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邦屬於熱帶雨林氣候,沒有春季,一年分為三季,夏季、秋季和冬季。夏季氣溫平均在21-27℃,冬季氣溫會降到4-15℃,高山地區則會降到1℃左右。
拿下瑪賓鎮和卡倫鎮已經是11月底,屬於驃邦的冬季。但驃邦的冬季不長,1月中旬就轉暖,1月底2月初,還沒到過年,桃花就已經開放。
瑪賓鎮和卡倫鎮沒法不接管,主要原因是857旅歷史複雜,十幾年前曾與流亡海外的前總統之子合作,成立過渡政府,宣佈建國。
沒過多久又放棄獨立,向當時的國防軍繳械投降。再後來,驃邦分裂為南驃邦和北驃邦,857旅加入南驃邦軍,再次與國防軍決裂,控制著驃邦中部的瑪賓鎮等地方。
這樣一支成分複雜的武裝,少數死傷,近八成人成建制投降,一個處理不好,將是巨大麻煩。
好在有太多歷史經驗可借鑑,改造投降的857旅和博蒙民兵團官兵這種事,藍微瀾手下有的是高手。思想能改造的,編入各師各營連。投機分子則編入赤邑建築集團,勞動改造。
基本上沒有頑固分子,不到兩成的頑固分子都逃回南驃邦軍總部了。這也是赤邑軍有意放他們逃走的,目的很簡單,減少己方傷亡,更不想破壞與南驃邦軍暫時的團結。
畢竟,赤邑軍與南驃邦軍還有班哈特自貿區的合作專案。
假使南驃邦軍有心對自貿區使壞,赤邑軍還真是防不勝防。防賊不划算,不如賣個人情給對方——你們隨便逃,反正打你們的不是我赤邑軍,我是去“救”你們的。
對投降官兵的改造超乎異常的順利,原計劃半個月的緊急狀態和燈火管制,一週後就恢復正常。赤邑軍再次士氣大振,軍隊規模突破3000人。
算上寶歐軍,赤邑軍正規部隊已經突破4000人。如果再算上赤建集團的預備兵力,赤邑軍已經是坐擁5000兵馬的一方豪強,妥妥的軍閥一個。
但赤邑軍士氣大振的真正原因是和平。是不是很諷刺?可事實就是如此。
民間生活、生產恢復,百姓軍民其樂融融,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而這,也正是857旅和博蒙民兵團投降的主要原因。有和平,誰願意打仗啊?
事實也再次證明,赤邑軍的經濟和民間生活樣板取得了顯著成效——用兵之道,攻心為上,古人誠不我欺。
清冊同盟軍最遠,卻是所派代表最先到達赤邑軍地盤的民地武。當然,這個最遠是相對來說的,真正距離赤邑軍遠的,是蒲甘國西南的阿拉幹軍、西北的孟養軍和位於最南端答那思裡省的古剌軍。
不過,阿拉幹軍的絕大部分兵力,是部署在北驃邦,西南的阿拉幹邦只有少數行動人員。
清冊是清朝冊封的一個縣,當時隸屬於百濮省,歷史造化弄人,120年前的約翰牛殖民時期,清冊縣變成了蒲甘國的地盤。
清冊縣人人說漢語,有漢姓漢名,就連手機網路和電力都是北方鄰國提供的。清冊同盟軍派來的代表叫彭聲聞,是總司令彭達舜的侄子,31歲,副政委。
赤邑軍宣佈接管瑪賓鎮和卡倫鎮的第二天,緊隨清冊同盟軍到達的,是阿拉幹軍和暴龍民族軍的代表。
孟養軍、克椰軍、古剌軍、防衛軍、佧邦聯合軍和北驃邦軍等各民族地方武裝的代表,以及米安奈的代表,則是在次日陸續到達。
申徹、藍微瀾和米登等人,與各民地武代表一一密談之後,設面具晚會邀請各位代表赴宴。
“感謝各位賞臉來我們赤邑軍交流。今天在場的,有8支民地武代表,還有防衛軍和米安奈大將的代表。”桑摯將軍朗聲道:“今天這個宴會,是非正式的宴會,大家可以放心喝酒,你們的隨從都在門外,會照顧好你們的。期間,所有言論均不作數,大家可以自由交談,暢所欲言,談話既不會傳到外界,也不會被你們的隨從所知。”
面具只是遮住雙眼和鼻樑,吃菜、喝酒完全不受影響。
所有代表心裡直犯嘀咕:言論不作數,那交談的意義何在?
