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年x月x日.下午

飯吃好了,水喝足了,準備出發。

楊蒼海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共同的意見是中和峰太近,小路縱橫,人流熙攘。還是朝左邊玉局峰的方向探尋,但避開洗馬潭景點範圍,向其後延伸尋找。

走不多遠,一條羊角岔路橫於腳下。岔路罕有人跡,雜草叢生,路痕隱約可辨,一左一右,南轅北撤,伸去了兩個方向。

朝左還是朝右,眾人沒有明確意見。問董老,問董學成,楊蒼海連李雲都問過了,他們都不置可否。

老趙開玩笑似的朝楊蒼海嚷嚷說,你是領導,你定!你定!朝哪裡走,我們都堅決服從。

楊蒼海猶豫,拿不定主意。見眾人催促,只好象小孩子一樣,在心裡默默的念,點兵點將,點著哪樣是哪樣。

李雲在一旁看著他頭點點的,嘴裡喃喃自語,忍不住掩口竊笑。

唸到最後的一個“樣”字,點在了左邊,楊蒼海下定決心手一指,就是這邊了,走起!

後來的事實證明,看似稚童一般的點兵點將做出的這個玩笑決定,無意之中成為了他這一輩子,最最正確的選擇之一。

世界上許多重要的決定,也許都是這樣,往往在神鬼莫測的一瞬間,你什麼也沒有察覺,甚至毫無意識,但是偉大的一頁,就這麼翻開了。

當然,楊蒼海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並沒有什麼鬼算神測,也沒有什麼心靈感應,純粹是無奈之下的一種隨機所為。

那天也許會有歧路重返,也許會有迷途再尋。但這些都是假設,極具不確定性。人世間的許多事情難以複製,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陰差陽錯的結果,比比皆是。況且,如果是在一種疲憊和沮喪纏繞之下的悲觀行程,即便是重新再來一遍,冥冥之中的事過境遷,恐怕終是難以找到通向成功的正確之路的。

因此,後來楊蒼海和李雲只要一提起這件事情,李雲都要追問他當時那一瞬間的心理脈絡,企圖從中挖掘出些預感,靈兆之類的東西。

楊蒼海每次都老老實實的坦白,就是點兵點將選出來的結果。

李雲親眼目睹了當時的情景,看見了楊蒼海站在那裡點頭喃喃的神情,但是內心裡既相信又不相信。她總認為世間的萬事萬物,冥冥之中都有某種聯絡,互為因果,不會毫無症兆,空穴來風。而且在這件事情上,楊蒼海前前後後在三個關鍵時刻的選擇和決定,絕對不會都那麼偶然,都那麼湊巧,說每次都純粹是缺牙巴咬著了蝨子,這也太過於牽強,讓人難以完全信服。

在李雲的內心深處,她還是認為這是一種運氣,這運氣來自於冥冥之中的某種必然。

尤其是大約半個小時後楊蒼海的再一次選擇,就更是令人有些匪夷莫思了。

畢竟,當時面對那一堵石壁的時候,眾人的心情,已經驟然低沉到了極點,和晴朗的天空形成鮮明的反差,一片灰暗,而且絕望。

從羊角岔路一路攀爬,山脊之上的第四紀冰川遺址痕跡很多,諸如刀鋒,冰斗,冰蝕等等地表景觀,隨處可見。

沿途多裸露花崗岩,岩石上附生著苔蘚,地衣,雪茶,巖白菜一類的植物。

蒼山的岩石多為變質岩,岩漿岩和沉積岩,變質岩約佔60%,因此山上亂石嶙峋,石峰,石崖,石壁林立。石洞,石縫,石窟遍佈。

隱隱約約的羊腸小路,突然消失在一面石壁前的時候,開始眾人並沒有意識到什麼,老趙甚至還開起了玩笑,說到了阿里巴巴寶窟的大門口,扯開喉嚨連吼了幾聲“芝麻開門!”

石壁沒有響應他的吼聲,也沒有什麼寶窟的大門洞開,老趙的舉動,惹得眾人開心鬨笑。

但是接著下來的尋路,讓眾人失望並且漸漸氣餒。

突兀的一堵垂直石壁,雖然並不是太高,但如刀砍斧劈,嵯峨險峻,難以攀援。石壁近處的左邊,陡坎下面是一片緩坡,伸得很遠,目光所及之處,不見峰巒疊嶂,亦沒有山樑縱橫。

石壁的右邊方向,壁障則演變成了連綿的山峰,也伸得很遠,起起伏伏,彷彿沒有盡頭。

路斷。路盡。

殘酷的現實擺在眼面前,讓眾人頓時覺得希望破滅,前途渺茫。

楊蒼海不甘心,朝右邊走了一截,見山峰連綿,又返回來朝左邊的坡坎下面張望打量。

董老坐在一塊石頭上,默默無語。

董學成站在石壁前,呆呆的仰著頭,目光散漫,心裡頭亂糟糟的,腦殼裡面亂轟轟的,集中不了心思和注意力。

李雲見董學成仰頭朝向石壁,以為他發現了什麼東西,也將目光遙望過去。石壁如削,頂端一條石縫中長出一棵松樹,身形遒勁,形同虯龍,突兀山峰,特行獨立,顯露出一種含蘊而內斂,滄桑而隱忍的仙風道骨之神氣。

