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過!”

吳子虛不動聲色的回道,衛長離也沒有多想,畢竟這人本來話也不多。

衛長離剛進城時就看到這座城名為“鹽州!”

此時天黑,繁華的長街也逐漸褪去熱鬧喧囂,變得有些清冷。

人人都回了家,偶爾路過一兩個趕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唯獨他們遇到的那個男孩兒,依舊孤獨麻木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衛長離身上沒了銀子,看到那個男孩坐在那裡,不由得推著吳子虛向那裡走去。

他也學著那孩子,坐在斑駁老舊的臺階上,一隻手撐著下巴。

“吳兄,今日我們就在這裡將就一晚吧!陪著這個小朋友如何?”

“隨你!”

得到吳子虛的話後,衛長離笑嘻嘻的眯起眼,那孩子往旁邊讓了一下,給衛長離讓開了一點兒位置。

“你叫路遠?你家是鹽州的嗎?”

那孩子搖頭,“我家住在靖遠城的村子裡,我是跟著我爹孃來鹽州逃荒的。”

兩人正說著話,長街盡頭走來一位仙風道骨的人,手持著拂塵,樣貌堂堂。

他走到那孩子身邊時,腳步微頓走向路遠。

“孩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我沒有家,我爹孃都死了!”

那道士原本大概只是問問,催促著他回家,當聽到那孩子說他爹孃都死了,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悲憫!

“人死不能復生,你一個孩子在這裡也不安全,可願跟我走?”

衛長離立馬出聲制止,“敢問道友哪門哪派?姓甚名誰?”

然而他說的話,對方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看著路遠。

衛長離吃驚不已,“吳兄,他看不見我們?那為何路遠能看到我們?”

大概是那道士長的慈眉善目,所以閉口不言語的路遠,竟肯與他交流。

“你是誰?”

聽到路遠問他,那人笑著開口回道,“我是巫峰山的道士,名叫空凌,你要是願意拜我為師,就叫我一聲師父!”

衛長離當即驚的站起身來,這就是路淵的師父空凌道長?

那個半仙之體的空凌道長???

衛長離來回走動,雙手扒拉著頭髮,他現在無比想讓路淵上吳子虛的身。

原來這個叫路遠的孩子,就是長大後的路淵!

“拜你為師,能為我爹孃報仇嗎?”

空凌摸了摸他的頭,“讓你拜我為師,是為了讓你能在這亂世中,平安長大,你爹孃想看到的是你活著,而不是活下去!”

路遠沒說話,他眼神迷茫無措,聽不懂眼前這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知道,他娘渾身是血的將他藏在草叢裡,叮囑他好好活著。

空凌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看著路遠垂淚,過了好一會兒。

路遠才擦了擦眼淚,脆生生叫了聲,“師父!”

空凌就那麼把路遠帶走了,臨走之前他還疑惑的看了一眼衛長離站的地方,好似有所感應。

衛長離靜靜看著空凌道長拉著路淵的手,在皓月清輝中,一步步消失在了長街盡頭。

他不知為何,在知道那道長就是空凌時,心裡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悶痛悶痛的。

吳子虛低垂著眉眼,此刻他並沒有束綢帶,雙手交握放在腿間,好似一尊萬年不變的古剎枯僧。

衛長離一手扶在椅子背部,斂了眼底所有情緒。

“吳兄,原來剛才那個孩子,就是路淵,原來他小時候長這樣,我還給他買了幾個包子,也算見過面了!”

吳子虛微微側過頭看他,他的眼睛永遠好似大火焚燒過後的灰燼,但衛長離卻鬼使神差的看到灰燼後有一抹暗淡的憂傷。

衛長離愣了一下,在仔細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不由得微微蹙眉,心道,“是我看錯了嗎?他剛才是有些傷心吧?”

吳子虛蒼白的唇微起,“嗯,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能攢不少功德!”

衛長離感覺這話說的不太對味兒,怎麼聽不出誇讚的意思呢?

不過他這人向來聽不出個好賴話,笑嘻嘻的回道,“是啊!是啊!!那可是路淵,沒有我那幾個包子,要是餓死了,就沒人認識他了!”

吳子虛撩了撩衣袖,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衛長離瞬間頭皮炸了。

被路淵上了兩次身,這神情動作,讓他以為路淵又出來了,猶豫的叫了一聲。

“吳兄??”

“嗯?怎麼了??”

“沒事,就是很少見你笑,突然有些不太適應。”

吳子虛聽後挑了挑眉,衛長離又重新坐在臺階上,就在他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空檔。

“你說為什麼我去買包子,那賣包子的老闆都沒看見我,空凌道長卻看不見我們?”

