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審理的案主,是一個與別人合夥開公司的老闆,叫惠大信。
判官報告惠大信的主要罪惡。大致是:惠大信和人合夥開公司,合夥人都很信任他,讓他當財務總監,也從來不查他管的賬目,甚至也很少過問財務方面的事情,算得上是絕對信任了。可是,惠大信卻辜負了合夥人的信任,十二年時間,他瞞著合夥人,貪汙了公司公款兩百五十三萬六千四百七十三元五角六分。後來,合夥人儘管有所覺察,但一是礙於情面,二是沒有過硬證據,也就沒有去追究,因此,直到惠大信去世,他貪汙的事情,沒有東窗事發,賬目也都是平的。惠大信沒有因此受到任何懲罰。但是,這些,冥間世界都記載得明明白白。
閻王問:“惠大信,判官讀的,是不是事實?”
惠大信低著頭,不敢抵賴,只得承認,說是的。
閻王道:“惠大信,聽我斷語:惠大信在第十八層地獄,服刑十年,然後釋放,五十年後以人身轉入輪迴,貧困人生。”
惠大信聽了,跪下哀求,希望判得輕一些。
閻王道:“社會信任,包括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個體對集體的信任,個體對社會規範的信任,個體對社會規範的執行能力的信任,個體對契約的信任等等,這些,都是社會賴以正常運轉的基礎。因此,毀壞社會信任,這是重罪。你應該明白。到下一輩子,你必須牢記這一點!你即使不和別人合作做事,但是,最為起碼的是,你不能辜負你配偶的信任!”
閻王宣判完畢,牛頭馬面將惠大信押了下去。
第三宗案主是一個教授,還當過學院院長,叫鮑天甲,這個姓名,就夠霸氣的了。
鮑天甲被牛頭馬面押進來的時候,是被推著走的,因為他不願意走,邊走邊說:“我是讀書人,還是一派宗師!長期當學院院長,你們不能對我這樣!”
判官喝道:“有罪的眾生到這裡,不管是皇帝還是蝗蟲,沒有例外,都是這樣的待遇!”
鮑天甲被押到閻王的前面,站著。
判官按照閻王的指令,讀鮑天甲的罪行:“其主要罪行是:用行政權力和學術職務權力,謀取私利,故意傷害他人。此外,還有擺官架子,借了別人的書不還等等。”
鮑天甲道:“那麼,我的貢獻呢?我的學術貢獻、輝煌政績呢?我主持過十幾個重大專案,重要專案幾十個,一般專案難以統計,得到的研究經費幾千萬。我已經出版的著作好幾十種,論文好幾百篇,包括髮表在SCI期刊上的百餘篇。我獲得的重要的獎項幾十個,小的獎項不計其數。我門下著錄弟子數千名,其中成著名教授的有幾百人!私淑弟子不計其數。在學術上,不管如何,我總是一派宗師吧?極少數幾個一代宗師之一吧?我當學院院長期間,引進了十幾個世界著名的學者,爭取到了十幾個博士學位授予點,使得我們在國內的專業排名,提升了二十五位!這些,你們怎麼隻字不提呢?閻王殿還稱得上公平公正嗎?”
閻王道:“我沒有上過大學,更加沒有在大學工作過,你的這些輝煌的成就,我沒有能力評價。”
鮑天甲一聽,來勁了:“我諒你也沒有這個能力評價。難道你們冥間,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評價我的這些成就?我還只知道陽間我是天下第一,現在看來,在冥間,我也是天下第一!哈哈!你還怎麼審問我呢?”
閻王終於忍無可忍了:“你還真的以為我們沒有能力評價你那些輝煌成就了!”他抬頭命牛頭馬面:“抬萬能至公天平!把鮑天甲的著述和論文,一併搬來。”
牛頭馬面領命,馬上就抬來萬能至公天平,搬來鮑天甲的所有著述和論文,放到天平上。
閻王道:“鮑天甲,你看好了!這是萬能至公天平,具有絕對的權威。現在就稱你的學術成果!看看究竟有多少重。你自己動手,也可以的。”
鮑天甲上前,自己動手在天平上稱。他選擇了千公斤的量級。天平不動。他很驚訝,因為幾十年來,他一向是以天下第一自居,認為自己是量級最重的學者、大師。沒有辦法,他只好調整到百公斤的量級。可是,天平還是不動。他先是有點兒慌了,再就是懷疑這天平的準確性到底幾何,索性就拒絕動手了,站在旁邊。
閻王見狀,道:“怎麼樣?你是在懷疑這萬能至公天平到底準不準。好,我讓判官稱別的著作給你看!”說著,他轉身從後面的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給判官。
判官接過書,拿到鮑天甲的前面,給他看:“你看清楚了,這本是清代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你知道這本書嗎?”
鮑天甲道:“我當然知道。這是一本筆記小說。不過,其中似乎也有一些是有學術性的部分。”
判官道:“你知道就好。我們不稱這本書的文學成就,就稱它的學術成就。魯迅先生評這本書中的考證部分為‘間雜考辨,亦有灼見’。你看好了!”判官把書放到天平上,天平顯示出的讀數是一百公斤。判官問鮑天甲:“看清楚了沒有?多少?”
