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我悲哀地想,也許楊陽的表白將大獲成功,她會羞澀欣喜地接受他送上的鮮花與戒指,然後與他談一場轟轟烈烈地戀愛。

畢竟,面對如此深情的告白,一個未來可能會成為大明星的、陽光帥氣的男孩的告白,他要顏值有顏值,要前途有前途,恐怕沒有女孩子不會動心。

而我則只是他們之間戀情起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見證者」,一個可有可無的「觀眾」。

我無聲地看著他們,儘量表現得事不關己。

可是,我的內心卻在怒吼,在咆哮,在哀嚎。

是的,我不甘心,我當然不甘心。

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會心甘情願地眼睜睜看著別人搶走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孩。

除非他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或者是情感受虐傾向。

如果我之前那次順利向李若可表達了心意,那麼現在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我不知道,因為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如果」。

如果怎樣怎樣,就會怎樣怎樣,這只不過是懦弱者為自己開脫的藉口與幻想罷了。

真正的勇敢者,不會將「如果」掛在嘴邊,而是清醒地面對現實,積極地付諸行動。

哪怕最後也不能盡如人意,但他們卻做到了無愧我心。

他們可能會失敗,但絕對不會後悔。

我不想失敗,也不想後悔。

因此,我決定做點什麼,趁楊陽說出那個名字之前,我得做點什麼。

不然,我肯定會為自己曾經的怯懦和畏縮,後悔一輩子。

“李若可,我愛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在我行動之前,楊陽卻忽然開口了,就彷彿我的一切想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歐!」「歐!」「歐!」

人群中爆發一陣熱烈的歡呼,他們都跟著在起鬨,在喝彩。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男生們率先高呼,女生們在片刻的錯愕之後,也跟著節拍一起歡欣鼓舞。

現場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似乎所有的力量都註定要讓他們走到一起,他們郎才女貌,他們是天作之合。

楊陽從兜裡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走到李若可的身前屈膝半跪。

他將盒子緩緩開啟,裡面盛放著的,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銀色鑽戒。

李若可白皙的臉頰一點點染上了緋紅的色彩,他低頭望向眼神火熱真摯的楊陽,垂眸看著那枚光芒四射的昂貴戒指。

我努力張了張嘴,卻好像啞巴了似的,怎麼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於是我只好收回視線,我不再看向他們。

沒什麼好看的……還不如趁機多吃兩口菜。

我輕輕拿起筷子,一刻不停地在盤子裡夾菜,接著飛速地塞進嘴巴里,彷彿有誰在跟我爭搶似的。

不,還真有個人在跟我搶,那個人就是張闖。

我扭頭看了眼張闖,他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對我咧嘴一笑,然後繼續狼吞虎嚥。

一般來說,搶著吃的飯是要好吃些。

但是當這些菜塞進我的嘴巴里,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味道,簡直味同嚼蠟。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往嘴裡不停地送著菜。

我只是單純地為了吃菜而吃菜。

因為如果不找些事情做,我害怕,頃刻之間,我就會被悲傷淹沒。

我是個比較晚熟的男孩子。

高中那會兒,當別人牽著女孩子的手在談情說愛的時候,我對他們嗤之以鼻。

我搞不懂,戀愛有什麼好談的,還沒有看小說有意思。

每天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學習、作業、考試、吃飯、睡覺,生活大體上一成不變。

沒有太多的煩惱憂愁,也沒有太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只是一天天地得過且過著,想著只要熬到了大學,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擁有想象中的一切。

當時我們所聽到的,都是關於大學如何如何好的故事。

時間點點流逝,漸漸的期待著,慢慢地成長中,我們便踏入了所謂的大學。

聽很多人學長前輩說,如果不在大學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那簡直就是白讀了四年的大學。

那就談戀愛吧,情竇初開的我如是想道。

可是談戀愛總要有個物件吧?

不露聲色地觀察,日復一日地尋找,我終於是找到了一個心儀的物件。

她並不是班上最美的,但是卻有一種深深吸引著我的氣質,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我只覺得我應該喜歡她。

可是這份喜歡卻長期藏在了心底,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沒有談過戀愛,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追女孩。

如果她不喜歡我,如果她拒絕了我,我又該怎麼辦?

諸如此類的想法一直阻撓著我、困擾著我,讓我始終不敢主動去踏出那一步。

猶豫了好久,也許是渴望終於戰勝了怯懦,我決定豁出去了。

不殺生便成仁。

反正她本來就不屬於我,就算被拒絕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這樣不停地安慰著自己,然後便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可是,沒有什麼準備是「萬全」的,你永遠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發生。

那次意外完全打亂了我的陣腳。

我再也沒有了主動去向她表白的勇氣。

一步踏錯,萬丈深淵。

也許她註定不會與我產生什麼深刻的交集,一切只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

人生本就不會一帆風順,戀愛也同樣如此。

如果那次沒發生意外的話,如果……

好吧,我只是一個無能的懦夫。

空氣突然安靜。

怎麼回事?

「啪」的一聲。

誰扇了誰一巴掌?

