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蘋果
◎如同窺見天光，於是眼神總帶渴望。◎
郭月婷拋了拋排球說：“認識一下，以後不就有人給我們傳球了嘛。”
林囈語哭巴著臉搖了搖頭：“不要了，我想走了。”
“那好吧，一起走吧。”
林囈語跟著她一起走，又聽到郭月婷問：“你有沒有覺得葉寄朝很帥？像……電影裡的男主角。”
“啊？”林囈語很少看電影，“應該。”
林囈語倏然不解問：“你怎麼忽然來排球館了？”
平常這個時間她要不在上課，要不在看書，就連體育課中途都會回教室刷題。
郭月婷微微搖了搖頭，悶聲說：“跟我媽媽吵架了，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她好像怎麼都不滿意，這才高一啊，我討厭她管我那麼嚴。”
“所以我就故意跟她作對。”她皺著鼻子低聲，說完大概想到了什麼，眼睛都有些泛紅。
林囈語不太能體會她的痛苦，她從小就很少有人管教她，被放養長大的，身邊的朋友也是如此。
楊淑儀臨時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後來坐在她旁邊的是班長袁今周。
林囈語跟楊淑儀一起去的，她坐在旁邊，能感覺到楊淑儀是真的很喜歡排球，但從沒見她玩過，只是作為觀眾一樣喜愛著舞臺上的激烈運動。
此時距離上課時間只剩下二十分鐘不到，人群開始往外散，吃飯的吃飯回教室的回教室。
排球場上傳來一陣一陣的排球劇烈砸向地面的聲響，以及橡膠制排球跟肉.體相撞的暴擊聲響。
很少見的，這周郭月婷也在，坐在她面前，她個子高，穿著一件運動裝，這個年紀稚嫩的少年也會經常討論誰長得好看，她無疑就是經常被討論的人之一。
結束比賽之後袁今周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林囈語點了點頭。
排球不受控制，藉著男生的力道繼續往前砸去，沒了障礙，衝向觀眾席的人。
而一分鐘前，遠處。
“哎，你們去食堂啊，我也一起。”身後的郭月婷快步跟上，她似乎心情很好，平常不願意跟誰有交集的人主動打了招呼，“你還喜歡排球嗎？看不出來啊班長。”
話音剛落，郭月婷驟然眼疾手快地把林囈語推開了。
“我去，齊勉也挺厲害啊。”
林囈語看著臺上，是上次那個想約郭月婷去看電影的男生，不知道有沒有約成功，但他的眼神一直死死盯著葉寄朝。
一直到比賽結束，旁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她就猜到大概是葉寄朝的隊伍贏了比賽。
分差死咬，這場比賽打得有些久。
她從未在排球館見到過袁今周，看到他時還有些意外。
而不知道從哪周開始，排球部週一下午都會打友誼賽。
旁邊幾個還沒走的人也被不知道從哪兒滾來的排球給了嚇了一跳，看到有人被砸，更是紛紛圍了上去。
此時排球館的人已經不多了，只剩下幾個被堵在後面的人要等前面走出去才能從擁擠的觀眾席下來。
五局三勝制，一局大概要一個多小時。
“沒看見有人嗎？？？”
袁今周擺了擺手：“我就看看湊個熱鬧，我不會打。”
來到國中，這裡認識的每個人，每一天，都在顛覆她的所有認知跟經歷。
葉寄朝每一個快攻他都能迅速接住，跟接應也配合得很好。
葉寄朝跟李翌兩人走過去時，郭月婷眼睛都紅了，她歪著頭扒拉開衣服，被排球砸得本就嬌嫩的面板青紫一片。
林囈語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掌摁著椅子站直身，餘光看到前排的郭月婷用胳膊擋了一下，一個不明物體跟她相撞之後狠狠反彈在地面。
疼得直不起腰。
林囈語被袁今周扶了下，餘光看到滾落在地面上的東西，是一個藍白相間的排球。
“臥槽！你他媽有病啊！”
葉寄朝捏著一瓶礦泉水，歪著頭笑著跟李翌閒聊，感覺到什麼，手指一拉猛地把旁邊跟著的許加林拉到了一旁。