衛長離百思不得其解,吳子虛淡淡的回道,“確實蹊蹺,莫不是這裡不是幻境,還有別的什麼?”

一道人影“哐當”從房頂掉了下來,摔得四仰八叉,那人顧不得疼,連忙起身又要飛身上房頂。

抬眼看到驚訝的衛長離,立馬停下動作,“孔兄弟??原來你們在這兒……”

假衛長離驚喜的看著他,而他自己則一手捂著腰,渾身淤青不說,連那張模樣周正的臉,此刻也鼻青臉腫。

嘴角和兩個眼窩上都頂著淤青,衛長離根本就沒認出來。

“衛兄??你這是怎麼了???”

衛長離剛問完,溫眸幽幽蕩蕩從天而降,頭頂還冒著綠幽幽的鬼火。

看到溫眸的瞬間,衛長離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只見對方身上這貼一道符紙,那貼一道符紙,胳膊上還掛著一串碎成稀巴爛的大蒜。

“溫老弟,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連驅鬼的符紙都用上了?”

溫眸看衛長離笑的連話音都在打顫,憤恨的走到假衛長離身邊,狠狠踢了他一腳。

可惜他沒有靈體,那一腳連對方的皮都沒傷到。

衛長離伸手給他揭了符紙,這些驅鬼的符紙,可是加持了靈力的,若是普通鬼魂,早就被打的灰飛煙滅了。

溫眸作為百年老鬼,雖然沒有魂飛魄散,但也被禁錮了一些靈力。

兩人劍撥弩張,衛長離連忙伸手一邊拽一個做起了和事佬。

“別打,別打,我先問問你們帶銀子了沒?”

假衛長離抹了一把浮腫的臉,從袖子裡拿出一錠銀子,放到了衛長離手裡。

“孔兄弟,你們先找客棧休息,我今日非要把這老鬼收了不可。”

溫眸一聽立馬不屑的嗤笑道,“哼,就憑你這毛還沒長齊的愣頭青,還想收了溫大爺?你做夢!”

兩人一言不合又開打了,衛長離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推著吳子虛找了家尚未打烊的客棧。

他推著吳子虛進去後,發現整個客棧空無一人,甚至連個店小二都沒有。

衛長離轉了一圈,叉腰說道,“怪哉!這是何道理?”

“這是一座死城,客棧裡沒有店小二也是正常,我們先隨便尋一間客房住下,在從長計議。”

衛長離很贊成的點頭,“有道理!”

說著將吳子虛打橫抱起,椅子收到了乾坤袋內,朝著二樓走去。

衛長離踹開門一看,人差點兒沒了,房間裡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張床都沒有。

不由得吐槽道,“開這麼大一個客棧,連張床都沒有,這合理嗎?”

於是他挨個將房門踢開,都和前面情況一樣,兩人情緒逐漸失控,吳子虛提醒他。

“要不我們再去別的客棧看看?”

於是兩人又尋了一家客棧,還是一如前面的情況。

衛長離嘆息道,“這客棧沒有床,和睡大街上有什麼區別?”

於是又找了幾家,終於讓他找到了一家,雖然客棧不怎麼大氣,但裡面用的東西卻一應俱全。

掌櫃的是一個略胖的男人,嘴角邊長著一個黑痣,上面還翹一根粗黑的毛。

衛長離用眼神目測了一下,大概有一寸多長。

付了銀子,衛長離抱著吳子虛上了二樓,這家客棧老闆是個會做生意的。

從桌椅板凳,到床帳帷幔,甚至連房樑上細長的蛛絲兒都異常顯眼,安排的明明白白!

將吳子虛放下後,衛長離打量了一下,笑眯眯的說道,“別說,這客棧雖然小了點兒,但是五臟俱全。”

吳子虛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什麼,衛長離讓他早點休息,自己則打算在椅子上將就一晚。

“我感覺你今日似乎很疲乏,與我一起睡吧!休息好了才能離開這裡!”

衛長離面對吳子虛說的話,驚詫不已,走到他面前細細打量,這人除非逼不得已,否則根本不願意別人觸碰他。

今日竟然肯主動邀請他同睡?

“嘖嘖,吳兄你今日從進來就沉默不言,這會兒怎麼又突然想起讓我和你一起睡了?”

“你不是中邪了吧!”

衛長離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吳子虛冷哼一聲,“我好心好意,你當驢肝肺?既然你那麼愛睡冷板凳,那你好好睡吧!”

衛長離連鞋都沒來的及脫,直接滾上了床,嘴裡還說道,“睡睡睡,有床睡誰還願意睡冷板凳?”