“楊陽,我最討厭別人用公眾的「道德」來綁架一個人了,噁心。”

清冷悅耳的話語淡淡飄入我的腦海之中,聲音不算洪亮,但是清晰可聞。

「叮!」

某種金屬製品掉落在地的撞擊聲響起,猶如砸在水面上的第一滴雨水,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狂風驟雨。

剛才還圍在一起喝彩起鬨的「慫恿者」們立刻變成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者」,像是悶熱的夏夜裡安然入眠前一直在耳邊嗡嗡作響卻又打不死除不盡的聒噪蚊子,令人心煩意亂。

然而這曾經幾乎要將我吞噬的聲音此刻卻宛如天籟般動聽可愛,讓我心中竊喜連連。

是的,李若可不僅當眾拒絕了楊陽的表白,還不留情面地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將那枚閃亮的銀質鑽戒打翻在了地上。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別人的苦難就是我們的「快樂源泉」。

若這個別人還是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可惡仇敵的話,那麼無疑會讓這份爽感「超級加倍」。

一轉眼的功夫,我頓時覺得今天的天更藍了,風更輕了,桌上的菜也更香了。

一個人再順風順水也不要太過得意,那並不能證明是自身的實力,很可能是因為恰好站在了風口上。

乘風破浪高歌猛進之人,往往會忘了自己是在懸崖邊上跳舞。

因為,風向隨時都可能轉變。

昔日助他騰空而起的風,下一秒就可以將其打落縹緲雲端,墜入萬丈深淵。

我扭頭望去,楊陽整個人如同化為了一具無法動彈的冰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彷彿受到了這輩子最大的羞辱。

然而幾個呼吸間,他又立馬變得光彩四射了,只見他滿不在乎地淡然一笑,旋即擺擺手道:

“是我太過莽撞了,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對不起。”

“好了,大家繼續吃飯吧……不好意思,白白佔用了諸位的時間。”

“我早就說過了,我只是不想給大學生活留下遺憾而已。”

“不管最終的結果是美好還是殘忍,我都會坦然面對,笑著接受。”

“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謝謝你,李若可。也謝謝大家,願意陪我一起見證……”

“來來來,我敬同學們一杯!”

楊陽從容地撿起掉落在地的戒指放入兜裡,然後走到桌邊舉起一隻酒杯,對著眾人禮敬一圈,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盡顯紳士風度。

對此我只能表示,優雅,太優雅了!

不愧是未來要成為大明星的男人,我估計他心裡已經要氣炸了,居然還能顯得如此體面,這就是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嗎?

李若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對他的「為人處世」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微微點頭,隨後便如同無事發生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見「好戲」結束了,也就都老老實實坐了回去,也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

接著吃飯接著聊。

我漫不經心地夾著菜,偷偷打量著楊陽的表情。

看他那一臉雲淡風輕的神色,我有些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

甚至,我只覺有幾分毛骨悚然。

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少年,他的心機為何竟深沉到了如此程度?

以前和他相處的時候,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不……他沒有變。

或許,只是我從來沒有真正地瞭解過他。

我所認為的「欺騙」,只不過是他一次隨性而為的「遊戲」。

“怎麼了,周默,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楊陽笑吟吟地朝我看了過來,那笑容和煦自然。

“沒什麼……”我彷彿見到了一個披著羊皮的惡狼,狼在對羊微笑,“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

“在乎?”他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在乎?在乎她,還是在乎你?”

他的話語裡沒有一絲情感波動,冰冷得像是一塊埋在冰層底下的石頭。

原來這也只是他的一場「遊戲」,我忽然就明白了。

“你一定會是個好演員。”我意味深長地說道。

“嗯。”他點點頭,皮笑肉不笑,“謝謝你的誇獎。”

我禮貌地笑笑,然後我們便沒再說話了。

可能是經歷了那場鬧劇的緣故,大家明顯都沒有什麼胃口了。

桌上剩下的菜還有很多,但是他們卻漸漸停了筷子。

氣氛一度降到了冰點。

要不是張闖一直在那裡大快朵頤,估摸著楊陽早就「吆喝」一聲散提前席了。

席間,我起身出去上了個廁所。

等回來的時候,恰巧撞上了從門口出來的胡翔。

他抬頭一看是我,冷笑一聲,斜著眼睛對我說道:

“你以為楊陽表白失敗了,你就有機會了嗎?痴心妄想!”

說完,他就撞著我的肩膀走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默然無語,但心中卻已經是翻江倒海。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怎麼知道的?

懷著這些疑惑走進包間,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情愈發沉重。

我感覺周圍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似乎是在我出去的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楊陽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不瞭解他的人會把那當作是平易近人、陽光開朗。

但是我卻十分清楚,那是嘲諷,是鄙夷,是一切盡在掌握的高傲。

他剛才丟盡了臉面,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認為很快就能從別人身上找回來。

踐踏別人的尊嚴,是「高高在上者」的惡習。

“周默,我聽說你也喜歡李若可,之前怎麼一言不發啊?”

坐在對面的林曄往上扶了扶眼鏡,一臉戲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