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某一個週末

入夜,如水般微涼的風輕輕撫弄過我的髮尾,沉默的南山河似乎要將我吞沒。我在一個下班後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車騎到河濱路,任由回憶洶湧。我無法言語,忽明忽滅的菸頭帶出濃厚的煙霧,我疲倦得不知何去何從。

我發覺我越來越渾渾噩噩了。我以為我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生活,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有充足的業餘時間。但我內心卻越來越煩躁。我不是想要回到以前紙醉金迷的生活,但也接受不了所謂的平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我似乎看到從前和何小雅的一點一滴,尤其是在一對男女挽著手從我身邊經過。

除了偶爾回覆一下班級群裡家長的資訊,拿在手裡的手機就是個擺設。

我忽然在某一瞬間做了決定,今年寒假的一個多月,我要去一趟嶺西。等我親口拒絕了龍警官,等交警勒令我把車輛復原,我就把這輛車登出車牌,賣給在魔都開賽車場的朋友當場地車,把車庫的工具一併出手,能賣多少是多少。然後拿著這筆錢做首付供一套房,親口告訴何小雅,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我不再是以前那個玩物喪志的白墨了,我有穩定的收入,我能靠自己養活自己,養活我們一家人。

人在做出某個重大決定時都是很突然的,或許我就在某個瞬間就長大了。這是我無法面對的事實,我已經26歲了。我不能像在加拿大一樣縱情地流連風月之間,我需要的是穩定的生活,一個愛我的妻子,一間溫馨的港灣。我要去嶺西找她,要彌補這幾年我對她所有的虧欠,不管她願不願意回心轉意,我都要這般改變自己,這也是她離開時最大的願望。

我掐滅了菸頭,感覺世界漸漸清晰了起來。一個追求自由的人,終歸要有一個歸宿。我甚至不去糾結我到底有多愛何小雅,因為我虧欠她的太多太多。我不敢說我是一個負責的人,但我曾對她承諾過要給她一個幸福的家。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現有的寂靜,我接通電話,話筒傳來蘭諾焦急的聲音。

"白墨你在哪?快來一趟'蘇昊',我好像看到你們班的學生了。"

"看到就看到唄,我又管不了他們課後去幹嘛。"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還是不自覺地往車邊走去。

"不是啦,就是跟那個女生坐一起的幾個男的我看著有些不對勁,她好像被下藥了。"

"啊?那你報警啊!"

"我又不確定,你見識多你過來看看,是的話我們趕緊報警!"

"馬上到。"我套上頭盔跨上摩托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蘇昊"酒吧。

酒吧離我不到五公里,我很快就到了。將頭盔放進揹包背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揹包裡的甩棍別在後腰上用外套蓋住。

"蘇昊"是全市最大的嗨吧之一,據說背後的老闆很有背景,是外地來的。這家酒吧長期魚龍混雜,儘管我很少來這家酒吧,但是也聽過它的大名。

找了很久我才找到蘭諾所在的卡座,卡座上五個都是女孩。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白墨,我同事。"蘭諾拉著我坐下。

我禮貌性地和她們打過招呼,便問蘭諾我的學生在哪裡。

"走,你跟我來。"

蘭諾拉著我向前走,在一個近廁所的卡座我看到了兩個女人和三四個男人,其中一個女生就是我班上的學生。染著微黃的頭髮,平時因為不是很明顯所以我也就沒管過她,我也看得出來她是那種很愛玩的女生。但是今晚我估計她是玩過火了,因為我看到她旁邊的兩個男人上下及手的同時,還表現出一種不正常的亢奮感。

"我是上廁所見到的,你們班那個染著黃頭髮的女生,我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你看要不要通知她家長?"蘭諾說。

其實我們做老師的並沒有大家想的那麼高尚,尤其是下班時間,其實都是能不管就不管的,最多也就是通知一下家長,連報警都不會。因為報警事後還得做筆錄啊協助調查啊之類讓人一聽就覺得麻煩的事,還有可能得罪人,領個幾千塊工資拼什麼命啊?

我當然也猶豫過,可是我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袖手旁觀。不是因為我比他們高尚,而是我想做一個負責的人,起碼從現在開始我是。

那個女孩的家庭挺複雜,從來都是她姐姐聯絡的我,我從來就不知道她爸媽是誰,所以現在我還是打算先想辦法把她帶走。因為她顯然已經神智不清了。

喧鬧的音響像大錘一樣重擊著我的鼓膜,我完全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就連蘭諾的聲音都得貼的近一點才能聽到。

"你要現在把她帶走嗎?"蘭諾貼在我耳邊說。

"先觀察觀察!"我也貼著她的耳邊回答到。

在酒吧發生衝突是蠻愚蠢的行為。尤其是我這邊只有一個人,對方還不知道有幾個人的情況下,萬一發生衝突後半個酒吧都站起來,那我的屍體第二天就飄在南山河上了。

現在人多眼雜,他們總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做什麼太過分的事,但我知道他們很快就會離開"蘇昊"。

跟我想得一樣,他們很快就扶著女孩走了出去。跟他們一起的女人收了他們幾張紅票子之後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我數了一下,一共四個男的,其中一個比較高大的寸頭男神志比較清醒,他扶著女孩,另外三個亢奮的不得了,似乎在放聲高歌。我懷疑他們三個吸了毒。我將龍警官的電話打在撥號盤以便隨時可以撥通他的電話,然後我悄悄跟了上去。

我隨手拿過一杯沒人喝的雞尾酒端在左手上,眼神飄忽不定,卻一直有在注意他們的動向。身體跟著音樂輕輕搖擺著,右手卻自然下垂以便隨時將甩棍抽出。揹包被我留在了蘭諾的卡座讓她幫我從另一邊帶出去。

等到他們離開了酒吧,我將酒隨意放在一張桌子,裝作喝醉的樣子也跟了出去。此時蘭諾也出來了,我用眼神示意她將揹包掛在我摩托車的車把上,然後以一個能看見那幫人的角度站在樹腳,拉下褲鏈放起了水。

蘭諾明顯臉紅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我打手勢讓她回酒吧裡,她向我比了個電話聯絡的手勢,然後就回了酒吧。

等了一分鐘,一輛黑色麵包車停在酒吧門口,等他們全部上了車,我立馬坐上摩托車,開啟裝在頭盔上的藍芽耳機,一邊撥通龍警官的電話一邊發動車子遠遠跟著黑色麵包車。

我打這個電話時根本沒有做過多考慮,我只知道我確定那幾個男的絕對吸了毒。我從他們在卡座觀察到上車,我在國外見過很多吸毒的人,甚至我自己都差點染上毒癮,所以我對吸了毒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涉毒的案件,我怕正常報案流程來不及,龍警官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警官了。

"白墨?"耳機裡傳來龍警官低沉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

"這個號碼我只給了你一個人。你想好了?"

"先別說這些,我有個學生被拐走了,他們坐上了一輛車牌號為WE679Y的黑色五菱麵包車,正在沿河南中路往金華橋方向駛去。車上有吸毒人員。"

"你確定?"聽到"毒"字,龍警官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

"確定,我正騎摩托車跟著它們,藍白色寶馬雙r,車牌號是WVN805。"

"好,我馬上派人跟上,你不要掛電話,保持訊號不中斷方便我們追蹤,這個號碼是一次性的,你掛了就再也打不通了。"

"好。"我應了一聲,繼續緊跟著那輛黑色麵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