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夜,你怎麼追到這裡來了?”戴怡蓮剛下車,就看到右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急忙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將對方拉到一邊,輕聲喝問。
戴怡蓮是春江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副院長,今天是來參加AI+生命醫療醫藥資源共享研討會的。
那個叫葉夜的女孩子,是自己兒子的女朋友。不過,戴怡蓮看不起她的家庭出身,不同意雙方交往。
葉夜後退一步,與對方拉開距離,臉色淡然道:“阿姨,我敬你是長輩,不計較你拉拉扯扯的無禮。但請注意你的用詞,我出現在這裡,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戴怡蓮顯然不信,前後左右看了看,耐心道:“你不要以為在這種場合,就能逼我同意你們交往。聽我一句勸,把孩子拿掉。你跟凱凱不合適,我不會答應的。你要是敢鬧事,我不介意讓你連護士都做不成,讓你在整個錢唐都待不下去。”
戴怡蓮之前已經找葉夜明確談過,不希望她再糾纏自己的兒子,當時,她未置可否。可兒子一身反骨,死活認定非葉夜不娶,聽說後來又去找了她好幾次,還說兩人已經有了孩子。
戴怡蓮以為葉夜是想借今天這種場合,以懷了孩子為由,脅迫她同意兩人的婚事,否則就要鬧得讓她戴怡蓮下不來臺。
葉夜聽得一陣蒙圈,仔細看向戴怡蓮,問:“什麼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說了,我來這裡是有事,跟你,跟你一家,沒有任何關係。”
說到後來,葉夜已經有些不耐煩。任誰這樣莫名其妙被誣陷,被威脅,心裡也會有火。
但她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吵,哪怕被誤會也懶得解釋,更懶得究根溯源,她只想息事寧人,故而一再忍讓。
戴怡蓮見她這副神情,心下稍稍遲疑,暗想真有什麼誤會?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事情沒那麼巧,這裡可是錢唐市數一數二的度假酒店,她葉夜一個自己醫院的小護士,怎麼可能在上班時間恰好出現在這種高階場合的高階局裡。
這個度假酒店約4成的別墅,包括腳下停車場這個片區,都已經被會議主辦方包了。一個小護士,根本沒有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是特意選了這麼一個場合,來找自己“談判”的。
副廳級和副處級領導縱容兒子致人未婚先孕,又始亂終棄,這種事最受吃瓜群眾的喜愛,一旦鬧開,對身為醫院副院長的她,以及身為春江財經大學副書記的丈夫來說,都有不小的殺傷力。
想到這,戴怡蓮再次警告:“你要做鳳凰女我不攔著,但你找錯物件了,你別想拿這種事來要挾我。你們年輕人自己不潔身自好,就想著攀龍附鳳,我告訴你,生米做成熟飯也沒用,說破天也只是你們年輕人的你情我願……”
沒等她說完,葉夜就再次後退兩步,與她拉開距離,並抬手製止了她滔滔不絕的囈語和沒來由的甩鍋。
“你再這樣胡言亂語,汙衊我的人身清白,我就叫保安了。”葉夜邊說邊看了看停車場入口處的保安崗亭。
正在此時,一位長相俊美,穿著酒店工作服的小帥哥小跑著走到葉夜跟前,畢恭畢敬問道:“請問是葉董嗎?”
葉夜點點頭:“我是葉夜。”
酒店小哥展顏一笑,伸手接過葉夜小巧的拉桿箱,道:“我們經理讓我來接您入住。葉董,請這邊走。”
戴怡蓮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一臉懵逼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葉董?什麼葉董?她不是江淮省一個鄉下小丫頭嗎?”
葉夜畢業於江淮醫科大學護理學院,在春江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急診科主任的關照下,來到錢唐在這家醫院做了一個小護士。
急診科主任與葉夜是同村人,又是江淮醫科大學畢業的博士。這些情況,戴怡蓮是早就調查過的。
戴怡蓮心下疑惑,掏出手機撥通兒子電話:“凱凱,你老實說,你和你那個女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3秒,嘆了口氣道:“媽,以後再也別提這事了。她其實不是我女朋友。”
戴怡蓮一聽,徹底懵圈:“不是,這到底什麼情況?你不是說,人家都懷了你的孩子了嗎?”
