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康燒上火,將蒸籠架上,將菜和湯碗都放到蒸籠上。她手藝不行,如果熱菜熱湯很不好掌握火候,經常燒焦。

這樣蒸著加熱,是她知道的最快也最保險的方式。

她拉著風箱不斷加大火勢,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蒸汽就從鍋蓋縫隙中冒了出來。

水開後又為了保險起見,錢康蒸了一刻鐘才封了火,將菜和湯端出來。

她用袖子墊著邊,小跑著端回簫玄的房間。一推門就看到簫玄正往下拽溼掉的被褥。

“你放著別動,先來吃飯。”

錢康又來回幾次,將所有的菜和湯都端過來,然後拉著簫玄坐下給他塞上筷子:“你吃吧,我收拾。本來昨夜就該收拾的,沒顧上,才放到了現在。都是雪水,不髒,我拿出去曬曬就行。”

錢康一邊說一邊卷著袖子去抱被褥,走近了才發現被褥上都有泥漿。

昨晚上挖雪的時候,根本就沒注意到是不是鏟到泥土了,現在看著已經髒的不成樣子的被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昨天晚上弄的雪可能不乾淨。

錢康將被套拆下來,這才發現內裡也被泥水弄髒了,邊緣已經幹了,那塊摸上去硬硬的。

褥子就更不用說了,這內裡沒法洗,要洗得拆開縫線,將布料和棉花分開。褥子要洗也是這個步驟,十分的麻煩。錢康並不擅長針線活,被褥都是找的商鋪買的做好的成品。

錢康犯了愁,想了一會兒乾脆就不打算要了,抱著被褥拖到火爐跟前就要剪開往火裡填。

“幹嘛呀?”簫玄嘴裡塞著菜,含糊地問道。

“沒法洗,直接燒了吧,當柴火為咱們奉獻最後一份力。”

簫玄要笑還沒笑出來,忽然被嗆到,猛地咳嗽起來。錢康趕緊過去給他將湯碗推過去:“慢點吃,別急。”

簫玄止了咳:“集市上就有替人專門洗東西的人家,你拿過去讓人洗乾淨送回來就成,沒必要燒了。”

“裁縫鋪?”錢康問道。

“不是,集市口有個婆子擺著個針線簸籮,接替人縫補的活,也接洗東西。你多給些錢,讓她用好一點的皂粉,洗的乾淨。”

“成,我一會兒就抱過去找她。”

“不用,你將她喊過來,直接上家拿就成。她有個跛腳的兒子,東西多了就會支使她兒子上門拿。洗好了也能直接送回來。”

“行,你先吃飯,我這就去找她。”

錢康出了門,慢悠悠地往集市走。簫玄也跟之前不一樣了,在她印象中,簫玄好像從沒把心思花費在這些東西上,被褥那是能將就就將就,不能用就燒掉。

像這樣還知道哪裡找人洗被褥,更是不像他會的事。錢康覺得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受了蕭弘一的影響。

簫玄看似不羈,其實是個很願意為別人改變的一個人。對錢康是這樣,對蕭弘一更是如此。

他就像害怕被人嫌棄的小孩兒,找到一個喜歡自己,願意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後,就揣測著對方的喜好改變自己的行為。

他將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好像只要不跟他分開,怎麼樣都行。

錢康自己的事還是一塌糊塗,卻止不住為簫玄擔心。

簫玄對她就像家人,是她在這世界上最特別的存在。

錢康找到了他說的那個婆子,說了要洗的東西后,她讓錢康先回去,等晚些時候,讓她兒子推著獨輪車去拿。

錢康剛過去時,正好碰見另一個也是約著要洗被褥的人,婆子讓對方先付了十個銅板的定金。

錢康掏出錢也要付定金,婆子擺擺手:“你不用付,你家我知道,老顧客了,經常找我洗。不過這也有半月沒過來了,是家裡有事嗎?”

錢康張張口,欲言又止。

“幾個大男人住一起,家裡連個女人也沒有,洗洗涮涮的活不好乾。你們要是遇到事了,錢可以以後再給,不急這一時。”

錢康出來時怕冷,換了官服,現在這一身灰撲撲的厚襖穿上身,看著確實有些落拓。

“沒啥事,謝大娘了。”

錢康回了家,在外面多待了會兒。拍了拍臉,調整情緒,自我感覺能扯出不那麼牽強的笑了,才進去。

她進屋的時候,簫玄正在熬藥,藥罐子噗呲呲地往外冒泡,頂的藥罐蓋子一直撲騰。

整個屋子都是一股濃郁的中藥味兒,錢康剛走過去想要調笑幾句,肚腹就響起了咕嚕聲。

錢康愣了一下,倏忽又笑起來,她笑著說道:“我傻了,都忘了還沒吃飯。”

簫玄倒是沒笑,往桌子上瞥了一眼,站起身說道:“你到這裡看著藥,我去給你熱熱飯。”

錢康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桌子上的飯菜幾乎沒怎麼動,就靠前擺的一盤豆芽菜少了一點。

“我去熱吧,外面挺冷的。”錢康走向桌子,經過簫玄的時候,手輕輕在他頭頂停留片刻。

這是她以前的習慣,以前在暗影時,簫玄每次哭,錢康就會摸他頭頂。錢康不擅長哄人,那會兒也沒有對簫玄放開心扉,雖然心疼他,也只是沉默寡言地摸摸他頭頂。

簫玄的身子僵住,又很快放軟。他低下頭,輕輕揉了揉鼻子。

“謝謝。”

他的聲音很低,可錢康還是聽見了。

錢康沒有回頭,一邊端菜一邊輕輕回了一句:“咱們之間,說這些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