吳子虛抿唇,無語的朝著他側了一下頭。

躺在床上,空氣過於安靜,衛長離一手支頤,眼睛在吳子虛的臉上巡視。

“你今日好像有心事,怎麼了?”

他剛說完,吳子虛便呼吸悠長,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

衛長離瞪了一會兒眼,確定吳子虛睡著了,他才洩氣般的把自己砸在了床上。

他沒看到,他倒在枕頭上時,原本睡著的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衛長離想著今日的所見所聞,這裡與其說是幻境,不如說是人的夢境更合適。

因為只突出了一些人和事,其他的東西更像是陪襯的背景。

衛長離想到此處,不由得蹙眉,這裡究竟是誰的夢境?

路淵的?

可如果真是路淵的,那為什麼小路淵都被空凌帶走了,為什麼場景還是不變?

難道不是應該隨著路淵所見所聞而變動嗎?

想不通!

衛長離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他剛睡著,身邊的吳子虛便睜開了眼睛。

藉著月光的清輝,他幽幽嘆氣,隨後起身離開了房間。

衛長離這一覺睡得格外沉,他醒來後,發現吳子虛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床邊等著他。

那條暗紅色綢帶又被他綁到了眼睛上,衛長離迷糊了好一會兒才道,“吳兄,怎麼起這麼早?”

“睡醒了,便起來了,你要是沒睡好,就再睡會兒!”

衛長離深深撥出一口氣,“不了,既然醒了再睡也睡不著,還是起吧!”

他在床上癱了一會兒,利落的起身穿衣洗漱。

隨後抱著吳子虛下樓才召出輪椅,讓他坐下。

推著椅子出了客棧,果然天還是陰沉沉的,長街又開始熱鬧喧囂了起來。

衛長離邊走邊看,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發現果然同他想的一樣!

他明明走到那些人跟前了,就是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只知道那裡有個模糊的人影。

這就很驚悚了!

衛長離不死心,甚至專門走到一個攤前,只看見這裡有個擺攤的,卻根本看不清楚擺的是什麼。

“怎麼了?你沒事吧?!”

吳子虛感受到了衛長離起伏不定的心思,扭過頭問他!

衛長離深吸一口氣道,“吳兄,我們可能是入了誰的夢,這裡明明有個擺攤的,我卻看不清他的臉,你說奇怪不奇怪!”

吳子虛聽後靜默了片刻,“莫不是路淵的夢?他自爆靈體被封印後,心裡放不下什麼人?”

“我一開始也懷疑是路淵,可是他昨日都跟著空凌道長離開了,如果真是他,我們現在應該在巫峰山才對!”

吳子虛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那這裡會是誰的夢境?聽你的意思,路淵還是個孩子!”

衛長離回望這長街,眼神中略有些迷茫!

“我也不清楚會是誰的夢境,究竟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生人入夢!”

吳子虛輕聲提醒道,“既然你說有的景象很模糊,那我們就在那些清楚的人和事上下功夫!”

吳子虛這麼一說,衛長離立馬反應過來了。

“對,如果真是夢境,那這些看不清的應該就是陪襯,我們只需要去找那些清晰的人和事即可!”

“你這麼一說,我到想起來了,我們昨日找了那麼多家客棧,可是裡面卻什麼都沒有,應該是造夢著沒去過那些地方,又或者是無關緊要,所以記不清楚了。”

吳子虛點頭,“先找找線索,只要查清楚是誰的夢境,我們應該就能破的了!”

於是衛長離又推著吳子虛,重新走了一便長街。

這次他的目光只專注那些有清晰,甚至細節的人和事看。

最後轉了不下三圈,他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這人應該是經常路過此地,所以才會對有些人和事記憶深刻。

比如那個縮與一隅的算命瞎子,再比如那個賣包子的老闆,還有那個喊的最大聲賣桂花油的女人。

好似滿條街就她聲音最大,也最尖銳刺耳!

還有那個飄著“陳倉豆花”的旗子,雖然看著已經被太陽曬的褪色了,可上面的字依舊清晰無比。

衛長離每看一個,心裡就默默記住地點。

直到他一轉身,在街角看到空凌牽著路淵出現在人群裡,他驚詫不已,昨日路淵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才過了一日,那小子竟然長高了許多。

衛長離的目光在路淵和吳子虛臉上來回巡視,而他走神的空檔,空凌已經帶著路淵走出去了老遠。

他連忙推著吳子虛跟上,一路穿過人群,在他們昨夜住的客棧門口,看到兩人走了進去。

衛長離站在門口,眉目輕淡不解,也跟了進去。

“老闆,來兩間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