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立千仞,拔地而起的華陽山上,有位青年正蹙眉,眺望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巫峰山上空。
暗夜中,一道紅光直破天際,爆出巨大的光亮。
那光亮劃過夜空,頃刻之間,便將無垠的長夜照亮。
猶如白晝!
十二年前,
赤州大陸衛家,從一眾仙門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仙蹤盟的老大。
只因在封印鎮壓巫峰山的鬼聖路淵時,他們出力最多。
十二年後,
仙蹤盟的盟主衛遠懷身死道消,由其大弟子衛長離承襲盟主之位!
而與此同時,被九九八十一條光牢,數萬道符咒鎮壓封印的巫峰山上空。
不知為何,突然爆出一陣又一陣的紅光,隱在紅光之中的雷電,好似血管般歪歪扭扭,又密密麻麻!
衛長離快速掐指推算。
須臾,
不由得低聲呢喃道,“怪哉!沒有要破封的跡象,這又是為何?”
思索了少頃,衛長離從懷中掏出一張縮地成寸的符篆,在指尖燃盡!
****
“快來人吶!攔住他……就是他,別讓他跑了,他是個賊,偷了爺的銀子!”
“還跑……今天讓爺抓到你,非打斷你一條腿!”
華燈初上的長街,人影幢幢,秋風掃落葉般,打在人身上,格外的蕭瑟。
衛長離幾個跳躍,便甩開身後窮追不捨的人。
向後望了一眼,眉眼間盡是得意,掂了掂手中繡花的細絹錢袋。
神情頗為滿意!
“哼,日你先人闆闆,竟然追著爺跑了這麼久。”
“要不是下山的時候忘記帶銀子,又被那道破符丟到這半道上,爺用的著找你借用嗎?”
說著便將裝滿銀子的錢袋子,順手揣進懷裡。
以他的武功和本事,要想悄無聲息的偷點別人身上的銀子,簡直易如反掌。
奈何……
他初次下山,
沒有經驗!!!
被人發現後,追著跑了整整三條街!
秉著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的信念。
所以他現在懷揣著順來的銀兩,無比自信,無比意氣風發!
心道:“銀子在手,去哪兒不愁!”
如此想著,轉身走進了一家酒樓,一進去徑直上了二樓,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長腿一屈,一隻腳踩在坐著的凳子上。
“小二,給爺好酒好菜端上來。”
他本是要去巫峰山,查探封印的,可奈何自己隨手畫的那道符咒。
因他狷狂潦草的筆鋒,沒注意多畫了一個點兒。
導致自己被甩在半道上。
衛長離等著飯菜上來的空當,託著下巴細細打量與他隔了兩張桌子,孤身一人的男人。
那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雙眼被墨紅色的綢帶纏繞著,一身暗紅色衣袍,外罩著一層黑紗。
看上去有點……
不像好人!!!
最令衛長離驚奇的是,他竟把店家的椅子放在一邊,自己卻坐著一把很是奇特的椅子。
那椅子的腿不似尋常的設計,倒像馬車的車軲轆,圓而光滑!
瞧他摸索著倒茶的樣子,衛長離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眉!
眼睛被綢布遮著,明顯是個瞎子。
衛長離看了看樓道口,又看了看那人。
仰頭猛的灌一大口酒。
“這位兄弟可是一個人?店家客滿,可否讓在下拼個桌??”
衛長離清朗如玉石的聲音,並沒有讓對方有半點兒回應。
不由得蹙眉,於是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又說了一遍。
可對方依然毫無波瀾!
“這人……不會既是個瞎子,又是個啞巴吧!”
如此想著,衛長離便拉開椅子坐下,那人微側著頭顱,低沉冷冽的聲音傳到了他耳中。
“滾~”
簡單的一個字,卻讓衛長離笑著眯起眼睛!
“原來你不是個啞巴?那我剛才問你話,你怎麼不出聲兒??”
他的話對方並沒有接收到,但他卻接收到對方友好的舉動!
衛長離摸了一把耳邊欲滴不滴的血珠!
毫不在意的用指尖擦掉。
“在下眼拙,竟不知閣下是哪門哪派同修!”
對方對他的話毫無反應,衛長離以為他性格孤僻古怪,不屑與人為伍!
自討了個沒趣!
本想在攀談幾句,可是他卻感受到,一道森寒的氣流遊蕩在二樓。
衛長離斂下眉眼的同時,嘴角卻有些抑制不住的上揚。
他從未曾下過山,竟不知如今這世道,鬼魅這般猖狂肆意。
他剛打算給那道森寒的氣流一點教訓,在他對面的那男人卻突然離開了。
他是坐著那椅子離開的,衛長離從來沒見過,驚詫的看著那人穩如磐石般坐在椅子上,從二樓一個臺階,一個臺階下去。
整個過程迅速又離譜!