楊蒼海轉回來說坡坎下面一邊朝下延伸,看樣子是下山了,認不得下到哪裡?另外一邊被石壁擋住了,認不得後面有些哪樣。

老趙接著他的話說,用無人機看看,看看有些哪樣。

兩個民警見老趙說用無人機觀察,忙操作起來。

無人機嗡嗡的響著,離開地面緩緩升空,老趙眼睛盯在螢幕上,嘴裡指揮著,升!升!靠近石壁,再升!

無人機輕輕的晃動著,四個機翼轉動著,還沒有升到石壁頂,突然傾斜,機翼碰到松樹枝上,刷刷刷的打得枝葉漫天飛舞。

無人機也掉了下來。

老趙嗷的一聲朝石壁下跑去,操作的民警傻在那裡,手腳無措。

“媽喲!張士貴的馬,上陣就拉稀。”楊蒼海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楊蒼海一扭頭,見董學成還呆立在那裡,就隨口問了一句董先生在想些哪樣?

董學成朝他笑笑,未做回答。

此時此刻,董學成頭腦裡亂麻麻的,有些心神不寧,魂不守舍。他對這次參與和警察的行動,從一開始就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來自於多年積累起來的職業敏銳。

從那天楊蒼海明確告訴,歡迎加入,和他們一起尋找山字型峰巒的那一刻起,董學成就有些惶惶不安。戒備心理讓他隨時警惕,畢竟,曾經過了一下手的那個銅瓶身上,還牽扯著一條人命。雖然自信無關,也說得清楚,但是明裡暗裡難辨,警察心裡怎麼想怎麼看,鬼大爺曉得。惶惶不安的感覺讓董學成苦惱,一方面心存戒備,想盡量距離他們遠一點。另一方面又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什麼大事,不知道。多大,也不知道。和自己有關,和文物有關,都不知道。但是董學成知道,有事無事,都要和那個董老,和那個女教師,和楊警官儘可能的接近,參與其中,才能不被排除於外。

是危險?是機遇?都是一個謎。一個未知的謎,撲朔迷離的謎,攪得董學成牽腸掛肚,疑慮重重,心神不安,魂不守舍。

在辨別是否危險這個問題上,董學成細細回憶了在埃及的盧克索,在阿富汗的喀布林,包括這次回大理,那天打電話的時候,察覺到危險時的那種心悸的感覺,心理上如臨懸崖深淵,似乎即陷沒頂之災。生理上肌肉收縮,神經緊張,額頭冒汗,脊背發涼。

都沒有,絲毫沒有。

只是緊張。

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

什麼原因,搞不清楚。

董學成不停的暗暗告誡自己,沉著鎮定,沒有危險的感覺,決不逃跑。

畢竟,那個隱隱約約的希望,極具誘惑。雖然忽忽閃閃,但是彷彿就在不遠的某一個神秘之處,靜靜的,黙默的,等候著你去發現。

董學成在暗暗告誡自己的同時,又暗暗祈禱,祈求出現奇蹟。

楊蒼海見董學成沒有搭話,以為是心情沮喪所致,沒有在意,也朝他笑笑,轉身又走到左邊的坡坎邊上。

董學成跟了過來,李雲也跟了過來,三個人看看陡坎下面的那一片緩坡,又朝石壁的後邊張望。

石壁的一角,嚴嚴實實的遮擋住了視線。

“後邊是些哪樣呢?也是下山的坡地?”楊蒼海喃喃的自語。

“怕不有哪樣……,”李雲剛剛說完這句話,突然感覺一陣心慌心跳,渾身燥熱,忙住了口。

董學成沒有出聲,探出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坡坎下面,遲遲疑疑的說,怕不是下山的坡地哦,看地形似乎是上升的走勢。

楊蒼海思忖,反正眼下是沒有路了,與其返回去重新尋找,不如下去探究一下石壁的後面,不親眼看一看,心裡終究是不踏實。

下定了決心,楊蒼海對二人說,我爬下去,繞到後邊看看。

董學成也說我也和你去,爬坡下坎我有經驗。

尼龍繩子就在楊蒼海的揹包裡,下去坡坎綽綽有餘。

董學成在坡坎邊的一柱石頭上拴扣好繩子,腳蹬石頭使勁拉了拉,說可以了,將繩子一端丟下去,就準備動身。

楊蒼海攔住他說,我年輕,先下去探路,不有得哪樣事情你再下來。

楊蒼海拽著繩子慢慢的下去了,董學成也慢慢的下去了,兩個人試探著前進,身影慢慢的隱沒在石壁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