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不客氣。”
夏虎接過遞來的水杯輕輕吹氣，對面的男人又伸手往杯裡撒了幾片茶葉。
“嚐嚐，味挺好。”
男人翹起二郎腿，玩起了手機。
審訊室不大，一張桌子一個櫃子幾張椅子，光源似乎只有桌上的燈，沒看到其他的出口，牆角掛著個監控。
他默默觀察，男人從帶他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靜靜地和他對坐了十來分鐘，直到剛剛才忽然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但男人表情嚴肅，似乎也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
張悅龍在玩遊戲。
螢幕上一個小人在臺階跳躍穿梭，沿途吃下道具，頭頂是迫近的尖刺。
他全神貫注，操縱小人閃轉騰挪，但障礙下落的速度愈來愈快，他反應不及落入谷底。
他嘖了一聲，兀自嘆息，“哎呀，年紀大了真不行，幹什麼反應都慢半拍，咋整啊你說？”
夏虎沉默著沒有回應，面前這個鬍子拉碴的男人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看似隨意散漫，眼神卻又冷漠而堅毅。
像是原野上的狼，怠惰得眯眼匍匐在地，下一秒就能暴起咬穿獵物的喉管。
“你有留過級什麼的嗎？”張悅龍又開了一把遊戲。
“應該沒有。”
“為什麼是應該？”
“因為我覺得應該沒有。”
“茶好喝嗎？”
“喝不來。”夏虎抿了一口。
“會玩遊戲嗎？”
“會吧，但是玩的不多。”
“你來。”
張悅龍起身把手機丟給他，夏虎手忙腳亂地接過，小人從臺階躍下，險些被頭頂的尖刺送回老家。
他很快掌握了節奏，遊戲規則很簡單，只需要一直往下跳，避開有障礙物的平臺和頂部的尖刺就行，途中還有一些小道具。
張悅龍在他身後看著嘖嘖稱奇。
“要不說年輕人呢，這腦袋和手就是好使啊。”
推進的速度越來越快，小人逐漸亂了陣腳，終究在一次下跳中沒有找到平臺墜入了谷底。
遊戲彈出了結算介面，是新的最高分。
“厲害啊，再來一把？”
“不了，謝謝。”
“欸，你成績是不是挺好的？”張悅龍捏了捏他的肩膀。
“還可以。”
“感覺得出來你很聰明。”
“謝謝。”
張悅龍走回位置上坐下，他咳嗽了幾聲，擺出正襟危坐得姿態，“你準備好了嗎？”
“啊？”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了。”
“張警官...是什麼意思？”
“那麼接下來請注意聽題啊。”張悅龍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你和林子文是否積怨已久？”
“沒有。張警官你...”
“你們之間的矛盾到了不可協調的地步嗎？”
“沒有...”
“那是什麼事故導致了矛盾激化呢？”
“張警官我們沒有...”夏虎言語停頓，張悅龍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張警官，林子文是我的好友，我們關係很好，沒有什麼矛盾。”
“你對林福業什麼看法？”
“我...沒什麼看法，我和他爸沒什麼接觸。”
“林子文沒提過嗎？”
“提過但是不多。”
“感覺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能...是個比較嚴格的人吧，對阿文來說。”
“怎樣的嚴格？”
“就是對他要求比較多吧，各方面的...叔叔可能覺得阿文有些懶惰吧，有時候就對他不太滿意。”
“那你怎麼看待林子文？”
“他只是不愛學習，但他人很好。”
“有沒有可能他隱藏的好，平常人畜無害但其實背地裡無惡不作？”
“不可能。”
“為何你如此篤定？”
“張警官又為什麼有這種猜測？”
“不是有句話麼，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悅龍起身點了根菸，“大概意思是類似的東西會被分類到一塊，相像的人會湊到一塊。”
“張警官想說什麼？”
夏虎抬起來頭來神情平靜，張悅龍吸了口煙沒有言語，兩人沉默地對視，煙霧在燈光下繚繞。
“你覺得我在說什麼。”他低聲道。
“我覺得張警官在說我背地裡違法亂紀。”
“好像是有這麼個意思。”他俯下身，緩緩靠近夏虎，“但我其實自己就挺沒規矩的，比如局裡不讓抽菸，但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想抽。”
“看出來了。”夏虎微微側頭，避開他撥出的煙霧，“我爸也喜歡抽菸，我一般會讓他少抽點。”
“嗯，挺孝順。”張悅龍點頭，“要是我有你這麼個兒子我應該會挺高興的，人又聰明又孝順，長得湊合但是頭腦很好，年紀輕輕就能拿賽事的獎...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他忽然前傾湊到夏虎耳邊，低聲道：“可惜我會大義滅親，把你送上斷頭臺。”