“來來來,邊吃邊聊……今天的菜,是暹羅悟淨私人安保公司自家廚師做的,聽說是北方鄰國的菜系。”見眾人拘謹,桑摯將軍帶頭吃喝起來。
真正的桑桑摯會說會聽少量漢語,申徹故意用蒲北漢語夾雜著蒲語、英語說話,百濮方言與蒲北漢語方言有九成相似,但口音和少數詞語發音略有差異,夾雜蒲語、英語能擾亂聽眾對細微差別的聚焦。
“這第一道菜叫佛跳牆,據說是宮廷名菜。大家嚐嚐……”米登站起來,用特意練習了很久的漢語介紹。
“米登將軍不愧是鷹醬伊州大學的高材生,學了2個月的漢語,普通話說得比我還好。”彭聲聞吃完一盅佛跳牆,用溫熱溼餐巾擦了擦嘴角。
“哈哈,剛才那幾句,是我專門練習了一個下午的。”米登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話說完,又用蒲語說了一遍。
他的自黑,反而贏得了眾人的好感。在場眾人,既然能成為代表,漢語是基本能聽懂的,包括遠在南端的古剌軍代表。
不過,一個說得不流利,另外兩三個代表本身漢語水平就有限的,聽起來就更吃力,米登這才用蒲語也說了一遍。
陸續上菜的間隙,申徹道:“這樣,我拋磚引玉,給大家講個歷史故事來下酒……大家知道,我原本是個詩人,最近又考慮跟蒲北的幾位司令多交流交流,然後我就看了下我們兩國的歷史,順便多學了點漢語。”
“我這個故事,發生公元1307年元朝大都政變之前。”申徹故意停頓。眾人聽到“政變”二字,紛紛放下筷子,齊齊看向他,凝神靜聽。
“當年,成吉思汗把汗位傳給第三個兒子窩闊臺後,立下規矩,只要窩闊臺這一脈後代的還在,哪怕只是有個吃奶的嬰兒,汗位就必須由這一支來繼承。”
“可是,窩闊臺的兒子死後,汗位卻被拖雷的後代蒙哥搶走。蒙哥上位,將窩闊臺的孫子海都流放到海牙裡,也就是今天的哈薩克巴爾喀什湖東南一帶。”
“海都在海牙裡苦心經營數十年,統一了周邊各部落,他想回到蒙古帝國的中樞哈拉和林。請注意,他不是想去爭奪蒙古帝國那號稱全人類共同的皇帝,只是單純地想回到蒙古人引以為傲的草原聖地哈拉和林。”
“他為什麼只想回到和林?”藍微瀾適時插話捧哏。他自然是知道這個故事,更明白桑摯指揮官講這個故事的目的。
“這個問題也有意思。”申徹笑了笑,繼續道:“當時,蒙古帝國幾乎統治了整個歐亞大陸,同時也被其他民族同化,有的變成了突厥人,有的信仰真主,還有的變成了漢人。海都認為,偉大的黃金家族已經迷失在花花世界裡,只有他海都部堅守蒙古人的本心。”
“海都想的是,既然你們都不願意當蒙古人,那麼,請把和林還給我,我來當蒙古人。我海都野心沒那麼大,只是想回到草原,回到和林舊都,圈地自萌,不攔著你們享受花花世界的一切,這總可以吧?”
