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明白了!後來您管的文化科技教育領域,也充滿了金銀之氣!這可未必是好事!”
他說:“正是這樣,一點不錯!現在,你看看,小孩才剛懂事,家長就忙著讓參加這個班、那個班,學才藝,學體育,學外語,學語文數學等等,一直折騰到上大學,終於把學生的向學之心,折騰得差不多了。家長的錢,也被折騰掉不少。有人因此甚至把孩子稱為‘兩腳吞金獸’。高校急於追求發表論文的數量,設立基金,為學生設立什麼杯什麼杯的專案,鼓勵他們發表論文。學生急於在競爭中勝出,追求基金專案,追求發表論文。本科低年級學生,有多少研究能力?讓他們做專案,簡直是讓剛學走路的娃娃去參加馬拉松比賽那樣荒唐!寫出來的所謂論文,達不到發表要求,怎麼辦?花錢買學術刊物的版面唄!不少文科的刊物,只要給錢,不管文章質量如何,都能夠發表。”
我說:“我聽在高校當教師的朋友說,他們年終考核、職稱晉升等等的條件中,拿到的科研經費,佔很大的比重。發表論文,出版著作,只要有錢就行。當然,價格不菲,價格不菲啊!”
文昌神說:“最為離譜的是10年代開始有幾年,很多正規的高校紛紛辦民辦學院,其實就是為了錢。當時,民辦學院屬於本三。凡是高考過了省內規定的本三分數線的考生,分數如果還沒有達到某民辦學院的分數線,只要出十幾萬元,就可以上該學院,這些民辦學院,都有這一類所謂的‘機動名額’,說穿了,就是賣錢的。”
我說:“是的是的。天水教授和我講過他此生中的一次切膚之痛。那年,他的一位遠親王林的女兒王小林,參加高考,分數線超過了省裡劃定的本三線,但是還沒有達到江東科技大學的民辦學院秦江學院的錄取分數。正好,天水教授另一位親戚小錢,是江東科技大學畢業的。於是,天水教授就託小錢向江東科技大學有關的掌權者打聽出錢讓王小林讀秦江學院的事宜。小錢有個同學,叫郭嘉瑞,青年才俊,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當了江東科技大學某學院的副院長。小錢就和郭副院長聯絡,郭副院長一口答應幫忙,說完全可以,讓王林帶王小林到秦江學院,交錢辦理手續就行。可是,王林當時聯絡到了別的民辦學院,不想讓小林上秦江學院了。天水教授就把這個資訊告訴小錢,小錢就把這個資訊轉告了郭副院長。哪裡知道,郭副院長大怒,說給你們聯絡好了,竟然不來了,不行!他一定要叫小錢前去道歉!結果,小錢只好到江東科技大學,請郭副院長和郭副院長叫的那些人吃了一頓大餐,此外,還名煙、名酒送了他們不少。大餐加上送的東西,花費在一萬五千左右,還搭上了一天時間。天水教授知道了,又驚又怒,只覺得對不起小錢,但是又沒有辦法。”
文昌神道:“你說的這件事,天水教授也向我說過。他說,郭副院長那種做法,不是姓封的,也不是姓資的。如果是姓封的做法,錄取與否,考官說了算,不管考官說得對不對。如果是姓資的,那麼,買賣要遵守契約。雙方根本還沒有契約,只是打聽一下情況,你就一定要我按照你的條件來辦,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何況,當時的招生,還遠遠沒有結束,我不用你們的名額,你們的名額照樣可以賣給人家,多少人在等著這些名額呢!由郭嘉瑞這樣的人掌管高校,呵呵!”
我說:“後來,天水教授請我寫了五六幅書法,送給了小錢,算是一定程度上對小錢的彌補。”
文昌神道:“可憐天水教授,埋頭做學問,對社會上的事情,瞭解很少。他這樣的人,如果離開了高校,前途堪憂的。”
我說:“善財童子不是還去過官位爵祿廳嗎?那裡有沒有受什麼影響呢?我透過牆上面的空處,看到那裡有金光閃耀,和善財童子光顧那裡,有沒有關係?”
文昌神搖搖頭,說:“那裡的情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們還是不要談。”
我說:“好的。你急匆匆地把我從那大廳拉出來,說闖了大禍了,難道我身上,也有金銀之氣?”
文昌神大笑道:“老弟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太沒有自知之明瞭!你認為你身上有金銀之氣嗎?”
我老實回答:“完全沒有。我從來也沒有認為自己身上有金銀之氣。”
他說:“你還算有自知之明!我剛才說過,那大廳應該是宇宙之中最為清貴之地。你呢,‘清貴’兩字,‘貴’字完全不著邊,‘清’字呢,不僅佔了,而且還是從頭到腳地清,出奇地清。清氣過於重,若沒有‘貴’制約,就是清寒、清貧了。你在那大廳這麼長時間,清貴之地,被你的只清不貴之氣薰染,怕以後,教育、文化、科技等領域,就沒有那麼闊氣了。相關的從業者,可能會清苦一些吧。”
我說:“這不正好把善財童子的金銀之氣沖掉一些,多少起點中和作用吧!”
