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衛長離停下後,吳子虛微微偏著頭顱,低聲問他。

“怎麼了?”

衛長離掌心亮起一簇光,想看清楚那些莫名其妙不見的人。

聽到吳子虛的話後,他熄滅了掌心的光,拽起他的手,指尖快速的在對方手心中寫到。

“那些人突然消失了,這裡是山頂,沒有能掩身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竟是憑空消失的?”

“不錯,一眨眼就不見了!”

“這到是奇聞,若是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現在什麼時辰?若是夜間看錯也是可能的,但若是白日,這就不好說了!”

他說話的空擋,衛長離依舊一手半握著他的手背,另一手食指放在他的手心中。

吳子虛的手很大,即便衛長離半握著他的手,也只是將幾根手指握於掌間。

衛長離忍不住用手指,暗戳戳的比對了一下,結果發現那雙手若是攤開的話,足夠將他徹底包圍。

“現在午夜,或許真是我看錯了,辛苦你陪我走這麼久的路!”

吳子虛身體微微向後靠了靠,頗有些疲累的擺手。

“無妨,就當散心了!”

衛長離勾了勾唇角,繼續寫到。

“吳兄不是說你會符咒?想來也是懂得一些道法吧!不如我們去探探鬼域城?”

他指尖一字一字寫的極慢,眼睛一直盯著吳子虛的臉。

雖然那張臉被綢帶遮去大半,但還是蓋不住那人孤僻沉靜的氣質,和那金相玉質的容顏。

他寫完後,吳子虛捏著他的手指,迅速的甩了出去。

好像在手裡在多待一下下,他都不願意。

衛長離被莫名其妙甩開手,有片刻傻眼。

“去鬼域城?你想去送死,別拖上我,我雖然是個殘廢,可也是我雙親兄長拿命換回來的。”

說完還將頭微微偏向一側,似要與衛長離斷絕一切往來。

衛長離直接氣笑了!

聲音不知不覺染上一絲嘲諷,“不是說死哪兒算哪兒嗎?現在拉出來的屎在往回坐,這就反悔了?”

他仗著那人聽不到,肆無忌憚的用言語諷刺對方。

直到話音全然飄散在風中時,他才再次拉起對方的手寫到。

“吳兄,我一個人去有點怕!你陪我也好有個伴兒,我們就去轉轉,若是那封印開了,我們就立馬離開,若是沒開,就看看如何?”

“不去!!”

衛長離卻不管他的抗拒,直接一道符破開面前的迷障。

那群人平白無故消失在他面前,他怎麼能忍得了這種羞辱。

迷障散盡後,逐漸顯露出那口巨大黑木棺材的邊角。

衛長離看著空無一人,只餘那口棺材泡在水中,四下張望。

“怪哉!這明顯沒有出路,他們從哪離開的?”

此處都是湖水,四周也全然是些峭壁,不過倒是比外面要亮堂的多。

“這是什麼地方?好濃的腥味兒。”

吳子虛用手輕掩了一下鼻尖,微微偏著頭問他。

衛長離梗了一下。

心道:“好大哥,你可問對人了,我上哪給你知道這是哪兒!!”

卻還是執起他的手寫到。

“我們面前是一處汪洋,風景不錯。”

“汪洋?你剛才不還說是在山上嗎?山上哪來的汪洋?”

………

衛長離站在他的身側,還握著對方的手,此刻聽聞後,終於將目光從遠處撤回來,微垂著眼皮看吳子虛的側臉。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對方指骨。

湖水幽藍,風輕拂過,帶起陣陣碎裂爆閃的光點。

湖面上煙霧輕籠,猶如美人照鏡般迷離。

等不到衛長離的回話,吳子虛抽回手,置於輪椅把手上。

“風中有腐屍味兒時遠時近,據我多年的經驗,這裡不是個太平的地方,我們快走吧!”

吳子虛雖然語氣平淡無波,但說出來的話,卻讓衛長離有些嗤之以鼻。

他剛執起吳子虛的手,打算寫字,原本平靜的湖面猛然泛起滔天巨浪。

“你說的對,不過遲了。”

衛長離快速的在他掌心寫到,在被巨浪掀翻之際,他用力拽起坐在椅子上的吳子虛。

吳子虛沒有防備,被他猛然一扯,側臉撞到了衛長離的胸膛上。

腿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猶如刀削火燒,他一時沒壓制住,悶哼了一聲。

衛長離一手攔腰圈住他,一手抄起他的腿彎。

就地旋身,腳將那把椅子向後踢去,人已經抱著吳子虛,朝上飛掠而去。

衛長離抱著人立在空中,風吹得衣袍烈烈作響。

兩人的髮絲,與那條即將鬆散的暗紅綢帶,在風中牽扯出一絲別樣的暗潮來。

他人剛離開站著的地方,下一瞬那寸步之地,便被滔天濁浪席捲。

而衛長離一腳踢出去的椅子,在浪潮的餘威中來回沉浮,像寒冬凜冽的風中掛在樹稍上,頑強抵抗的殘葉。

即便如此,那口棺材依然四平八穩的躺在湖面上,絲毫不受波浪的影響。

浪潮尚未平息,湖面中央便隱隱形成一個漩渦。

所有潮流無風自動,那漩渦越來越大,直到上面泛起無數幽綠色的光點。

衛長離認得那些光點,都是人死後所留下的幽魂。

每一個幽魂,生前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許久不曾聞到過生人的氣息了,這是哪個小可愛,竟敢闖進我的地盤來?”