鮑天甲低聲道:“一百公斤。”
判官把《閱微草堂筆記》取下天平,把鮑天甲的著述和文章放到天平上。天平不動。判官把天平調到十公斤的量級,天平不動。調到一公斤的量級,天平仍然不動。沒有辦法,判官索性把天平調到克的量級,這回,天平動了。判官道:“鮑天甲,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天平上的讀數是多少?自己說!”
鮑天甲不肯說,但是,又不敢不說,只好嘟囔著說:“一克半。”
判官道:“多少?大聲點,你的聲音太低,我們聽不見。”
鮑天甲只好以往常的聲音道:“一克半。”
閻王道:“聽清楚了,一克半!我看中醫師開藥方,古代醫書上用量三錢的藥,開十克。那麼,一錢也摺合三克多一點。黃麻是常用的中藥,發汗的效果很好,但過量發汗,也是醫家大忌,因此,中醫有‘麻不過錢’之說。在常用中藥中,麻黃的用量,已經是比較輕的了。按照‘麻不過錢’的說法,中醫師開麻黃,至少也要開到三克啊!你那些學術成就,怎麼才是麻黃常用藥量的一半啊!一克半,多難聽!換算成再小一點的單位,數目大一點,聽起來要好聽一點呢。你說你拿了多少重大、重點專案,你捫心自問,如果沒有職務資源,你能拿到那麼多專案嗎?你再想想,那些專案,總經費是多少?你耗費了多少錢?說得好聽一點,那些都是納稅人的錢!說得難聽一點,那些都是民脂民膏啊!耗費了那麼多民脂民膏,你才弄出來一克半的學術成就!看看人家紀曉嵐,沒有耗費公家一分錢,還是在業餘時間,寫出的《閱微草堂筆記》,其中的學術成就,就有一百公斤!文學成就還不在內。你還有臉稱什麼教授,稱什麼大師,還有一派宗師,一代宗師呢!羞也不羞?鮑天甲!我剛才說我們不懂你的學術成就,因此對你的學術成就不予評價,那是想給你留一點面子!哪裡知道,你絲毫沒有自知之明,咄咄逼人,既然如此,我們也就只好從命了。怎麼樣?你這是自取其辱!這下你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吧?”
鮑天甲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響。
閻王道:“你引進的那些所謂世界知名學者,其中一大半是在國外拿了博士學位後找不到工作的人。其中多個,到了你們學院後,由學校出錢,出版了他們的博士論文,你又經過一系列騷操作,破格晉升他們為教授,為此,你不惜壓制你們學院本來應該晉升教授的不少副教授。可是,那些破格晉升的教授,現在還有幾個在你們學院?他們出版著作、晉升教授後,憑著這些資本,早就攀高枝去了!其中一位,學生期末考試的試卷都沒有批,把那些試卷往辦公桌抽屜裡一鎖,就杳如黃鶴了!還有這樣那樣一大堆的事情,只好別的教師給他擦屁股!至於你在位的時候建立的博士點,是如何建立的?你應該知道吧?告訴你,你知道的,我們都知道!”
鮑天甲不做聲。
閻王道:“是不是還要用萬能至公天平,把你的輝煌政績稱一稱?”
鮑天甲道:“不用了。”
閻王命判官:“把鮑天甲利用職權,故意損害別人利益的主要罪狀,讀一遍。”
判官拿起案卷,朗聲讀道:“鮑天甲,在參與評審各類專案的時候,或是黨同伐異,或是自己想做,或是意在掠美等等,故意錯誤地否定各類專案計一百零八個,故意錯誤地支援專案三十六個;在參與評定各類獎項的時候,故意錯誤地否定成果七十二項,故意錯誤地支援成果三十二項;在參與評審晉升副教授以上學術成果的時候,故意錯誤地否定六十七人晉升,故意錯誤地支援四十人晉升;在參與晉升副教授以上人員的投票過程中,故意錯誤地否定五十三人晉升,故意錯誤地支援二十九人晉升。此人參與其他評審事務的時候,故意錯誤評審的情況也不少,此從略。”
閻王道:“鮑天甲,剛才判官讀的,你是否承認?要不要我們公佈證據?”
鮑天甲低聲道:“我承認,不必公佈證據了。”
閻王大聲道:“鮑天甲聽判:鮑天甲,在第十八層地獄,服刑十年!十年刑期結束後釋放,按照程式進入輪迴。先當蠹魚,把和上輩子沒有還給人家的書等量的書吃光後,再轉人身。”
鮑天甲失聲叫道:“怎麼這麼重啊!”
閻王道:“利用職務賦予的權力謀取私利、打壓別人,這是重罪!”他又轉頭向牛頭馬面:“牛頭馬面,把鮑天甲押入十八層地獄服刑!”
牛頭馬面遵命,就押著鮑天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