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吱呀,門被推開,許淮猛然抬頭,整間屋子被灰塵蒙了個徹底,子澈幾下撥開了蜘蛛網,看來只有許淮能辨認出它原來的樣貌了,子澈檢視了幾間屋子後,對著還跪在地上的許淮說道:“許淮…沒有發現伯父伯母的…”五年了,足以讓屍骨散去,許淮恨那設定冰雪之地的人,更恨自己的無能…
天空好像也像聽到許淮內心的悲痛,沒來由地下起暴雨,子澈想把許淮拉進屋內避雨,許淮卻像釘在地上一般,他衝著許淮喊:“就算你是修行之人,身體也容不得你這樣糟蹋呀!”許淮像沒有聽見一般,仍然無動於衷,子澈只好拿起屋內一木棍狀物,幻化出一把雨傘,站到許淮身邊,給許淮撐了起來。
許淮沉浸在對爹孃的回憶裡,對自己的悔恨裡,周子澈也不由得又想起筠廊鎮,回想當時自己是否更謹慎就可以挽救那麼多居民的生命,如果下次遇到又該如何應對…他們的身上早已被淋透,許淮固執地跪著,子澈也固執地打著傘…
不知過了多久,明德真人的聲音傳來:“淮兒,你的爹孃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許淮抬頭一看,才發現明德真人和沈凌慕都到了,他泣不成聲,嘴唇微動,“師父!”明德真人摸著他的頭,“人生一世,悲傷之事十有八九,遇到了不必剋制,大聲地哭過一場,無論你再悲痛,還是要爬起來繼續前行。”
許淮的身上溼噠噠的,眼裡臉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重重地喊道:“師…父…”明德真人繼續說:“雨就要停了,你們師兄弟一起,動手讓所有死者的屍骨入土為安吧。”凌慕、子澈、許淮齊答:“是!師父。”
很快,雨停了,朝日初升,他們一家一家地收集屍骨,共收集四十一具屍骨,其餘的村民,包括許淮父母的屍骨,早已蕩然無存,他們默默無言,許淮更是不停歇,給全部人立完字碑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明德真人怕許淮再多留也只是觸景傷情,準備帶著師兄弟三人趕回靈鎮派,許淮忙完這一切早已是身心俱疲,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任人安排。
回程並不那麼趕,四人騎馬慢行,明德真人在山林之中給他們講起他的小時候的經歷,原來百年前明德與他們年紀差不多時,也無拘無束,最喜山間的自由,他小小年紀就經歷了父母雙亡,幾乎沒有任何人教養他,但是他自己卻帶著天生的豁達,雖跌跌絆絆,也神奇地活了下來,有一段時間,他流落到一個山間,自給自足自娛自樂,日日與靈猴為伴,慢慢會做很多山間的美食,有很多在山間玩樂的法子。
這是師兄弟們第一次聽師父說起自己的事,這令許淮想起了自己的爺爺,但是,他只聽父母說起過一兩回,從未見過。他明白,師父是在以這種方式安慰他,於是他也極力配合著,師父教他們認山間從未見過的野菜,甚至還有些瓜果可以烤食,只需一些粗鹽,經師父的手,就製成了好像很美味的佳餚,凌慕和子澈驚喜地嚷著好吃,許淮也低頭忍住眼淚品嚐,點頭附和…師父還教他們如何用樹藤結網,如何結實地系在樹間,人可以躺在上面盪來盪去…
許淮看著他們在山林吹著這曠野之風,自由地嘻笑,也明白,總有一天,自己傷過的心會被溫暖填滿,流過的淚會被誰的手擦去,困難總會過去,但是此刻還不行,他仍然心如刀絞,這,也是自己療傷的必經之路。
迎著師父、師兄弟關切的目光,他開始強迫自己不去想爹孃,不去想山梨花村的每一位師伯嬸孃,他不想他們為自己擔心,更害怕清清知道此事像自己一樣傷心,又怕清清會責怪自己,他怕他們之間隔著的河會越來越長…總之許淮的思緒不受控制地亂飛著,一路上,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痛著,他們已經回到了靈鎮山。
明德真人親自把許淮送到住處,在許淮房門口,許淮終於想起來告訴明德真人,冰雪之地或許就是龍女派掌教夫人施以的,明德真人思索片刻,“許淮,你想報仇嗎?”許淮悲痛地回答:“想,做夢都想,但是,就算殺了她,我爹孃和其他人都再也回不來了…”
明德真人嘆道:“為師果然沒有看錯你,冤冤相報何時了,茲事體大,為師希望你查清楚再去做,就算冰雪之地是掌教夫人做的,你也應該弄清緣由,至於知道之後如何處理,我相信,到時候你自會有答案,只有弄清緣由,你的心結才會開啟,這並不會影響他們受到該有的報應。你可明白?”
許淮思考了很久,他本就是一顆通透的玲瓏心,“師父,我明白了,若被傷害後就立即去傷害他人,這只是野獸的防禦行為,查明真相,弄清緣由,可以理解他人,再行處理也不遲,也可以此為戒告知後來人,防止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
明德真人欣慰地說:“許淮,眾師兄弟中,你極具慧根,若能摒棄世俗之事,以你的資質努力修行,假以時日,就算是成仙,你也達得成!”許淮明白,但是他還放不下,他放不下這滔天的仇,放不下清清,又是一片沉默。
黑夜中,明德真人好像看著他,又好像沒看他:“沒關係,世間機緣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所有人都無法躲過,就看這命運,如何給你安排吧。你先休息,切記,既然回來了,就不要荒廢修行,現在關於天降異相,我們也算有了一些線索,以後你也可以參與調查,有任何進展你都會及時知曉。早點休息!”
許淮很激動,又是一拜:“多謝師父!您也早點休息,莫再為徒兒傷神。”“嗯。”師父離去之後,許淮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碰到了床,生理上的不適終於支配了他,不知不覺他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