“然後呢?”彭聲聞不知是真感興趣,還是也跟著捧哏。
“換你是元朝皇帝,你會同意嗎?”米登高聲反問。
“別說是皇帝了,我做大臣的也不同意啊!你回到舊都坐汗位,那我們元帝國的臣子成什麼了?誰知道你下一步是不是想奪權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你上位,我們這些前朝舊臣還有活路嗎?”藍微瀾搶答。
申徹微微點頭,道:“沒錯,是這個理。元朝說你過分了啊,讓你留個頭顱有吃有喝就不錯了,警告你,不許過阿爾泰山。要是敢不聽話,別怪我摘下你喘氣的頭顱。”
“於是,一個名叫海山的將領,在18歲那年,脫下長衫,披上甲冑,離開元大都,率軍駐紮漠北,不讓海都回和林。但海都鐵了心要回和林圈地自萌,1300年,兩軍遭遇,大戰爆發。”
“結果如何?”米登問。
“根據史書記載,海山‘披甲執矛,身先陷陣,揮軍力戰,全軍還’。”申徹道。
“這……是說海山大獲全勝的意思嗎?”米登問。他是真不知道這段歷史。
“史書確實是這麼記載,說海山大勝。不過,我覺得,海山也一般般,沒有將海都斬首,以結束‘四十年海都之亂’,始終是個缺憾。”藍微瀾代為解釋。
“海都後來怎麼死的?”座中有人開口問。
所有代表都戴著面具,但申徹和藍微瀾聽出了他的聲音,此人是佧邦聯合軍的代表夏世遠。
佧邦被國防軍的東部軍區分割為北佧邦和南佧邦,與班哈特自貿區接壤的是南佧邦聯合軍的地盤。
不過,佧邦聯合軍雖然地盤不相連,但包有翔是個狠人,南北佧邦聯合軍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像南驃邦軍,與北驃邦軍已徹底分裂。
申徹舉杯,向夏世遠示意共飲。隨後接過話頭,道:“我的故事剛才已經講完了。至於海都,他是第二年,也就是1301年,死在回軍路上的。”
“那……海山到底有沒有打贏呢?”彭聲聞疑惑問道。
“這正是歷史有意思的地方。元史的記載是當然海山贏了,‘五軍合擊,敵大崩潰,海都遁去’,說的是海都敗逃。不過,哈薩克那邊的記錄是海都贏了,‘海都披靡,虜獲甚多,意滿還師’。好傢伙,海都所向披靡,有俘虜,還有繳獲物資,滿意而歸。”申徹解釋道。
“這樣看來,雙方打平的可能性更大啊……海山莫不是有什麼特殊身份?史書一再美化他。”夏世遠道。
申徹給他豎了個拇指:“高見!還記得我前面提過的大都政變嗎?1307年,大都政變之後,海山當上了皇帝,史稱元武宗。”
眾人恍然。此時,已菜過三巡,席間開始推杯換盞。不過,對於申徹為什麼在這樣的場合,講這麼一個故事,眾人還是猜疑不定。
“來人,換音樂!”就在大家紛紛暗自猜測之際,副官奈敏突然喊道。
很快,原本輕柔、舒緩的低低音樂聲,突然變成清晰可聞的戲曲聲。不對,是抖音神曲《辭九門回憶》的古戲腔飄蕩在面具宴會廳。
“可憐一處情深舊 滿座衣冠皆老朽 黃泉故事無止休 戲無骨難左右……”
眾人低頭吃喝,3分鐘後,音樂聲停。
“桑摯司令官這是何意?我等身為代表,身後是各自所代表的武裝組織,大家是平等的。貴軍卻借一首歌來諷刺我等老朽,未免也太不自重,太不禮貌,我要求你向我們公開道歉。”座中一人,起身抗議。
他說的是英語。申徹知道,他是防衛軍的代表吞吞魯。
申徹猶如未見,依舊慢品菜餚。
米登站起身,道:“我給大家翻譯一下這位先生剛才的話……”
隨後,他用蒲語翻譯了一遍,又看向心慕棠(藍微瀾)。
心慕棠也起身,用漢語翻譯了一遍吞吞魯的發言。
申徹不慌不忙擦了擦嘴角,掃視一圈後,道:“我之前已經說過,今天的宴會上的任何發言,都不作數。遠來是客,我赤邑軍並沒有怠慢各位貴客吧?”
說罷,申徹舉杯道:“這位先生能聽懂歌詞裡的‘滿座衣冠皆老朽’,說明是聽得懂漢語的。至於你為什麼選擇用英語發言,我就不做評價了。但我依然要感謝你……”
頓了頓,申徹又道:“因為你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詞和今晚宴會的主題詞——‘滿座衣冠皆老朽’。但是……”
申徹再次目光逡巡全場,道:“我與所有代表都已經私下裡見過面,在座各位最年長的,也才37歲。既然都是年富力強的青壯年,就沒必要對號入座吧?”
座中不少人紛紛點頭。
“不過呢,我確實是有諷刺之意。”申徹再次話鋒一轉,故意停頓,喝了杯中酒,舉起空杯向眾人示意。
那位叫吞吞魯的代表,又想起身抗議,被申徹抬手下壓。吞吞魯接觸到申徹滿臉笑意中的凌厲目光,不自覺地將剛抬起一半的屁股坐下。
“我要諷刺的物件,顯然不是在座的各位。”申徹繼續道:“各位不妨想一想,假設我們這11支武裝組織組建了聯合政府,那坐在一起開會的,會是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