“別說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連人家手都沒牽過。”兒子說話的語氣甚是落寞,沮喪的氣息都順著無線電波擴散到戴怡蓮這邊了。
“你是說,整一件事就是你在騙你爸和我?”戴怡蓮已經顧不上生氣,她現在只想搞清楚葉夜的身份。
一個月不見,這小姑娘看她的眼神就完全變了個樣,那是一種刻意保持距離以及不屑於計較的微妙神情,很微妙,難以言說,但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了。
上一次見面,她看自己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敬意。就剛剛,那種被忽視,甚至略帶嫌棄的感覺,讓她很受傷。
你什麼身份,也敢這樣對待老孃?要鄙視也只有我鄙視你的份,哪輪得到你一個鄉下來的無根無基的小護士鄙視起我來!
“額……我跟你說的時候,我爸不在場吧?我爸又不反對我追人家。”兒子辯解道。
“呵呵,敢情是你父子倆合起夥來騙我唄!”戴怡蓮被氣樂了。
不過,很快,她又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試探著問:“那你怎麼又選擇認命,不追了?”
“追?我拿什麼追?去哪兒追?人家已經變成鳳凰飛上高枝,不見了。”聽得出,兒子的聲音五味雜陳,有抱怨,有懊惱,有洩氣,有不甘,更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哪有什麼高枝?一個鄉下野丫頭,飛得再高,也逃不過草雞的命。我們院辦就有兩個不錯的女孩子,過兩天約一約,一個家裡是省廳的,一個是市委辦的。”戴怡蓮語氣滿是不屑,依舊用她的方式安慰兒子。
“媽,你夠了啊。我爸都說了,往上數三代,誰家裡還不是農民。”兒子明顯也想發洩怒氣與不甘,平時不敢說的話,這會兒也口無遮攔順嘴就說了出來。
“那是一回事嗎?你爺倆少教訓我。葉夜那野丫頭,我就是看不上。她家裡能給你什麼幫助?你爸但凡有點關係,至於熬了那麼多年的副廳嗎?”戴怡蓮依然堅持自己。
“隨你怎麼說。反正人家已經是大佬的女人,也看不上我。大家從此兩不相見,眼不見心不煩,都省心。”兒子倒是灑脫。
“不是,什麼大佬的女人?你給我說清楚,向來只有我們主動不要人家的份,你被一個女人踹了,還那麼心安理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戴怡蓮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媽,我是你生的,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嗎?”兒子明顯很無語。
“說重點……”戴怡蓮不客氣地打斷兒子的廢話。
“重點?重點就是……人家已經把我微信拉黑,電話不接,簡訊不回。我去你們醫院守了幾天,都沒等到人。再一問她科裡同事,說是已經辭職快一個月了。”凱凱似乎看開了,沒有藏著掖著。
“辭職了?那跟大佬的女人有什麼關係?”戴怡蓮身為副院長,分管採購業務,不分管人事,一個小護士的辭職,她不知道也正常。
“她科裡的同事不知道她去哪裡了。我還是問了朱叔叔,才知道她已經是元炁資本的董事。我查過了,這家元炁資本短短一個多月,在各行各業投資了上千億的資金,尤其是生物科技和醫療醫藥行業……千億啊,不是大佬的女人還能是什麼?”兒子語氣裡滿是嘲諷,卻不知嘲諷的是誰。
“這……這是真的?”戴怡蓮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但又由不得不信,兒子說的朱叔叔,正是她們醫院的急診科主任朱新春。
“朱叔叔只是說,她去了元炁資本。我一查,元炁資本的管理人員變更資訊裡,的確新增了葉夜這個名字。你說是不是真的?”兒子冷笑加苦笑。
戴怡蓮暈暈乎乎結束通話兒子的電話,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酒店房間的。
會議開始前,戴怡蓮看到嘉賓席第二排臺簽上寫著“元心智造 葉夜”六個大字。再對照會議安排,她發現元心智造應該是第一排的嘉賓。