人非但沒有從椅子上摔下來,連磕一下都沒有!
“怪哉!!這是何道理??”
他說完後,旁邊的小二一邊擦桌子一邊回他。
“客官有所不知,那位客官他不僅眼睛看不見,連耳朵也是聾的,腿腳還不便,那把椅子是他專門為自己打造的,方便出行!”
衛長離震驚的看著消失在門口的那道身影。
“難怪我剛才與他說話,好似聽不見一般!原來他竟是又聾又瞎又瘸!!”
那人一離開,那道森冷的氣流也立馬跟著消失了。
此時酒樓裡沒有幾人,二樓也就剩衛長離一人在吃飯。
店小二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桌子,身體斜靠在桌子角邊,與衛長離閒話。
“別看他身體殘缺,但身上那股氣勢,可沒幾個人敢去尋他晦氣。”
對於店小二的話,衛長離沒有作聲。
店小二心存偷懶,話鋒一轉眼珠四下張望,往衛長離跟前湊了湊。
小聲道:“看客官可是第一次來我們靖遠縣?可有聽說近日城外亂葬崗的怪事?”
說到這裡,店小二特意打了個寒戰,好似很驚懼,卻又忍不住八卦,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
“哦??什麼怪事?我剛來此地,還不曾知道。”
衛長離給那店小二倒了一杯茶水放他面前,店小二瞬間來了精神,將擦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搭。
話題順勢開啟!
“說起來可真是駭人聽聞吶!日前有一流浪漢,在城外的小廟中活活餓死。”
“有幾人去遊玩路過,把那流浪漢扔到了亂葬崗,可晚上回去後,那幾人全都莫名其妙死了。”
“死狀及其可怖!竟像是被人抽乾了血一樣,只剩一具枯骨。”
衛長離聽的興致勃勃,在心裡暗暗思索,莫不是有妖邪作祟?
順嘴問了一句,“可有查出來原因?”
店小二一拍大腿,聲音猛然拔高,卻又怕被掌櫃的聽見,連忙放低聲音。
“怎麼沒查!縣太爺親自帶著人,裡裡外外查了個遍,到現在卻什麼也沒查出來,你說怪不怪!!”
衛長離點頭,“是怪!”
“是啊!幾條人命,活生生就那麼沒了,誰不怕?”
店小二說到這裡,眼神暗暗打量著衛長離,小心翼翼的說。
“客官,小的好心提醒您一句,這幾日還是別在夜裡出去的好,可別撞上什麼東西。”
衛長離笑著點頭,“那是自然,多謝兄弟提醒!”
店小二還想在說什麼,被掌櫃的一嗓子吼的,連忙下了樓。
衛長離摸著下巴,默默在心裡盤算,等會兒吃了飯,就去城外的亂葬崗看看熱鬧。
衛長離離開酒樓後,直接去了城外的亂葬崗。
秋日本就風大,再加上亂葬崗陰氣極重。
他人還未到,就感受到了一股陰森寒冷之氣,若是尋常人,只怕早就後背發涼,嚇跑了!
衛長離卻挑了挑眉,雙手負於身後,語氣不甚在意的說了一句。
“嗯,這地方確實邪門!!”
腳下的步伐悠然閒庭,沒有半分錯亂。
樹影婆娑斑駁,在煙氣攏蓋著的月光下,更加的雲迷霧罩。
夜梟時遠時近的“咕咕”幾聲,給靜謐的夜晚,更是新增了幾分駭人的氣息。
這裡是烏鴉的天堂,即便已經月上中天了,卻依然堅守在此地,不肯離去。
時不時的在樹影中撲騰著翅膀,飛來掠去,生怕外來者,與他們爭食奪肉!
衛長離聞著空氣中淡淡的屍味兒,加上秋日裡特有的冷氣。
吸到肺裡,有輕微的刺感!
他人還沒靠近,就聽到一陣又一陣,若有似無痛苦的呻/吟聲。
這聲音好像離他不遠,可惜夜太黑了,風又很大,吹的樹影“沙沙”作響!
衛長離微微側著頭顱,想聽清楚些,可是周圍的聲音,好像故意與他作對一般。
他本也只是來探探這裡,是不是真如店小二說的那般,可是轉了一圈。
發現除了一堆乾枯的人骨,加上偶爾碰到一兩具新鮮,卻又被烏鴉叨爛的屍體外。
毫無收穫!
衛長離靠在一顆樹幹上,兩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鼻子。
“難道是我來的早了?既然來了,乾脆今晚就在這裡將就一下算了,有這麼多兄弟作伴,也不孤單!”
說完,他抬頭望了望身後靠著的樹幹,腳尖用力一挑,人已經上了樹。
尋了一個背風的枝幹,衛長離雙手環胸,枕著枝幹閉眼睡覺!