一道不男不女的聲音在水中打轉兒,說他是男的,聲音又帶著幾分溫婉。

可若說那是女的,又覺得有些侮辱女人柔美的嗓音。

衛長離這才終於發覺不對勁,暗道一聲,“糟了,本以為這裡會是巫峰山的入口,卻不想竟是溫眸的地界。”

眾所周知,

鬼聖身邊有兩大護法。

一名為溫眸,另一個名叫時落。

這二人一直跟在鬼聖路淵的身邊,幹盡殺人奪命的勾當。

算是鬼聖路淵的忠實狗腿。

路淵被仙蹤盟聯合鎮壓封印後,這二人突然同時銷聲匿跡了,十二年來在未掀起過什麼邪風來。

衛長離沒想到,竟會在這不起眼的地方遇到對方,不過轉念一想,這裡離巫峰山不過百里遠。

他們二人又是路淵的左膀右臂,在這裡遇到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當年封印路淵時,衛長離正在養病,對於當時的情景,他也只是聽門內的同修說過。

只知道那一日,有人在華陽山的金頂上,看見整個天地都是暗紅色的。

連遠在千里之外的華陽山,都隱隱能看到那天旋地倒,山崩地陷的駭人氣浪,可見戰況有多激烈。

據聽說,那日所有去鎮壓的三千多人,全都像沙塵暴中的碎石,肉身被絞爛割裂。

只有六七人得幸離開,不過那幾人回去後沒多久,也靈氣耗絕枯竭而亡。

其中就有衛長離的師父無塵道長。

那道聲音說完後,水面上又重新歸於平靜。

片刻,像是有人在湖水裡洗澡嬉戲水波輕蕩。

衛長離半垂著眉眼,低頭看那水勢。

在腦中補出一副猛男出浴圖,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應該是嬌女戲水圖。

“多謝誇獎,在下仙蹤盟的小可愛,路過此地沒想到會遇見路淵的……狗???”

衛長離說完後,那慵懶繾綣的水勢,猛的頓了一下。

“呵呵,看來這個小可愛不怎麼可愛!”

下一瞬,他和懷裡抱著的吳子虛二人,就被萬丈高的巨浪,從上到下澆了個通透。

衛長離“噗噗”從鼻孔中噴出兩股水來,剛要罵人,就聽到吳子虛問他。

“你進水裡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衛長離心說,“好兄弟,我也才剛知道!”

他們二人渾身溼答答的,吳子虛頗有些難受的動了動身體。

浪潮褪去後,湖面上出現了一抹綠油油的倒影。

反正已經溼了,也無所謂洗不洗澡了,衛長離乾脆抱著吳子虛落地。

將那掀翻的椅子用腳踢正,把人放了上去。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吳子虛,悠悠吐出一口濁氣!

“好兄弟,你且忍耐忍耐,我這就去收拾了那裝神弄鬼的玩意兒!”

說罷他空手在空中畫了一道符,把人圈了進去,形成一個淡藍色的防護罩!

隨手擰了一把溼水的袖口。

滴落得水頃刻間化為萬千冰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那道綠油油的影子。

“果然是路淵養的好狗,咬人都不帶叫聲的,路淵好歹也是鬼域城的城主,他就沒教你們見人要有三分禮嗎?”

衛長離一招祭出,那道綠影立馬散了個乾淨,片刻後又在別的地方重新顯現出來!

“呵,小可愛還挺厲害的,剛才那不算見面禮嗎?那什麼才算呢??這樣的??還是這樣的???”

衛長離有些後悔自己嘴上逞能,那綠油油的影子,每說一句,湖水便以不同的形式,四面八方朝他噴湧而來。

最不能忍得是,溫眸竟然把水弄成萬丈高的人形狀,對著他臉撒尿!

撒完還渾身抖一抖,神情無比暢快的眯一下眼睛。

衛長離氣恨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他從未出過門,頭一次遇到這麼惱人的事。

整個人飛身,掠到湖水中央那口黑木棺材上,雙手結印打算強行逼溫眸現身。

奈何對方是個滑頭,根本不吃他那套,嘴裡一直在調笑他。

“哎呀!小可愛生氣了?這麼可愛的小心肝兒,要是能脫光了讓我舔幾口,那我豈不是要幸福死了?”