夏虎笑了笑，搖頭道：“張警官說的話我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是哦。”
張悅龍直起身，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下一秒他忽然暴起，他猛地一拍桌子，如同餓狼般撲向對面，匍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夏虎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躲，卻被他一把拽住衣領。
“別在這裝蒜了！”張悅龍青筋暴起，發出怒吼，“你以為這樣子就能讓事情過去是嗎？屁大點小孩在這裝什麼成熟，真當大人都看不懂你那點小九九是嗎？”
夏虎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他狠狠一拽拉到了他的面前。
“怎麼？不服氣是嗎？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小鬼。”他冷笑一聲，“你想說你沒問題？你沒問題你從我帶你回來到現在一句疑問都沒有？你為什麼能接受被警察莫名其妙帶回警局還關在審訊室裡？覺得新鮮？別裝了，你心裡門清我為什麼帶你回來！”
“讓我有兇手的訊息之後通知你？你是怎麼說出那句話的？兇手？我什麼時候說過有兇手？還是說你連院子都沒進去但有千里眼能看到屋子裡的情況？我只是說了句我們來晚了，你就確信他家發生了命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憑什麼？憑他跟你說了句有外星人？那你不應該覺得他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嗎？”
“你為什麼當時會有那種表情？我還以為你在擔心朋友，但或許你是在憂愁我們到的太快？你到底對我隱瞞了什麼東西？那通電話裡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麼？能讓你這麼著急要聯絡上他，甚至要到他家去確認情況？還是說這些事情根本就是你刻意為之，想要替自己製造證據？”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眼神如同利刃般冰冷。
“你的表現根本就不像是遭遇突發情況，你分明心裡早已有了準備，對我對他都是！那麼現在...回答我！你把林子文弄去了哪裡！”
他像是瘋癲般咆哮出聲，神情猙獰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訴諸暴行。
夏虎怔怔地看著他，下一秒眼神中忽然多了點什麼東西一般。
“阿文沒死？”
張悅龍皺起了眉頭，片刻後鬆開了手坐回了位置上。
“他沒死是嗎？”
張悅龍從地上撿起方才掉下的菸蒂塞進兜裡，沉默者點了根菸。
“張警官，你的意思是阿文失蹤了是嗎？”夏虎站起身來追問道。
張悅龍看著他沒有回答，吸了口煙緩緩撥出。
“你好像很意外。”
“啊...”他愣了一下，坐回了位置上，“我本來以為他出事了，但如果是失蹤的話說不定阿文還活著。”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逐漸急促，緊接著變成了沉悶的聲響，似乎是在踹門。
張悅龍不為所動，默默地看著夏虎。
“張警官不開門嗎？”
“不了，想事情。”
“聽上去有點著急。”
“門壞了，急也沒用。”
“大概是我父親來了，時間不造了，他可能比較著急接我回去。”
“他怎麼知道你在這？”
“我來之前給他發了簡訊，告訴他我去協助警官調查了。”
張悅龍沉默片刻，笑出聲來，“你挺行啊。”
“我怕他擔心，就和他說了一聲。”
門外的動靜停了下來，隱約傳來幾聲呼喊，但聽不真切。
“你確定要不交代清楚嗎？”
“張警官，我已經如實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了。”夏虎低聲道，“如果你後續有什麼需要的話，我也會盡量配合你的，但是現在時間不早了，你似乎沒有理由把我留在這裡，我印象裡違規執法還挺嚴重的，所以請你讓我先行離開吧。”
“你在威脅我。”
“沒有那個意思張警官，但我現在比較關心阿文的情況，所以還是希望你能讓我離開。”
張悅龍點了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我也記得違規扣人要處罰來著。”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嘴裡嘟囔者走到角落的櫃子邊翻找者什麼。
“在哪來著...啊，有了。”
張悅龍拎著一個箱子放到桌上。
“誒呀...得有幾年沒用過這玩意兒了吧，你要不要猜猜這是什麼？”
夏虎看著他沒有說話。
“是測謊儀哦，咱們來試試它還好不好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