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日,少雲轉晴,西北風,略寒
今天是文昌帝君張亞子的生日。城西縣的文昌閣,也在拆除之列。下午,我就去拜訪文昌神,既是最後一次看看那裡的文昌閣,也是祝賀他生日。
我到了文昌閣,看門的小童就入內稟報。不一會兒,文昌神親自出來迎接,把我領到客廳。我們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他主動問我想不想看看他管理的事情,我當然很想。於是,他就領著我,向那裡走去。經過很多彎彎曲曲的走廊和岔口,來到一扇黑漆大門前面,他開啟門上的大鎖,就領我進去了。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長方形廳堂,長比寬要大得多,大約有七八十米,由從下到上逐漸增高的不少小池塘組成,如山上的梯田那樣。上面的池塘最小,一路往下,池塘的面積遞增。最下面的池塘最大啊。自流活水,從上面的池塘,不斷往下流。池塘中,有數不清的蝌蚪狀小魚,大部分在努力往上游,逆流水而上。當然,它們努力的程度,也是不同的,有不少就停留在原處,幾乎不動了。仔細看,似乎每個池塘上,都標明瞭文字,如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之類,想來是學歷了。再仔細看,似乎同一個池塘中,上下還分若干個池塘,也標有文字,但不是很清楚。
文昌神對我說:“這就是人們學業修為、職業修為和學問文章修為的狀況。最下面的池塘,是小學,當然,小學也分若干檔次,有重點和非重點,重點之中,還有區重點、市重點和省重點等等。再上面依次是初中和高中類,也是各有多個檔次的。”
我說:“我看出來了。一條小魚,就是一個人。小學和初中的池塘最大,裡面的小魚最多,高中類池塘,小魚就少一些了,因為有些孩子,讀完初中就不讀了。”
他補充道:“上完初中上五年制大專的,也算上高中,因此,高中這個池塘,標的是‘高中類’,而不是‘高中’。”
我說:“我明白了。”
他繼續道:“再往上,就是大學類了。五年制大專的最後兩年,也是屬於大學類的。大學類,也分若干檔次,普通高校,重點高校,雙一流,211,985等等。”
我說:“萬物各有等,聖人等其等。聖人的工作,就是給萬物分等級。聖人越多,等級就越多。有了等級,大家就有了努力的方向,聖人的用心,如此深遠啊!”
他說:“洞賓兄,我們不談聖人,也不談分等之類的事情。你看我管的這些事情。再往上,就是碩士、博士,這些還是學生階段。到了職場上,那麼,就是助教類、講師類、副教授類、教授類,其中每一個級別,又都分為若干個檔次的,例如,教授有一級、二級、三級和四級等等,其他也是這樣。”
文昌神遞給我一個望遠鏡,我用望遠鏡觀察,看到教授上面,是院士,院士上面,竟然還有一個池塘,上面的標記,赫然是“科學家和學問家”!
我說:“這些池塘,和現在的教育體制、現在的專業職稱體制,都是對應的。只是我難以理解,院士之上,怎麼還有‘科學家和學問家’一個池塘,都已經是教授,甚至是院士了,怎麼還有人不能算科學家和學問家?”
文昌神道:“那個當然!你看看,很多教授和院士,停留在教授、院士池塘內,沒有能夠跳到科學家和學問家的池塘內呢!那些,都是草包教授,還有就是名不副實的院士。不過,你看,也有一些在副教授類,甚至講師類池塘的小魚,跳過其他的級別,直接進入科學家和學問家的池塘了。”
我一看,果然如此。就常理而言,魚的體型越大,力量越大,遊得越快,可是,這些小魚,個頭大的,未必比個頭小的遊得快。我以此為問。
文昌神答道:“這是比學業和專業,並不是只要體力強,就可以遊在前面的。個人發展,因素就更加多、更加複雜了。你只要看看佛家的四大金剛,就可以明白了。論體型,論健碩,論力量,他們都是少見的,可是,他們的成就和造詣,並不一定就能勝過別人。”
我說:“哦,明白了。不過,決定這些小魚向上遊的效率的,決定它們能夠游到哪個池塘的,是什麼呢?”
文昌神道:“你看到每條小魚的尾巴尖上,有什麼東西?”
我仔細一看,這些小魚的尾巴上,都有一團彩色的光。我說:“它們的尾巴上,都有一團彩色的光。”
他說:“對。它們向上遊的動力,就是來自於這個彩色光團。一個人學業如何,專業發展如何,最終能夠達到什麼樣的高度,都是由這個光團決定的。當然,在不同的時間,這個光團也是不同的,因為它也在不斷地變化著。你有沒有注意到,幾乎每條小魚尾巴上的光團,是不同的。”
我舉起望遠鏡看,果然如此。有的光團晶瑩飽滿,有的則暗淡微弱;有的五彩繽紛,有的則單調陰晦。我不禁問:“是什麼,決定了它們各自的光團?”