後來去排球館，是12月20號，週一下午第四節 的體育課上。
林囈語被推了一下，沒預防，腰部一下子抵在了旁邊椅子的稜上，一旁袁今周看到眼疾手伸出手，卻也沒來得及拉住人。
林囈語往旁邊站了站，坐在空著的椅子上。
痛感逐漸攀上，持續地發麻，眼睛不自覺冒酸，她從小身上的傷口就很難恢復，一小點的力道手腕都會紅腫泛青，所以爸媽從不允許她玩任何危險的運動專案。
“誰啊我去，跟我擦肩而過，萬一砸到臉我都要毀容了。”
每天中午或者晚飯時間，她都會去排球館打排球，也輕而易舉找到了那個上次給她送水的男生幫她託球。
觀眾席喝彩的聲音久久不散，齊勉表情很難看地解著護膝，站在他旁邊的男生冷著眼，死死盯著葉寄朝看，捏著排球的手指收緊了些，青筋冒起，唇線繃緊，驟然一個抬腕把手裡的排球猛烈砸了過去。
郭月婷果真跟那天說的一樣，上課仍舊是好好聽的，下課鈴聲敲響，林囈語再也沒看見過一個永遠在奮筆疾書的女孩了。
葉寄朝沒注意到前面，看到“砰”的一聲，一個女孩驚叫了聲，陡然回頭掃了一眼肇事者，嘴角笑意泯滅，偏頭時下顎線都有些冷硬。
林囈語只是盯著場上看，看不懂，又移不開眼。
“小心！”
林囈語忽然很喜歡體育課的安排，下午最後一節課跟下課連在一起，即便是老師讓在體育課上跑操，也會留下很長的休息時間。
葉寄朝跑到人面前，低著頭看她胳膊。
“抱歉，帶你去醫護室看看吧。”
郭月婷抬起頭看他。
葉寄朝又說：“我是高二a班的葉寄朝。”
郭月婷吸了吸鼻子，眼淚還在往下掉：“嗯。”
幾人從排球館往外走，周遭變得安靜了很多。
只有袁今周問了一句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的林囈語。
“你沒事吧？”
林囈語臉色還有些白，她揉了一下腰，感覺好疼好疼，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穿了一樣。
歪過頭，看到葉寄朝弓著腰站在郭月婷的旁邊，漆黑的眼神盯著人的傷口看，表情嚴肅，又愧疚地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林囈語低著頭，手指縮了縮，強忍著後腰的疼痛感，坐在空曠的觀眾席，默默搖頭：“我沒事。”
袁今周看她臉色不太好：“還是去看看吧，你看上去不是沒事的樣子。”
林囈語搖了搖頭，撐起一抹笑：“沒事的，我坐一會兒就好了。”
袁今周也跟著坐下來：“那我跟你一起走。”
“你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袁今周：“那可不行，我可是班長，職責所在的。”
如果是之前，林囈語大概還有心情跟他扯些其他的，可她疼到連回應都不想，腦子裡有一片亂糟糟的，繃緊著神經，像是被無盡的黑網捆住。
後來的幾天，她的腰疼好像比之前更嚴重了些，只不過都是間接性的，為此她不得不時刻挺直著腰板規範坐姿。
下課時還偶然聽到有人義憤填膺地安慰郭月婷說那個男生已經被退學了。
林囈語沒過過聖誕節，某天忽然看到小賣部放了很多蘋果跟禮盒，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一直到聖誕節當天晚上，午自習下課，教室裡的男生女生開始樓上樓下的亂竄，整個教學樓比往常更熱鬧些，林囈語才聽到他們嘴裡的某個字眼。
2015年12月25日，週五，明天會有兩天的假期。聖誕節這天的蘋果叫平安果，他們會送給覺得要好的朋友，會寫上卡片，祝福對方接下來很多很多年都要好好的。
林囈語的朋友不多，她收到了楊淑儀的，郭月婷的，謝煙謝雨的，袁今周的，還有廣播站站長季織雲的。
她有些詫異的同時，又困囧地覺得一個蘋果五塊錢，加上一個禮盒七塊錢，實在太貴啦。
最後認認真真寫了小卡片送給他們。
一個迷迷糊糊的節日過去，林囈語開始兩天的閒暇時間。
