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讀書呀。”宋盟主和錢老爺一起邁進屋內,見錢康和楊健兩人並坐在一處讀書,宋盟主拿扇子輕戳錢老爺的胳膊,笑道:“康兒長進不少,勁松你這以後要輕鬆了。”

錢老爺輕哼一聲:“就他這樣,裝不了幾天就顯形了。”話雖如此,面上還是帶上了明顯的喜色。

楊健眼睛看不見後,對聲音就變得敏感,雖還達不到聽腳步聲就能辨出來人的地步,但是聽談話也知道來人是誰。呃,也不對,他能聽出錢康和宋慎言的腳步聲。

楊健面朝話音的方向,摸索著站起來衝兩位長輩行了個禮。錢康忙將手伸出,在他身側虛扶著,以免他撞到哪裡。

錢老爺見楊健眼睛看不見都能施禮,對比之下更顯得錢康沒有禮數。心中不快,哼道:“康兒,見了長輩不知道施禮嗎?”

錢康眨著眼睛看看自己爹,再眨著眼睛看看宋盟主,疑惑道:“施什麼禮?”

也不怪錢康這麼問,錢老爺、宋盟主、劉掌櫃是經常往來的,錢康、宋慎言、劉高程都是打小一起長大,三家熟的就像一家人,這幾個小的見了長輩,也就沒那麼多講究。

錢老爺重重哼了一聲,望著錢康的眼神冰冷。錢康對這個眼神太熟悉了,當時就本能的一哆嗦,趕緊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她爹和宋盟主身前,雙手高舉,邊喊著“小兒錢康拜見兩位長輩”邊重重地磕頭。

宋盟主見錢老爺面色不虞地望著錢康,也不喊她起來,伸手搭住錢老爺的胳膊肘打哈哈:“哎——勁松差不多得了,康兒最近表現不錯,孩子嘛,總得慢慢來,只要是往好的方向變就成。”

錢老爺心頭的火氣從錢康找金夫人當靠山時就憋著了,她無法無天到居然惹到了夫子身上。讀了這些年書,居然連尊師重道都做不到,這在將讀書神聖化的錢老爺心裡,是比錢康不孝更嚴重的事情。

而她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不僅不知悔改,還找了個靠山躲避懲罰。用階級差異來壓制他,這讓錢老爺產生了很強烈的挫敗感,讓他覺得自己無能。

楊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錢康砰砰地磕頭聲不斷傳入他耳朵,他摸索著朝磕頭的方向走過去。錢康這段時間幫了他很多,他對錢康的印象改善不少,此時無論他是因何事惹了他爹不快,楊健都無法只當個看熱鬧的人。

手離了桌子後就沒了可以扶著的東西,楊健心裡著急,也沒顧得上像之前那樣一小步一小步用腳探著走。僅僅走了一步,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絆到了小腿。楊健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雙手本能地揮舞著試圖攀住什麼。

錢康本來就不是老老實實磕頭,她的眼睛一直從胳膊下偷瞄著楊健。見楊健要摔倒,也顧不上那許多,彈跳起來就去抱他。

楊健倒得太快,錢康也起得太急,錢康摟著楊健一起摔在地上。

楊健手撐著錢康肩膀直起身子,一邊著急問著“沒事吧”一邊拉錢康起來。

錢康摔倒時摟著楊健轉了身,自己當肉墊被他壓在身下。楊健身高跟她差不多,身形看著也瘦削,沒想到那麼重。她是結結實實摔了一下,疼得她直咧牙。

錢老爺和宋盟主也沒想到楊健會摔,但見沒摔著他,心下多少有些慶幸。

錢康站起身,從楊健手中抽回胳膊,站在原地低著頭偷瞄她爹。

錢老爺走過來攙扶住楊健的胳膊,領著他坐回桌前。

宋盟主衝錢康使個眼色,說道:“去找找慎言在哪兒。”

錢康瞟了一眼她爹,在她爹開口之前,一溜煙跑了。

錢康沒有去找宋慎言,她現在只想躲在金忠身邊,只要金忠在,她爹就對她和顏悅色。她看看天色,估摸著金忠應該還在校場。她遛到馬棚,牽出一匹紅棗馬,快馬加鞭朝校場奔去。

錢康倒不是第一次來校場,金忠帶她來過,只不過是遠遠地指著跟她提了一嘴,並沒有帶她進去。校場練兵每日都會進行,還沒靠近就聽到了校場傳來氣勢宏偉的口號聲。

錢康從馬上躍下,牽著馬繩有些緊張地靠近。

“站住。”巡邏計程車兵的長矛抵在錢康腰上。

金屬堅硬的質感透過布料傳到面板上,錢康平日裡好耍威風,但也只針對跟她年紀相差不大的半大小子,她的膽子再大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錢康雙手高舉著,瞪圓了眼睛盯著穿著一身鎧甲,人高馬大的巡邏兵,她囁嚅著想說話,嗓子卻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緊張的直咽口水。

長矛又往前遞了一寸,錢康被抵得往後退了一步,巡邏兵皺著眉凝視著她:“軍事重地,爾等小兒豈敢亂闖!”