“不行了……想想就激動的受不了!”

衛長離……

他這是純粹遇到色鬼了???

難道世人傳聞有假?這溫眸不是個餓死鬼???

衛長離心裡反轉了不下百來回,面上仍舊帶著三分笑意。

“脫光了讓你看看到是可以,但就你那嘴臭的像茅坑裡的屎一樣,還是別舔了,我怕我忍不住拔了你的舌頭!”

對於衛長離極盡羞辱的話,溫眸並沒有太大反應。

好像他本身真的就是那茅坑裡的屎,人人都該避之不及。

“呵呵,想不到時隔多年,那幫老廢物終於肯讓你們不那麼裝腔作勢了!!”

“以前打不過罵不過,只能吹鬍子瞪眼的,現在竟然學乖了,不錯有長進!”

面對溫眸嘲諷式誇獎,衛長離在心裡默默回到。

“不,你說錯了,他們還是喜歡裝腔作勢!”

衛長離踩在棺材上,任由對方諷刺他。

“畢竟多年不見,也該有些長進,哪像路淵那個孬貨,人被壓在五行山下當鎮山的虎,他的兩個手下卻做起了縮頭烏龜!”

到現在他都沒看見對方長什麼樣兒,衛長離祭出手中的長劍,往棺材蓋上一插。

“還是說你長的太磕磣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能用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遮掩?哎喲,那可真是遭老罪了,每次都要藏在見不得人的地方躲著……”

“小東西,你膽子可不小啊!你可知道,你腳下踩的,可是路淵的棺材,你不要命了?”

這話讓衛長離愣了一下,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腳下的棺材,上面還插著他的騷劍,難道路淵真的出來了?

他剛才頗用了幾分力氣,所以劍身入木三分。

“你小子就算沒見識也該聽過,路淵有個怪癖,不喜歡身邊的人長的難看,所以你說我醜,那是笑話。”

“不過,你小子長得是真不孬,我把你釘到這口棺材裡,讓你和路淵作伴兒,他應該很開心吧!”

那綠鬼邊說邊與衛長離過招,湖水變成一尺多長的冰柱,似真想將衛長離釘到棺材上。

“還說自己長得不醜,既然路淵喜歡美人,那把你發配到這深山老林裡來,肯定還是嫌你太醜了。”

“除非眼見為實,你這麼藏頭露尾的,到像是見不得人一樣。”

“小可愛真是沉不住氣,怎麼那麼喜歡刺激人呢?”

說著湖面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綠色的身影,手持白玉長鞭,披著及腿彎的墨髮。

眼尾處刺著一隻,振翅欲飛的紅色蝴蝶,微微偏著腦袋,看向衛長離。

人與他的聲音一樣雌雄莫辯,說他是男人,可通身的氣質陰柔溫婉,說他是女人,偏又突著喉結,一身廣袖男裝。

衛長離最開始以為,他手中的鞭子是用白玉做的,細看之下才發現,原來竟是用人的指骨煉化的。

這可太符合他惡貫滿盈的氣質了!!!

“這麼有趣的小可愛,我突然不忍心將你送給路淵了,不如你就跟了我吧!我發誓,一定愛你愛到天荒地老。”

衛長離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現在渾身被水澆透了,衣料全然貼在面板上。

將修長的身形,展露無餘。

看著……呃……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這話你對多少人說過,好意思在我面前裝無辜嗎?你要不要臉。”

兩人說話像聊閒一般,可手裡的招術卻是層出不窮,飛快又凌厲。

“呀!小可愛這是吃醋了?我也沒說過多少,算上你也就才一萬零一個。”

衛長離梗了一下,感情他是別人的邊角料??

“您可真夠濫情的。”

衛長離對溫眸的情史,給了很中肯的評價,對方一聽,有些不樂意。

冷哼一聲,“你懂什麼,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家,那叫多情,不叫濫情。”

衛長離躲開一擊後,快速的在空中畫了一道符篆,朝著溫眸打過去。

對方不愧是路淵的狗腿,實力竟比華陽山的那些長老,可要強多了。

衛長離的符篆打出去後,溫眸一個俯衝,湖水頓時從四面八方湧來,形成一堵萬丈高牆。

將那道符篆的威力隔擋在水牆之外,片刻後猛地砸落在地,而水牆身後的溫眸已經換到了別的地方。

那道水牆轟然倒塌,湖裡的水頃刻間被砸出一個巨坑,隨後形成一股驚濤駭浪,像四面八方湧去。

而衛長離的那道符篆,衝力過大,竟將水牆後的那口黑木棺材,直接破開。

碎成幾個木板,在水中飄蕩。

棺材碎裂的同時,衛長離還沒來的及看,就看到一直安靜的吳子虛,猛然嘔出一大口血,人便暈了過去。

而他眼睛上遮的綢布,不知是何時取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