文昌神道:“這光團,是一個人自身和環境之中的幾乎各種因素相互作用後形成的綜合結果,這些因素,難以計數,其間的關係,更是非常複雜,直到現在,即使是在這一領域研究前沿的專家,也所知甚少。我們只知道其中的極少數最為重要的因素,例如其人的基因、家庭、親友、經濟、老師、同學、學校、閱讀、社會等等。能夠人為控制的,那是極少極少的。有些家長和長輩,內心真的是為孩子好,為了孩子,花費了很多心思,很多錢,乃至很多多年積累在那裡的人脈,但是,效果還是離開理想很遠,甚至恰恰相反。有些名氣很大的教育家,自己的孩子,往往也是發展得不過如此,甚至不如平常同輩的人。原因就在這裡。”
我說:“確實如此。不過,有些部分,還是可以掌控的,例如家庭教育,只是教育不得法而已。或者,很多父母長輩本身,根本就是不靠譜的人,但他們自己肯定不會認為自己不靠譜,相反,總是認為自己是最為精明的人,最厲害的人,在每一件事情上,永遠是最為正確的人,甚至是優秀的人,並且以自己為模板,來塑造孩子,結果,通常的結果就是,他們的孩子,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甚至還不如。”
文昌神道:“確實如此。畢竟,成人很難承認不正確的是自己,甚至很難承認自己不優秀,當然,最難的,是承認自己不如人家,因此,很難避免把自己認為正確而實際上是錯誤的東西,利用自己在孩子前面的倫理優勢、親情優勢等等,強有力地灌輸給孩子,並且天天如此,日積月累,孩子也就在很多方面,如他們所願了,但卻嚴重妨礙了孩子的本來應該有的更好的發展。”
我說:“我完全同意您的分析。不過,真的還有例外的事情。我認識一位家長,叫郭林。郭林確實是不靠譜的人,但是,他的兒子阿龍,非常優秀。完全可以這樣說,在和阿龍差不多年齡的青年中,阿龍是我見到過的最為優秀的人,沒有‘之一’。我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靠譜的郭林,他的兒子阿龍,為什麼這麼優秀?我的結論是:郭林自己知道自己不靠譜,所以,在教兒子學會游泳之後,他就退出了對兒子的教育,並且刻意注意,避免自己不靠譜的言行,影響兒子,和兒子拉開距離。因此,要培養出優秀的孩子,家長首先要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不靠譜,就果斷退出培養孩子的具體事務。”
文昌神聽了,拍手道:“非常好的見識!以前,我一直說,關於教育,真正可以算作專家的,在我的視野中,只有我的朋友天水教授,現在,又多了個洞賓老弟!哈哈,真開心!”
我說:“能夠得到文昌神這樣的評價,我簡直受寵若驚了!”
文昌神說:“我管的這些,大致就是相當於古代科名的部分。”
我說:“我從古書上看到,您除了科名之外,還管官位爵祿呢。古代也有您管官位爵祿方面的不少傳說。”
他說:“老弟啊,我確實管過一陣子官位爵祿,但是,時間很短的,後來,他們就不讓我管了。你看,隔壁就是官位爵祿的大廳,本來,和這個大廳是合在一起的,但是,後來,他們就在當中砌了一垛牆,隔開了,只留了一扇小門,還有就是上面的部分,沒有全部砌到頂,留了一些。但小門是鎖上的,不然,可以帶你到官位爵祿的大廳看看,我也很多年沒有過去看了,不知道那裡的情況怎麼樣了,當然,我也不想知道。”
我看了看,那裡確實有一扇小門,果然上了鎖。隔離牆的上面,果然沒有封死,從空的地方,可以看到隔壁大廳閃耀的金光。
我們談得正是高興的時候,文昌神突然大叫:“不好,不好!趕快離開!”說著,不由分說,他拉起我,把我推到這廳堂的門外,他也出來,鎖上這廳堂的大門,拉了我,一路小跑,到客廳,才坐下來喘氣。
我莫名其妙,問他為什麼如此。
文昌神嘆道:“闖禍了,闖禍了。”
我也緊張起來,問:“怎麼啦?您倒是說啊!”
他說:“多年前,我也闖了一場禍,按理說,今天不應該闖同類的禍了。那一天,我正在我們剛才去看的那個大廳忙碌,小童忽然來報告,說觀世音菩薩來訪。她是稀客,也是貴客,你知道的。我聽了,就趕忙出來招待她,但離開大廳的時候,忘記把門鎖上。我和觀世音在客廳聊天。跟隨她一起來的善財童子,顯然沒有興趣聽我們聊天,就溜出客廳,到處瞎逛。大約兩個時辰以後,觀世音告辭,我們才發現,不見了善財童子。我和小童到處尋找,最後,在那個大廳找到了。他在那裡看那些小魚,看得津津有味,樂而忘返。更為麻煩的是,他還去了官位爵祿廳,玩了好久。這兩個大廳,都是宇宙之中最為清貴之地,再也沒有比那裡更加應該清貴的地方了。可是,善財童子是什麼人?他滿身強大的金銀之氣,是與生俱來的!你想想,宇宙間最為清貴之地,被他那強大的金銀之氣薰了那麼久,會發生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