“我……”

“錢公子。”側前方一道聲音傳來,錢康聽到有人喊她,像看救星一樣望過去。來人穿著便服,快步走來,站定了才發現跟巡邏兵身高差不多,可能是穿著原因,看著比巡邏兵小了一圈,也沒有那種駭人的氣勢。

認識我就好,錢康想著。她的心放鬆下來,眼睛望著來人,絲毫不敢將視線瞥向巡邏兵那邊:“我找金忠。”

來人笑笑,拍了拍巡邏兵肩膀,示意他繼續巡邏。他衝錢康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請跟我來。”

錢康牽著馬跟上去,快速瞄了一眼,又趕緊將視線收回來,小聲問道:“你認識我?”

來人扭過頭來衝她笑笑,沒答話。

這裡的人走路步子邁得都很大,間歇路過幾個人向錢康投來好奇的目光,錢康緊張地攥緊馬繩。

來人領她到了訓兵場,指指遠處一個騎在馬上穿著銀白色盔甲的人說道:“少將就在那裡。”

錢康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寬闊的訓練場內,烏壓壓計程車兵舉著兩種顏色的旗幟混戰在一處,銀色盔甲的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穿梭在其中。

兵器交錯聲、吶喊聲、圍觀士兵的助威聲混織在一處。聲勢宏偉,錢康的腦中突然蹦出這四個字。她從來沒有這樣被震撼過,兩班人馬穿著戰甲真刀真槍廝拼在一處,圍觀計程車兵上衣垂墜在身後,光著膀子揮舞著強健的手臂吶喊著助威。

放眼望去,這些兒郎各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就是這些人在保衛著百姓安康,一時間錢康忽然打心底湧出濃濃的安全感。

銀盔銀甲的小將在混戰中十分惹眼,他背彎似弓,單手握著長槍伏在馬背上,雙腳夾緊馬腹衝在人群中,長槍揮舞中‘擊殺’敵方將士。

忽地,銀甲小將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直起身遙望這邊。視線相交的那一刻,錢康緊繃的神經咻地放鬆下來,此時她才感覺到身上汗津津的,後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溼貼服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銀甲小將將視線收回,又與士兵交戰在一處,直到場上紅旗全部放倒,才高舉著長槍猛拽馬繩,他胯下馬匹配合著站起嘶鳴,那一瞬間彷彿定格一般印在錢康腦中。

實在是太帥了。

錢康不知等了多久,不斷有士兵替換著穿上盔甲,揮舞著紅藍旗幟,變換著不同的陣形交戰在一處。唯一不變的就是胳膊上綁著藍色綁帶的金忠,始終穿行在‘戰場’上。

錢康的視線黏在金忠身上,這樣的金忠是她從沒見過的,直看得她也跟著熱血沸騰。

金忠摘下頭盔隨手拋給隨侍,騎在馬上踢踏著到錢康跟前。他氣息微喘,頭髮汗溼貼服在頭上,還有幾縷貼在鬢角之上。

金忠長腿一邁翻身下馬,伸手解下盔甲搭在馬背上。

一股悶熱的汗溼味道撲進錢康鼻腔,錢康看著金忠扯開裡衣帶子,將裡衣從腰間一把拽出。她伸手摸了一把裡衣,溼淋淋的彷彿過了水一般。

傍晚的風夾著涼意吹在他汗溼的身上,一瞬間異常舒爽。金忠將鬢角的幾溼發捋到頭上,好笑地看著錢康摸他的裡衣。

金忠語帶揶揄道:“怎麼,還有這癖好?”

錢康聽他這樣講,沒有一絲尷尬,乾脆將他裡衣拿到手上擰了一把,溫熱的汗水在擰絞中淋了一地。錢康衝金忠豎起大拇指。

金忠望向錢康的眼中帶著絲寵溺:“想不想參軍?跟著我走南闖北保家衛國,男兒就當在馬背上建功立業。”

錢康有些心動,問道:“這裡有女兵嗎?”

金忠用大拇指指向訓兵場,說道:“女人怎麼幹這活?這可不是女人能做的事。”

錢康還是不甘心,又問道:“那這裡有女兵嗎?”

金忠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著錢康:“一群大老爺們裡混著女人?”

錢康失望的哦了一聲。

金忠攬著錢康的肩膀往外走:“康兒,你這可不成,滿腦子都是女人可不行。”

錢康白了他一眼,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僨張的肌肉,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是個真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