她跟姐姐打了電話說，下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期末考試後她就可以回家了。
林溫問：“不能待在學校嗎？來來回回很麻煩的。”
“不能的，我才不想在學校，這裡冬天好冷好冷，而且我們不也要過年嗎？過年不是要團圓嗎？我不在你跟誰團團圓圓？”
林溫笑了笑：“是是是，你過年住在我家，跟我一個被窩睡。”
這條電話打了接近兩個小時，因為週末，學校空蕩蕩的。
林囈語下午閒得無聊去排球館，意外的，看到了葉寄朝，還有郭月婷。
她似乎是特意來到的學校來打球。
但不知道葉寄朝為什麼會來，沒李翌，有另外幾個陌生的男生。
林囈語沒敢往裡走，只看到她很想很想認識的人，因為很多怯弱不敢認識的人，郭月婷輕而易舉跟他並排往球場走，兩人中間一步之隔，不知道說了什麼。
冬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過完，天氣越來越冷了。
林囈語搓了搓耳朵走了出去。
十二月二十八日週一。
中午被楊淑儀拉著去小賣部買麵包，很巧，又碰到了本來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遇到的葉寄朝。
他手上拿了一罐可樂，旁邊跟著李翌，前面還有剛才跟她打招呼的郭月婷以及她同桌。
幾個排隊結賬，林囈語好幾次偷偷往前看，跟葉寄朝隔了有三個人的距離。
今天沒有戴口罩，也很害怕跟他對視上。
又想了想，她這種放在人堆裡都認不出來的人，就算他看到也記不住。
更別說此時，前面有高個子外貌出眾的郭月婷擋著了。
前臺掃碼的空隙時間，葉寄朝忽然往後方向問了一句：“喝奶茶嗎？”
郭月婷抬頭，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身後同桌都捅了她一下。
連一旁跟著都李翌都有些意外葉寄朝的開口，很輕地挑了挑眉。
葉寄朝看她茫然的樣子，才輕笑：“嗯什麼，喝不喝啊？”
郭月婷聲音還有些彆扭，大概不太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問，況且那個人還是葉寄朝。
“你給買就喝。”
葉寄朝哦了一聲，隨後幾個就一同去了挨著小賣部的奶茶店。
出了門，見林囈語還在出神，門外的風灌進來，寒氣逼人，楊淑儀低著頭吸了吸鼻子，把下半張臉埋入棉襖領子裡檔風。
眼神虛晃看著遠處，緩慢開口：“聖誕節那天，也是葉寄朝的生日，他們好像一起出去玩了。”
“前幾天看到郭月婷跟排球部的一起打排球來著。”
林囈語歪著頭看楊淑儀，沒吭聲。
楊淑儀又說：“他們家好像都離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出去玩碰巧遇到的。”
“郭月婷之前是崇京的，後來轉學來到這裡的，學習好家室優越，沒人不喜歡，等高考完大概會去崇京上大學，註定了以後跟別人不同。”
“好像有些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們走在通天的階梯上。”
楊淑儀說完，沉默了片刻又倏然開口：
“葉寄朝為什麼要問她喝不喝奶茶啊？”
是啊。
為什麼要問。林囈語在心裡琢磨。
楊淑儀目光看向林囈語，定睛，聲音很清淡地開口：“林囈語，你別喜歡上他哦。”
“葉寄朝這種人，眼高於頂。”
“你別往前走了。”
林囈語的眼神有些茫然無措地看她，眼睛被吹進了風沙，有一秒的刺疼也足夠使得眼角泛紅。
喜歡是什麼？
是看到他問別人喝奶茶，她在後悔她沒有那樣的膽量，那樣出眾，那樣明媚，沒有那樣的能力去跟他成為朋友。
她悲哀地遺憾那天被砸到的不是她。
很久之後，林囈語偶然想到這天。
或許不是喜歡，悸動分很多種。
對葉寄朝更多的是一個不知人事少女的仰慕與追隨，如同窺見天光，於是眼神總帶渴望。
可是後來慣然。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