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巖沒說去哪兒,只沉著臉說:

“短時日內,不會回來,可能兩三個月,也可能兩三年。我現在,只有一樁未了的心事...”

香梅怔怔看著他深沉眼眸,心底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一走,再回來還不知道什麼樣兒,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嫁不嫁?”

香梅被他憂鬱深沉的眼盯的一陣心頭緊縮。

她想了想,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許巖眸光黯淡下來,“好,我知道了。”

他轉回頭面朝著窗外,似嘆了口氣,聲音更嘶啞了。

“你去忙吧。”

香梅望著他背影,眼眸閃爍淺淺咬唇,轉身出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她捉摸不透許巖的異常,於是在前廳遇到馮郊,忍不住多問一句。

“馮爺,許巖說他要走了,他去哪兒?”

馮郊沒作多想,“哦,裕京,大帥讓他去駐城督政。”

“裕京啊...”

香梅喃喃點頭,心說那也不是多遠的地方啊。

馮郊不經意瞥見她一臉納悶兒,立即心有所感,不動聲色地溫笑問道。

“怎麼了?他跟你告別?”

香梅老實巴交點點頭,“嗯,他說可能很久不會回來。”

馮郊聽言心下暗笑,面上卻不顯,甚至面不改色嗯了聲。

“是,駐城麼,要常駐,不能總往回跑。”

香梅若有所思‘哦’了聲,握著手岔開話題:

“那我先去忙,馮爺您先用膳麼?大帥和夫人可能晚一會兒。”

“嗯,不用管我,你忙去。”

香梅點點頭,轉身走了。

馮郊看著她背影,頓覺好笑,不用去問都知道許巖動的什麼心思。

忍不住心下腹誹,也是行,都用上‘欲擒故縱’了。

正搖搖頭準備去用膳,就見一傭人神色匆匆跑進前廳。

“馮爺,那位何醫生她醒了。”

馮郊面色一淡,“知道了。”

他提腳去了後面矮樓,何蕙蘭被安置在那邊一間客房裡。

因為是公館傭人和兵衛們的住宿樓,條件自然比主樓客房差點。

何蕙蘭沒料到自已醒來,是在這樣明顯狹窄的房間裡,房裡甚至是兩張小床,她躺在其中一張上,這明顯是傭人們住的地方。

馮郊進門時,她正扶著頭坐在床邊沉思。

“醒了。”

何蕙蘭肩頭一顫,瞬間想站起身,卻因一隻腳踝紅腫而站不穩,又跌坐回床邊。

她只能扶著桌案,單腳站起身。

“馮爺...”

馮郊眉眼溫和,“傷勢不算嚴重,府醫說能醒來,就沒大礙。”

何蕙蘭垂下眼,面露愧疚。

“很抱歉,我沒料到當著夫人的面,知望還如此衝動,鬧出這樣的事,一定惹夫人不快了,我能當面跟夫人請罪致歉?”

“不用。夫人沒空,你可以走了。”馮郊淡笑通知她。

何蕙蘭驚愕抬眼,“馮爺,可...”

她還受著傷呢,這樣走?

馮郊眸色淺淡,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會有人送你回去,何醫生,大帥的意思,你們兩個太不知分寸,在聶公館裡造成驚擾,往後不准你們再來,現在請離開吧。”

何蕙蘭臉一白,“大,大帥的意思...?”

“對,大帥的意思。”

聶帥否決了,大帥夫人還會再用她嗎?

何蕙蘭徹底慌了神,“馮爺,我,我不知怎麼會鬧成這樣,我無心的...”

她都受了傷,摔破了頭,還差點摔斷腿,怎麼能怪她呢?!

馮郊不欲糾纏,直接招了副官來,吩咐他們送何蕙蘭出去。

他轉身要走,何蕙蘭卻突然急喚一聲,跌跪在地。

“馮爺!馮爺您幫我說說情,夫人知道為什麼,她知道緣由的!求您幫幫我吧馮爺!”

馮郊眉目清冷下來,側過身居高臨下睥睨她。

“何醫生,韓知望已經被你毀了,他將因自已的衝動斷送入軍高升的前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人太貪心,會要命的。”

何蕙蘭眼含淚意,楚楚可憐跪趴在地上,膝行著挪上前,一把抱住馮郊軍靴。

“我不貪心,我真的不貪心,您知道我的命有多苦?”

“因為長得好,我十幾歲就被鄉紳騷擾,全家費盡心思送我出國,卻又被惡人纏上,唯一待我情真意切的人也死了!我成了寡婦無路可去,韓家人不會饒恕我,阿恆要是再毀了,我真的沒有出路了!”

“求您幫幫我,求求您馮爺~~!”

她跪在馮郊腳下,哭的梨花帶雨,一旁準備把她拖走的兩個副官,都不忍心下手了。

馮郊眉心緊皺,冷唆了兩人一眼。

副官們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自家馮爺厭惡女人觸碰,嚇得瞬間把不忍拋到腦後,連忙上前把何蕙蘭的手掰開,將人拖起來。

“馮爺!馮爺您發發善心...”

馮郊撣了下褲腿上的褶皺,不清不淡開口。

“沒到要上斷頭臺的地步,先不用這麼急著嚎喪。”

何蕙蘭哭聲哽住,不可置信地睜著淚眼看他。

馮郊掀起眼簾,再看她時眉眼依然蒙了冰霜。

“何醫生長得好,何愁沒人管?不想死,勸你換一條腿去抱,拖走。”

“是!”

何蕙蘭預感到自已這樣被攆出聶公館,是真的就沒有希望了。

按理說她傷成這樣,至少可以在聶公館留個一兩日。

怎麼也沒想到,當晚就會被丟出去。

她又哭又喊,最後被副官堵了嘴,心底便越來越慌,不明白自已這一路處心積慮,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馮郊走回主樓,回房換了身衣裳,便到前廳用膳。

他從餐廳出來,一個副官過來稟話:

“馮爺,人敲暈丟去街頭了,屬下看鬧成這樣,恐怕還不死心,要不要...?”

馮郊淡著臉,“派人盯著,還不老實,就以‘細作同黨’的罪名關去兵府司大牢,弄死了了事。”

“是!”

副官肅聲點頭,見他沒什麼再要吩咐的,便轉身準備離開,卻聽馮郊又問了句。

“下雨了?”

“嗯?”副官回頭,就見他視線落在自已頭上,於是抬手摸了摸軍帽帽簷兒。

“哦,零星雨點,跟沒下一樣......”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啪嗒啪嗒’一陣急雨砸落聲,動靜還越來越大,窗外也晃過一道電閃。

副官回頭看了看,“......”

馮郊看著外面雨簾,不知想到什麼,皺了皺眉。

“去備車。”

“是!”

馮郊收回視線,回房翻出一件兜帽防雨服穿好,重新走出前廳,車已經備好。

“馮爺。”副官冒雨跑上來,將鑰匙遞給他。

馮郊接住,一邊步下臺階一邊揚聲下令:

“你們守著,我去趟老宅,大帥有事立刻叫人來報我。”

“是,馮爺!”

開門坐上車,馮郊點火,連夜驅車離開聶公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