄朝的臉上,林囈語就知道他完全沒想起來。
他遇到的人太多了,跟誰都玩得開,如果不是看到某些照片,高中很熟悉的人都可能完全沒印象,更別說這些零零碎碎的擦肩而過與隻言片語了。
“你以前跟誰都這樣嗎?肯定有很多人暗戀你。”林囈語故意說。
葉寄朝思索著:“你這麼一說,我高中確實挺差勁的。”
他心思沒那麼細,有的時候也不會想到太多,一直到遇到郭月婷,碰到造謠那件事,才稍微收斂了些,但也還是吊兒郎當的不把什麼當回事。
有件事,他肯定記得。
林囈語低著頭,抿著唇沉默了幾秒,舒緩了口氣說。
“你還記得你為什麼跟郭月婷認識嗎?”
葉寄朝點了點頭:“這記得,齊勉朋友拿排球把她砸了,本來是要砸小林的。”
林囈語攥了攥手心,低著頭慢吞吞說著:“那天我也在。”
“那天……”
她忽然覺得很難開口,嗓子幹疼,但還是一字一句想要把這件事說完。
“那天要砸到的本來是我,郭月婷把我推開了。”
林囈語扯著唇角想要硬擠出一絲笑。
“然後我就被撞到了一旁椅子上。”
葉寄朝表情一僵,大腦像是被什麼劇烈撞了一下似的,他怔怔看著林囈語,心臟縮緊。
“所以腰傷是因為這個。”
林囈語搖頭:“也不算,本來就有腰傷。”
只不過本來沒有嚴重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其實我當時就在想,疼也沒關係,被砸到的是我就好了。”
林囈語垂著眸,眼睫微顫,想著,那樣跟他認識的就是她了。
葉寄朝蹲在她面前,雙手緊握著她的手忙的解釋說:“後來碰巧在外面遇到了,她朋友帶著她進了我們包間,我想讓她幫我買東西,所以請她喝奶茶,結果被傳謠言了,我沒跟她在一起過。”
後來葉寄朝再沒敢讓別的異性幫忙過,也因為這個,他還是同意了幫郭月婷找新學校。
林囈語重重點頭:“嗯,我知道的,知道你不喜歡她。”
她知道郭月婷最開始也不過想要報復她控制慾很強的爸媽,所以才鬼使神差傳播謠言說跟葉寄朝在一起,後來真的對他心動是因為在辦公室幫她擋了那一巴掌。
但她的喜歡很淺,只不過怦然心動,隨後石沉大海。
林囈語不一樣,她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最後,習慣成了愛。就好似最開始那個懵懂少女對他的仰慕與追逐,時間一長,感情變了質,開始泛苦,又讓她不斷試圖從中嚐到一絲甜。
“林囈語。”葉寄朝抱著她的腰把人緊緊攥緊懷裡,有些慶幸他提議來國中,如果沒提,或許林囈語這輩子都不會說出這件事。
“我不知道喜歡我原來這麼累。”
“所以歸根究底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有腰傷,你還要跟我算賬。”
葉寄朝的聲音沉啞至極:“算得清嗎?”
林囈語被他抱著沒吭聲,雙手環著他的腰,歪了歪腦袋。
“葉寄朝,我還是幸運的。”
她受到了他的資助,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要前行的方向,最後如願以償,經歷過之後,好似一切都值得。
學校畢業的牌子還沒收起來,林囈語去的時候發現留言板被擴大了許多,有了跟多新的名字新增在上面,應該是後來那一屆寫下的。
天上太陽耀眼,又忽然下起了小雪。
她帶著厚厚的帽子站在畢業留言板前看著他們那一屆的板子居然還沒扔掉,大概是葉寄朝的名號過於招搖,學校也就留著些許他的東西。
葉寄朝三個字仍舊清晰地印在最邊緣,圍繞著他的四周,那些一個個名字已經被疊加的看不清了。
“這不是我寫的。”葉寄朝微顰眉看著這東西。
林囈語指了指,說:“看見你的名字沒,我們朝朝可真招人。”
這稱呼有點太可愛了,葉寄朝忍不住笑,捏著旁邊的筆,在黑板上洋洋灑灑寫下了林囈語三個字,用筆加重了好幾次,隨後把兩個名字給圈在了一塊兒。
後來的學生不會在這個留言板上寫字了,所以以後也不會再有名字疊加在上面,而清晰的葉寄朝與林囈語兩個名字,被主人緊緊綁在了一起。
“葉寄朝只能是林囈語的。”他說。
被葉寄朝拉著從大路上往門口走,踩著雪一步一個腳印,林囈語忽然就想到2015年那個冬天,她跟葉寄朝面對面擦肩而過,他沒抬頭,而她餘光一直偷偷注視他,此時站在這裡,像是時空交錯了般,她被葉寄朝拉著手,兩人緊緊貼在一塊兒朝著同一個方向走。
這其中,跨越了漫長的八年。
哈了口氣,林囈語捂著臉,盯著天空沒什麼溫度的太陽,快要被雲遮蓋住了,她有些悵然問:“晚上會有月亮嗎?”
葉寄朝也掃了一眼,思索著回答:“有點難,好像要下大了,冷嗎?”
林囈語歪著頭,笑吟吟看他說:“還行。”
晚睡的人不必偷窺月亮。
我的意思是,等到最後的人會得償所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