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價還價是門藝術,奈何花自流實在沒有什麼藝術細胞。

他捏著一塊碎銀子,低頭望著地面上那一串凌亂的腳印,鬱悶的踢了一腳身邊的松樹。

不成想枝丫上掛著的雪花因此撲簌簌的墜落,瞬間染白了花自流的頭髮,不長眼的雪片還滋溜一下鑽進了他的衣領,涼的他嘴角直抽搐。

被震顫感驚動的飛鳥在狼狽的青年頭頂上轉了一圈,似是大仇得報了一般,喜滋滋的尖叫著掠去遠方。

氣得花自流好懸沒把手裡的銀角子丟出去!

好半晌,他才晃了晃脖子,把頭頂的雪花拍下去,沮喪的換了個方向散步。

魔域的清晨很是安靜,不同於浮生宗熱鬧的晨讀與練招。

魔族人是很懶惰的一種生物,尤其是在冬季,他們寧願躺在床上發呆,也不願意出來挨凍。

就連魔域的侍衛,也僅有幾個在冰天雪地裡站崗。

有些地方,乾脆連個放哨的都沒有,院子裡的積雪踩上去甚至可以沒過膝蓋。

花自流踩在雪地中艱難的挪動步伐,尤為艱辛。

他想,他這個魔域之主當的真是一點威嚴都沒有,瞅瞅下面的人都鬆散成什麼模樣了?

想歸想,他頂多也是在心底抱怨兩句,壓根沒有找人秋後算賬的心思。

畢竟以己度人,他自己的哪怕是步履艱難,也從未生出過清掃積雪的勤勞想法。

眼前的瞭望塔上一片漆黑,花自流扶著牆根走過塔身,朝著後面那棟無人居住的殿宇走去。

他輕輕推開軸承滯塞的殿門,歪頭往裡看了一眼。

下一秒破風聲傳來,一抹劍光劃過,花自流驚恐的望著那柄刺來的利刃,腳步一錯瞬間後退半步。

可意外的,那柄長劍倏地一下停在了他面前,再未寸進一步。反而圍著他轉了一圈,隨即劍柄與劍尖調換,冰涼的劍柄下移,眷戀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花自流驚了一下,猶豫著捏住了劍柄,靈劍似乎很高興,發出一道短促的嗡鳴。

這是他的劍?

花自流看向劍刃內側篆刻的字——花姑娘。

呃...是他取名的風格!

他有些懵,書裡的魔尊...不、在他的記憶中,他好像從未用過劍。

想到這裡,他疑惑的從門縫朝空曠的大殿望去,心中無端升起一抹忐忑,潛意識的認為這座殿宇並沒有看上去那般荒涼無用。

他沉默了幾秒鐘,到底沒有抵住好奇心的驅使,他抬手把殿門推開,小心的走進去。

可殿內居然什麼都沒有,連個傢俱擺設都不見。

還不等他失去興趣往回走,手裡的‘花姑娘’突然掙開他的手掌,嗖的一下躍至右側的牆壁。

它就這樣懸在半空,劍尖對準那面牆壁,似是在等著他再次握上去。

花自流怔愣的站在原地,嚥了下口水。

這感覺就像是...有什麼秘密要被揭穿了一樣。

想了想,他上前憑著直覺握住劍柄,一種名為‘肌肉記憶’的東西彷彿操控了他,花自流無意識的轉動手腕,魔氣在劍尖纏繞沿著雪白的牆壁繪製下一條條繁複的花紋。

那陣法...前所未有的複雜深奧,他的手腕都要轉酸了。

也是在此時,咔嚓一聲,平整的牆壁中間出現了一道裂縫,下一秒,那牆壁就如電梯門一般緩慢向兩側滑動,五顏六色的光束猛地砸進了視野...

轟隆——

冬季無雲的天空驟然響起一道驚雷!

拎著食盒往寢殿走的雁西樓突然頓住腳步,皺眉抬頭看了一眼晴空萬里的天幕,心跳突兀的加快了一瞬。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愉,快步上前推開了房門。

只見青年正好端端坐在桌前,額前幾縷碎髮溼噠噠的黏在面板上,一臉的呆滯。

他把食盒落在桌子上,伸手在那縷溼透的髮絲上拂過,好奇道:“你頭髮怎麼溼了?”

花自流抬起眼皮,聲音有氣無力的:“剛才我出門放風,見到了二師姐跟玉樓春。”

“然後呢?”

“然後被玉樓春氣到了,伸腳踢了一下院子裡的松樹。”

“這些有什麼聯絡嗎?”雁西樓好笑的問著。

花自流長嘆了一聲:“我踹完樹忘記跑了,被樹上的雪砸了一頭一臉,現在雪化了,我頭髮就成這樣了。”

好吧,雁西樓想,這可真是個曲折又複雜的因果關係。

“行了,先吃飯吧,我去給你拿毛巾擦擦頭髮。”

花自流點頭,自顧自的開啟食盒,一副餓狠了的模樣。雁西樓見此不禁搖頭失笑,起身去了浴室。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青年臉上的笑意瞬間戛然而止。

其實...雪花早就被彈掉了,他髮絲上的,是汗水。

待到吃完了那碗粥,花自流懶洋洋的偏頭看向了窗外。

坐在這裡,正好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瞭望塔,而瞭望塔的下方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大殿。

大殿的牆壁後,有一間密室。

裡面的案桌上擺放著九件仙器...世間所有的仙器都在這裡!

這些仙器被一個又一個陣法疊加鎮壓,看的花自流簡直是心驚肉跳。

原身...不、所以自己弄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麼?!

可沒有人告訴他,他也想不起來為什麼。

突然,雁西樓把碗推開坐在了他的身側,隨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埋進了他的脖頸。

“你在想什麼?”

呼吸噴灑進頸窩,花自流忍著癢意別開頭:“你說話就說話,別離我這麼近。”

雁西樓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花自流:“......”

“讓我靠一會兒,昨天辛苦了半個晚上,一大早就給你做飯,很累的...”說著,雁西樓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垂下眼做出一副疲憊的模樣。

花自流被哽了一下,暗自翻了個白眼。

“你還沒說,你剛剛在想什麼。”雁西樓的記性一向很好,他邊說邊抬臂圈住對方的腰,手指下意識的按壓,似是在幫他緩解昨夜那股被折騰狠了的痠疼。

花自流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繼續看向窗外。

這個冬季似乎過的格外漫長,寒冷蕭瑟的氛圍始終裹挾左右著他的情緒,唯有身邊這人才能給予他片刻的安穩與寧靜。

此時桌子上的鏡子裡對映出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他們正親密的依偎在一起,不知憂愁。

也不知道這種日子能維持多久。

還有...花自流下意識的伸手在自己脖頸上那斑駁的痕跡上劃過,嘴上說著:“我在想...你可真是個畜生。”

低啞的笑聲在耳邊不斷盤桓,雁西樓笑的肩膀顫抖起來,歪頭順著青年的視線,一同看向了鏡子裡兩人的倒影。

“誰家畜生能有我這般銷魂?你可別不知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