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我喜歡她」和「她喜歡誰」是兩碼事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想要從眾人的注視下隱匿逃脫，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創造另外一個「焦點」，將「熱度」轉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

據我猜測，楊陽剛才應該是「一不小心」走漏了口風，用一種深感愧疚地語氣感嘆道，我不該當著周默同學的面向李若可同學表白的，他肯定是在生我的悶氣之類云云。

我作為同學眼中的「瘋子」，是他們可以盡情議論的不二物件。

長期以來，我習慣了被人暗地裡議論，同時他們也習慣了議論我。

由於我的「不反抗」政策，可能眾人都覺得我好欺負吧，隨便哪個貨色都想上來捏一捏。

可是他們卻忘了，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

「瘋子」是可以被欺負，但是也得注意一點分寸。

哪怕是最軟弱的人，心中也必定有不可侵犯之處，更何況是一個「瘋子」呢？

“你說什麼？”我平靜地看著林曄，“我沒有聽清楚，你要不要再說一遍？”

“我說！”林燁加強了語氣，一字一頓道，“聽說你也喜歡李若可，怎麼之前一言不發啊？”

我用餘光掃視著女生桌子那邊，她們全都好奇地張望了過來，除了李若可。

“誰說的？”我微笑著回應。

林曄微不可察地瞥了楊陽一眼，反問道：“大家都知道啊，難道你不知道？”

“謝謝你啊，我剛剛知道。”我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我喜歡誰是我的事，我喜歡的人被別人表白是她的事，我們都有選擇自己未來伴侶的權利。”

“因為心懷尊重，所以保持沉默。”

“你聽明白了嗎？”

林曄似乎是想找我話語裡的漏洞，眉頭緊皺著不再言語，於是我繼續往下說。

“還是說如果你喜歡的女孩被別的男生當著你的面表白，你就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跟那人拼命？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你把喜歡當成什麼了？說話啊林燁同學！”

林燁被我一番話懟得面紅耳赤，他急促地喘息著，惱羞成怒地瞪著我，樣子窘迫不已。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楊陽這時候又出來打圓場了，“都是同學，沒必要為了一點小事情傷了和氣嘛！”

“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各退一步，相互體諒一下，好不好？”

呵，今天這些破事都是他刻意挑起的，到頭來他倒成好人了？

“你的面子？”我冷笑道，“你的面子很值錢嗎？我這是免費教他做人，我對他這麼無私，他應該感謝我才對！”

楊陽的嘴角抽了抽，他沒想到我突然這麼不留情面，一下子有些不太適應。

而旁邊一直只顧著吃的張闖卻是笑出了聲，他環視眾人道：“你們不覺得他很幽默嗎？”

局勢稍稍緩和。

林燁這時也慢慢冷靜了下來，他悻悻說了句：“我謝謝你啊！”

“不用謝。”我也不打算緊咬著他不放，他只是個被利用的小角色罷了。

屋內陷入沉默。

直到胡翔回來，他疑惑地問道：“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

“沒事。”楊陽擺擺手道，“大家只是在思考未來。”

神尼瑪的思考未來，我只是在想怎麼才能讓你下不來臺。

“哦……”胡翔撓撓頭，有些茫然地坐了回去。

雖然我平時大都很好說話，但這並不妨礙我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有仇不報非君子。

我自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此仇若是不報的話，我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是該如何「報仇」呢？

我要怎麼做，才能最大程度地讓他當眾難堪、顏面盡失？

有了，既然他想透過向李若可告白讓我難受，那我就徹底揭穿他這場告白的「虛情假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楊陽同學，哦不，楊大明星……”我伸手攬住楊陽的肩膀，含笑說道，“我覺得李若可同學拒絕了你，完全是為了你好啊，你說是不是啊？”

聽到我的話，眾人的目光全都匯聚了過來，畢竟，沒人沒有好奇心。

“周默同學，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楊陽微微皺眉，搞不清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這麼聰明一個人，真的不明白嗎？”我搖搖頭，接著道，“憑你那出類拔萃的演技，你應該有自信，自己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娛樂圈一顆閃耀的新星，對吧？”

“那是當然。”楊陽輕蔑一笑，他對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

“一個即將登上熒幕、站在聚光燈下、被萬千少女追捧迷戀的大明星，如果被發現私底下偷偷談戀愛的話，恐怕對你的事業發展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吧？”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什麼意思？”楊陽面沉如水，冷哼一聲道，“李若可同學都已經明確拒絕我了。”

“難道你一開始就知道你會被拒絕？”我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如果你早就知道這個結果，那你為什麼還要當眾告白，私底下表白不應該更好嗎？”

看熱鬧不嫌事大，人人都愛聽八卦，同學們全都注視著我和楊陽。

“周默，你夠了啊！”楊陽一把推開了我的手，“我怎麼可能知道會被拒絕？我只是想要努力勇敢一次而已。”

“那就更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表白不好，非要離開前才表白。”我緩緩說道，“如果你表白成功了的話，為了自己的璀璨「星途」，你是打算一直隱瞞自己的戀情，營造自己的單身形象，還是說，等你玩膩了就會主動提出分手？”

「嘶！」

我聽到了倒吸涼氣的聲音，已經有人開始小聲議論了。

“如果成功了……”楊陽有些急了，“我一定會保護好她，珍心呵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保護？”我呵呵一笑，“你該怎麼保護她？在場的同學都知道你們的關係，你掩蓋得了嗎？還有無處不在的狗仔隊和你粉絲鋪天蓋地的謾罵，到時候你攔得住嗎？”

“我……”楊陽雖然心機深沉，但他絕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要臉，“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

