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康一大早就被鞭炮聲吵醒了,她眯瞪著眨眨眼,看了眼窗戶,發現天還黑著。

鞭炮聲停止的間隙,錢康聽到了低低地哭聲。

她坐起身,轉過頭看向簫玄,蕭玄還沒醒,夢囈中含糊地喊弘一。

又一輪鞭炮聲炸響,這次的聲音特別大,可能就是周圍的鄰居在放鞭。今天是除夕,鞭炮聲會響一天。

“放鞭了?”

前一會兒還在睡夢中低泣的青年,此時已經從床上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他的嗓音有點啞,語調是剛睡醒時的慵懶,一點都看不出前一刻還在哭。

蕭玄雙手在臉上搓了搓,眼角的淚在他掌心揉開,幾下後便消失在掌心。

火石聲響起,火星碰到燈芯喚起昏黃的光,印滿整個屋子。

錢康收好火石,倒了兩碗水,將其中一碗遞給蕭玄。蕭玄接過去,一口將微燙的水全部喝下肚。從口腔一路燙到胃裡,細微的刺痛和胃中的灼燒感這才將他拉到現實。

錢康接過蕭玄遞過來的碗,將其放到桌上。自己盤腿坐在地鋪上,小口小口抿著熱水。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錢康也沒理會,她望著黑漆漆的窗戶出神。以前她爹孃最講究這些東西,除夕那天,她家是第一個響起鞭炮聲的,她爹拉著她娘早起點燃第一掛鞭。曾經還叫過錢康,但是錢康起不來,而且她也不理解起那麼早就為了放鞭有什麼意思。

錢康將碗湊到嘴邊,她斂著眸子,目光虛虛散在半空。

閤家團圓的日子,於他們兩個人而言,不過是掀開了舊疤。哭泣悼念又不合時宜,便都裝作若無其事混過這一天。

蕭玄已經穿好鞋,疊好被子。他捲起袖子,臨開門前他扭頭問錢康:“早上想吃什麼?”

錢康眨眨眼,微溼的睫毛黏在一起又分開,眼瞼上是微涼的溼意。她隨手將碗放到地上,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用手背把剛浸出的生理性眼淚一併抹去:“包餃子吧,你先生火,等我收拾完咱們一起包。”

門扉被開啟,鞭炮聲比剛才更加清晰,錢康甚至覺得聲音大的有些刺耳。

她和蕭玄沒有準備鞭炮,對聯福字也都沒貼。

錢康想著,等案子了了,將爹孃和其他人的屍身都入土,她一定要在爹孃墳前放一掛長鞭,將這些年欠下的紙錢都燒過去,讓爹孃在陰間也過富足日子。

錢家其他人,她也要請人逢年過節給他們燒紙。要找高僧唸經祈福,讓他們下輩子投個好胎。

蕭玄出去後要關門。

“開著吧。”錢康說。

錢康穿著寬鬆的中衣,炭火燃了一夜很多已經熄滅了,屋子裡並不怎麼暖和。門一開,冷氣湧進屋子,其實有點冷。

錢康的胸口憋悶,凍一下反倒還舒服一點。身體上的不適能將心理的不適壓下去一點。

蕭玄到底是年輕,身子恢復的很快,他覺得自己已經全好了。點燃柴火引火的時候,柴火燃起的黑煙嗆的他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錢康端著藥罐正在倒藥渣,聽到蕭玄咳嗽,趕緊過來:“你快回去,今天糊塗了,居然讓你來點火。你先回屋等著,我來弄,等一會兒弄好了,我喊你過來和麵。”

蕭玄也沒有推脫,一邊咳嗽一邊起身接過錢康手裡的藥罐:“咳咳……我咳……來吧。”

錢康鬆了手,跟蕭玄擦身而過,坐在灶臺下接著看火。

初陽升起前,天邊已經有了亮光。灶房裡暖騰騰的,蕭玄在和麵,錢康就倚在門口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

鞭炮聲一直沒斷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硫磺味。

錢康和蕭玄其實都不太擅長廚藝,他們也沒剁餡,只將之前的剩飯攪和在一起,弄勻了當作餃子餡。

外面響起了小孩兒的嬉鬧聲,大人們今天也格外的溫柔,往常三五不時就能聽到的訓斥聲,今天一句也沒有聽見。

人間煙火。

錢康和蕭玄被這喜慶的氛圍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