只是他這一閉眼,聽力立馬變得格外敏銳。
那陣痛苦的聲音又傳到了他的耳中。
這一次他實打實聽的千真萬確,那聲音壓抑又剋制,好似是主人不經意間從指尖洩露出來的。
衛長離睜開眼睛,滿眼興味兒。
這月黑風高的,還有誰會和他一樣待在這種地方。
細細分辨了一下方位,衛長離幾個跳躍,人已經掠向聲音的來處。
在亂葬崗最中間的一處山拗中,有一道暗紅色的靈符,將那個山拗與外界隔開。
給人造成一種原地打轉的假象!
若不是衛長離感受到這裡磅礴的怨氣,還以為只是普通的鬼打牆呢!
他後退一步,右手兩指併攏,在空中畫了一道淡藍色的符咒。
打算強行破開那道屏障,一探究竟!
他靈符還未畫完,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異動。
“咔嚓,咔嚓”的聲音,在暗夜中聽的人汗毛直豎。
說不出的怪異森然!
衛長離就著畫符的手,回頭瞥了一眼。
這一眼望過去,讓他著實吃驚不小。
只見他身後的森森白骨,不知受了什麼東西的牽引,竟站立起來!
而剛才的聲音,就是從那些白骨身上發出來的,行動時骨頭與骨頭之間的摩擦,聽的人牙根都有些做癢。
那些白骨站起來後,全都歪歪扭扭向著衛長離的方向走來!
冷風吹過屍骨的空隙,空氣產生對流,好似有人在發出恐怖又幽長的笑聲。
這一幕場景,饒是衛長離見怪不怪,也不由得心生膽寒!
他來不及破開那道靈符的阻隔,立馬調轉了頭,指尖的動作稍微變換。
畫了一道清祟的靈符,用力打了出去。
靈符飛出去的瞬間,變換成無數淡藍色的蟲子模樣,鑽進了那些屍骨的空隙中。
看似春風化雨,沒有任何殺傷力,但這道靈符是衛長離的拿手之作。
任何妖魔鬼怪,在這道靈符中都無所遁形!
所以,一招祭出衛長離便收了手,只等著看戲。
卻不想,那些屍骨在他的靈符作用下,只是停頓了一下,下一瞬蜂擁而至,湧向衛長離。
“難道是我最近摸兄弟摸得多了,陽氣不足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明顯感覺到那些朝著他湧來的屍骨,有片刻怔愣!
他卻不管他們,徑直踩在離他最近的一個白骨的頭顱上,藉著力道向上掠去。
而做了他墊腳石的白骨,頃刻間化為了粉末,被風輕輕一吹,便散於空氣中。
好似從未來過人間一樣!
衛長離向上掠去的同時,低頭順勢瞄了一眼下面的場景。
那些東西圍在衛長離剛才站過的地方,個個歪著腦袋,似乎有些不理解,
為什麼人剛才還在那兒,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衛長離手中連出三道符咒,打算將那些東西一併收拾了。
可還沒等他動手,那些東西莫名其妙好像失去了力氣。
全都栽倒在地,好不容易堆起來的人樣兒,片刻便成了一堆。
森森白骨亂七八糟的滾落了一地!
這一幕說不出的詭異,衛長離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連剛才那道紅色的靈符也一起消失了,他不由得懷疑自己。
“莫不是天太黑,所以看錯了??”
落到地上後,他雙手結印,從掌心飛出一隻淡藍色的蛤蟆。
“去吧!”
那隻蛤蟆像聽到了什麼指令一般,從他掌心跳了出去,一蹦一蹦快速的消失在了暗夜中。
掃視了一圈,那道暗紅色的靈符確實不見了,而剛才被阻隔著的山拗裡。
到處都是人的手掌印!
看那大小貌似是同一個人的,只是深淺不一。
衛長離伸出一隻手,覆在其中的一個掌印上,驚奇的發現。
那掌印竟比他的還大,全然能將他的手覆蓋於其中。
“嘿,都說男人手大掌官印,看來這位仁兄還是有點來頭!”
衛長離隨腳踢開一隻頭骨,蹲下檢視地面上的那些印子。
可惜實在太亂了,他什麼也沒看清,加上那些印記似乎是被人故意抹去的。
凌亂不堪!
衛長離蹙眉思索,隨即瞥了一眼他腳邊的頭骨,下一瞬那隻頭骨碎成了細末。
他愣了一下,那些屍骨也各個當著他的面,碎成了沙土,連亂葬崗長久以來堆積的怨氣,也一併散了個乾淨。
衛長離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神情在黑暗中諱莫如深。
片刻!
他勾起嘴角,眉眼低垂!
低聲說了一句,“看來這一趟,還是沒有白跑,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
他放出去的那隻蛤蟆,一路牽引著他!
衛長離雙手背後,悠然的往成外的那座破廟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