他說:“這樣說來,我讓你進入大廳,倒是天意啦!但願如此吧。”
我說:“科技方面的研究,應該有雄厚的經濟力量做支撐,有的社會科學研究,也需要一定的經費,可是,人文研究,其實是不需要多少經費的。您看從古代到現代的那些經典著作,包括文學作品,幾乎都是作者在並不富裕的條件,甚至困苦的條件下寫成的。現在,學者和作家們的條件,顯然要比那些經典著作和作品的作者在當時的條件好得多,可是,有多少著作和作品,趕得上那些經典呢?”
文昌神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見解。”
這時,小童手持一張拜帖,進來報告,說是一個姓金的員外,前來拜見。文昌神接過拜帖觀看,向小童示意,讓金員外進來。我見此情景,想要告辭,文昌神讓我坐到屏風背後去,說那金員外是不會看見我的。我就端了茶杯站起來,走到屏風背後,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輕輕喝茶。這時,我才發現,我可以透過屏風,看到他們,但是,他們應該是看不見我的。
不一會兒,金員外進來了,文昌神站起來迎接。金員外一揖到底,文昌神還了禮。
他們剛坐下,小童給他們倒茶,然後就退出了。
文昌神問金員外有什麼事情。金員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票來,說:“文昌帝君,這是一張十萬兩銀子的銀票,作為禮物送給您。請您高抬貴手,讓我的四十五代裔孫金益多考取211大學。”
文昌神道:“金員外愛後裔之心,我非常理解。可是,考大學,僅僅是人生中的一個環節而已。任何人不可能上了211大學就可以贏得整個人生,也不可能因為沒有能夠上211大學而輸掉整個人生。”
金員外滿臉堆笑,道:“不瞞帝君說,他上了211大學之後的學業,我有把握給他安排好,肯定能夠以優秀的成績畢業。至於畢業之後的路,我也早已給他鋪好了。他的一生,過得如何,現在全在您的手上。您一抬貴手,他滿盤皆贏,不抬貴手,他滿盤皆輸,我所為他作的一切,也就白費了。拜託您了!”
文昌神道:“這個忙,即使我很想幫,也幫不了啊!我無能為力!”
金員外道:“帝君太客氣了!如果嫌銀子少,我們可以再商量。”
文昌神嘆了一口氣,道:“你愛你的後人,你說,我愛不愛我的後人?”
金員外道:“當然愛啊!誰不愛自己的後人呢?自己血脈的延續啊!”
文昌神道:“我對我後人的愛,不亞於你對你後人的愛吧?”
金員外道:“那還用說,對後人的愛,大家都是一樣的。”
文昌神道:“在古代,大家都認為科名很重要,現在,大家都認為上好的大學很重要。是不是這樣啊?”
金員外道:“當然是這樣。”
文昌神道:“那好。你去看看,從隋唐有科舉考試以後,到清末廢除科舉考試,所有的狀元之中,姓張的有多少?進士之中,姓張的又有多少?何況張是大姓,姓張的,未必是我的子孫。落魄科場的讀書人中,有多少姓張的?現在沒有考上大學的人中,有多少是姓張的?其中肯定有我的子孫吧?如果我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科名,或者上什麼大學,那麼,狀元都應該是姓張了,落魄科場的讀書人中,沒有上大學的人中,就不會有我的子孫了。你說是不是?”說著,他就把那張銀票還給金員外。
金員外見此事沒有希望,就拿起銀票,站起來灰溜溜地離開了。
我從屏風背後走到前面。
文昌神道:“我這裡,經常有人前來幹此類事情,有的甚至胡攪蠻纏,特別是親友,尤其難以理喻,非常討厭。”
我說:“我非常理解您的難處。在如此強有力的文化傳統之中,你們確實很不容易。”
我們相對坐著,嘆息了好一會兒。
我一看差不多了,就對他說:“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也沒有帶任何禮物。秀才人情紙一張,我就給您寫一幅對聯吧!”
文昌神非常高興,道:“你給我其他禮物,我是絕不會收下的,但是,你的墨寶,卻是例外!比任何禮物都好!”說完,他命小童準備好了筆墨紙張。
我沉思片刻,提筆寫道:
仁者堂堂張也;
昌矣鬱郁文哉!
《論語》中說:“堂堂乎張也,”“鬱郁乎文哉!”。下聯嵌“文昌”二字。文昌神見了,連連說“不敢當”,但是,看得出,他還是很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