戴怡蓮作為業內人,自然是知道元心智造這家公司的。元心智造雖然成立才3年,可開發的Axl激酶抑制劑等科技產品已經得到市場的認可。
抑制Axl激酶可以使細胞更有能力抵抗某些型別的病毒感染。不久前,元心智造宣佈,小分子多膚偶聯、多肽-核素偶聯等小分子系列藥物研發取得突破性進展,這款新藥預計很快上市。
這款藥物對多種癌症和腫瘤有效,包括腎臟疾病,以及乳腺癌、前列腺癌、卵巢癌、肝癌等等,它可以在不改變DNA序列的情況下,同時調控多個基因的表達。
由於不需要切割DNA,既避免了潛在的安全性風險,又精準並高效地將藥物遞送到靶細胞和組織,產生強效且持久的治療效果。
以元心智造如今在業界的地位,坐第一排嘉賓席是沒有人有異議的。戴怡蓮想不通,本來應該是是第一排嘉賓的元心智造,為什麼換成了第二排。
更想不通的是,這樣一家高科技明星公司,為什麼會派一個小護士作為代表來參會。
就在她疑惑之際,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有說有笑走進會場,左側之人正是葉夜,右側之人叫徐大昶。徐大昶是素問股份的董事長,也是戴怡蓮的高中同學。
素問股份主要生產血管支架、球囊、流體止血蛋白、可吸收生物組織密封膜、流體再生骨修復材料等。
一個月前,素問股份宣佈,完成了血栓奈米機器人和心臟電生理脈衝電場消融相關技術和產品的研發。
戴怡蓮放慢腳步,假裝找自己的位置,二人經過她身邊時,她聽到徐大昶笑道:“我換到第一排,壓力倍增啊。葉董是不是得補償一下?”
“行了,老徐,我知道你盯上了細胞空間組學,但技術問題得李博士點頭。至於我這裡,資金不是問題。”葉夜也笑道。
“那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明天,明天我就把李小令博士請來我的實驗室考察。”徐大昶拉開第二排第一個坐席的椅子,好讓葉夜進入。
葉夜坐到第二個位子上,道:“明天恐怕不行。我聽說李博士今天一早又出國了。”
葉夜說的李博士,自然正是李小令。而葉夜,也正是那個幫申徹換藥的小護士。申徹成立了元炁資本,投資了多家公司,其中包括元心智造和素問股份。
其中,元心智造完成了股份改造,名義控制人變成了李小令。元炁資本的董事葉夜也同時擔任元心智造的董事。
元炁資本在國內成立之初,申徹和李小令遇到一個頭疼的問題——以什麼人的名義控制這家公司。
申徹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公開的,否則鷹醬和蒲甘國不翻天才怪。李小令也不行,她自己就是家族企業的董事,更是顏安院士的學生,屬於眾目睽睽的公眾人物。
與申徹親近的人也不行,不管家人、親戚、朋友,還是同學,都會留下痕跡,讓人追蹤到赤邑軍桑摯中將的真實身份。
因為,遲早有一天,赤邑軍會與鷹醬決裂。到時候,鷹醬肯定會懷疑,會報復。哪怕沒有證據,但只要有線索,凡是線索指向赤邑軍和申徹的,肯定會被鷹醬聯合他的一眾小弟和乾兒子針對,甚至制裁。
因此,必須有一個可信,但看起來與申徹沒有交集的人,出面掌控元炁資本這個最最重要的盤子,申徹才能在蒲甘國大展拳腳。
想來想去,申徹想到了那個心態超好的小護士。簡單調查了一下,發現這小姑娘身世清白,父母是普通的農民。更重要的是,她是獨生女,還懂醫療醫藥常識。
申徹聯絡到葉夜,將自己要在蒲甘國做的事,以及需要她代自己持有股份和掌控元炁資本這整件事的利弊和風險充分告知了她。
葉夜沒有驚訝,爽快接受了:“你相信我這小身板能扛得起這個責任,那我沒有理由不相信。”
“你選這個小姑娘,恐怕你說的這些都是表面原因吧?”李小令似笑非笑。
申徹歪頭,認真思考了一下,道:“她給我解開紗布時,手指有兩三次碰到我。每次肌膚上的短暫碰觸,都會將我帶到一個深邃的、像星際黑洞一樣的時空,那個時空,像是明朝……”
“就像電影《超體》裡,露西回到史前文明那樣。我感覺與她似曾相識。基因裡儲存的記憶似乎在提示,我欠她什麼。我當時問她,你不覺得這事離譜嗎,她說沒覺得,反而直覺覺得我是百分百可信的。”申徹沒有否定李小令的調笑,而是仔細回想。
李小令已經見怪不怪,只是淡淡一笑:“她值得你信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