“所以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我說的對嗎？”我繼續加壓。

“不！我全都考慮過了，我可以保護好她的。”楊陽立刻反駁道。

“那你倒是仔細說說，你能怎麼保護？”

“我……”

“怎麼了，說不出話來了？”我順勢丟擲了心中的猜測，“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李若可同學不會接受你，但你卻還是當場向她告白，你一點都不在乎她的答案，因為你根本就不喜歡她！”

“一開始就知道會被拒絕！？”

“不喜歡她卻向她表白？！”

“可是楊陽同學為什麼要這麼做？”

眾人全都地震驚地看著我們，議論紛紛。

“我說過了，我只是不想給大學生活留下遺憾，僅此而已！”楊陽終於察覺到了我的目的，他有些惱羞成怒了，“至於你說的這些，都只是你自己無端的臆想罷了！”

“真的是「臆想」麼？”我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不然呢！你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他似乎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徹底失去了冷靜。

終於讓他親口說出這個問題了，我長長舒出一口氣。

“我怎麼知道……特意邀請全部同學來聚會，總不至於是想看某人的笑話吧？”

至於這個「某人」，我想就算我不說，也都猜得到是誰。

沒錯，正是在下。

不管是以前的糾葛，還是這次的事情，都足夠令在場眾人聽出我話裡的弦外之音了。

雖然我在他們眼中是一個「瘋子」，但也正因為我是「瘋子」，我做出什麼事情來也都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楊陽舉辦這次聚會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羞辱……”

“他們之間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居然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幸好李若可同學果斷拒絕了他，不然……”

“周默，你個瘋子，楊陽同學是哪裡得罪了你嗎？”胡翔拍案而起，為他打抱不平道，“你這分明就是誣陷，完全是信口雌黃，胡編亂造，你以為誰會相信你這個瘋子的話？”

“我信！”張闖立馬舉起手來，笑嘻嘻地說道。

“你……”胡翔被噎了一下，冷笑道，“一個瘋子，一個奇葩，你們可真是天湊的一對啊！”

楊陽沉默了半天，此刻也終於冷靜了下來。

“周默，我承認，以前確實是和你有一些矛盾，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嘆息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你也不用這樣抹黑我吧？”

頃刻間，輿論的風向開始搖擺。

“我就說嘛！楊陽同學肯定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他們之間早就存在矛盾了，我差點還以為……”

“楊陽同學如此大度，可週默他卻……哎！”

好手段！

先是承認事實，接著表示自己的態度，最後指出我的目的，一下子就將局面扭轉了。

“以上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聳聳肩道，“不好意思，我喜歡玩推理遊戲，大家不用太當真，不用當真哈！”

“而且，其實我很感謝楊陽同學邀請我參加這次聚會，不然我今晚都不知道該吃些什麼。”這句倒是實話。

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繼續解釋什麼。

只要提前在人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不用如何地辛苦培育，它遲早也會「生根發芽」。

他在意風評，注重形象，可是我不在乎啊！

清水洗煤球，只能越洗越黑。

“不用謝，都是同學，應該的。”楊陽和煦一笑，風度依然。

但是據我的觀察推理，在座的每個人都對他產生了或多或少的異樣心理。

他還是那個他，但也不是那個「他」了。

這場聚會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進行到了尾聲。

最後，又說了些客套話，該合影的也合影了，大家都準備散場了。

“服務員，有打包盒嗎？”張闖一臉不捨地看著桌上剩下的菜餚，笑著對楊陽說道，“楊大明星，你應該不介意吧？”

“當然。”楊陽點點頭，看不出表情。

張闖的行為給我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桌上還有這麼多菜，不打包一點確實浪費。

浪費可恥！

“服務員，也給我來兩個打包盒。”我對楊陽笑笑，“楊大明星，你應該也不介意吧？”

楊陽還是點點頭，淡淡道：“請便。”

不得不說，我還是很佩服他的。

這演技，這養氣功夫，這該死的「優雅」，一般人還真學不來。

於是，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個離開，最後只有張闖和我還在搜刮桌上的剩菜剩飯。

我將兩個打包盒裝滿，疊放進一個小塑膠袋裡。

臨走之前，我看了眼張闖，他還在刮盤子，估計是一點殘渣都不打算放過了。

是個高手。

“張闖，我就先走了啊，你加油。”我跟他客氣一聲，擺擺手道別。

他也跟我擺了擺手，繼續專心致志地打包，給我的感覺像是在進行一項偉大的事業。

當我心滿意足地提著打包盒出門的時候，沒想到楊陽居然還站在門口等我。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猶豫著開口道：“周默，至於嗎？”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嬉皮笑臉地說：“楊大明星，祝你紅紅火火啊！”

他認真地打量著我，輕笑一聲，然後從兜裡取出一個小黑盒丟進了我裝打包盒的塑膠袋中。

我有點懵，一臉無語地盯著他，不明白他又想幹什麼。

他沒有解釋，徑直轉身，大笑著離開。

看著他放浪不羈的背影，我一時竟有些茫然，有些凌亂，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說……他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張闖從館子裡出來，拍著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默然忘語，一群草泥馬在心田奔騰而過。

但轉念一想，我一個「瘋子」，還用得著在乎這些嗎？

然後，我取出小黑盒，開啟一看，一枚銀色的鑽戒在夜色中晶瑩流轉，熠熠生輝。

我笑得咧開了嘴，這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救人於危難之際，扶困於舉手之間。

楊陽，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啊！

張闖見我忽然傻笑起來，連忙後退兩步，眼睛瞪得像銅鈴，道：

“你……你不會也喜歡男的吧？”

“滾犢子！”我笑罵一聲，“你看看這大鑽石子，像不像一疊鮮豔的大紅票子？”

“……嗯。”張闖沉吟片刻，重重點頭道，“像，確實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