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不大，但如果想刻意避開一個人的話，並不是難事。
卓正揚依舊活躍在趙影帆的生活裡，透過別人的口耳相傳，但她不曾再見過他。
他今天穿了什麼衣服，誰又給他寫了情書，送了禮物，他和哪個女生多說了一句話，給予了一個笑容……
關於他的一切，她們永遠樂此不疲。
春天的氣候總是反覆無常，昨天暖得可以穿短袖，今天就又要穿上厚厚的棉襖。
下了晚自習，天空下起綿綿細雨，溼冷陰暗的夜晚像過期發黴的食物，讓人厭煩。
趙影帆騎過幾個街口，雨打溼了她的衣服，老城在視野裡變成幽暗的一塊。
路邊的巷子裡忽然傳來痛苦的悶哼聲，昏黃的路燈下，透過被幾雙鞋圍堵的地面上，能模糊地辨認出一個蜷縮的身影。
打架鬥毆，在老城並不是什麼稀奇事，趙影帆瞟了一眼，腳下的腳踏車蹬得更快了，這不是她該管的閒事。
好眼熟的黑色毛線帽子，趙影帆打了一個激靈，掉轉車頭，衝進剛才路過的巷子。
雙手捂著肚子，身子蜷縮成一團，嘴裡哼哼唧唧的人，正是她的表哥李毅。
“你們在幹什麼，別打了，放開他！”趙影帆也不管對方什麼來路，邊大叫邊上去撕扯圍住李毅的那群人。
趙影帆的聲音很大，希望能吸引附近的人來幫忙。這個時間大家都緊閉門戶，聽見了也只作不見。
打李毅的幾個人倒是很快停了手，趙影帆的心砰砰直跳，她很快明白為什麼她幾聲尖叫就能威懾住這群人。
卓正揚，阿寬，還有阿寬的兩個手下，去年夏天她在石縣見過的。
阿寬有些訕訕地，“妹子，怎麼是你啊？”
趙影帆沒有理他，蹲到地上去看李毅的情況，他被揍得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在雨水裡滾過後髒兮兮的，棉襖的棉絮也露了出來。
“你沒事吧”，她託著李毅的背，李毅捂著肚子扶著牆緩緩站立起身，鼻子還在流血，趙影帆掏出手絹幫他按住止血。
李毅喘了幾口氣，頭一偏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裡面赫然有一顆白色的牙。
趙影帆胸腔像是點了一把火，蔓延到了五臟六腑。
“為什麼打他？”她緊緊盯著卓正揚，第一次，她覺得他如此陌生。
卓正揚嘴唇緊抿，黝黑的眼眸裡跳不出任何情緒，不答反問“他是誰？”
“么么，你別管，快回家去。”李毅不想把趙影帆拖進去，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
又是么么，他們都如此親密地稱呼她，她的世界，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抵達過。
她純真善良，卻也決絕無情。他痛徹心扉的時候，甚至祈求她來見自己，她連一點施捨也不願給他。
“妹子，是有誤會，他——”阿寬在一邊解釋，卻被卓正揚打斷了。
“別說了，阿寬，咱們走”，卓正揚率先離開，阿寬想說什麼還是沒有開口。
趙影帆把李毅帶回了奶奶家，姑父下崗以後脾氣變得暴躁許多，他這個樣子回去，逃不了又是一頓打。
李毅和趙影帆的動靜還是把王英花驚醒了，王英花什麼也沒說，拿來藥箱讓趙影帆給他包紮。
兒孫自有兒孫福，好與不好，都是他們自己的日子。人總要摔幾個跟頭，才會長大。
“李毅，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做了什麼，他們要這麼對你。”時間很晚了，趙影帆並無睡意，這件事必須解決。
李毅支支吾吾，開始說不讓她多管閒事，趙影帆冷笑一聲，把話攤開了說，“你看到了，我把他們得罪了，要是他們把我怎麼樣了，你說你在家裡還待得下去嗎？”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沒臉說，還把么么也連累了，“么么，唉”，他猛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才道出了因由。
李毅讀的中專，上課也就是插科打諢。學校風氣不好，學生們在一起就是互相鬥狠。他和同學吹噓認識葉城卓家的人，自然沒人相信，還把他狠狠奚落了一頓。
他氣不過，為了找回面子，就求了趙雲想去卓家看看，回來好向他們證明。
趙雲這人沒什麼主見，孩子想去看看就滿足他一下，只要不被主家知道就行了。
賴美蘭的作息趙雲是很清楚的，平時不是出門逛街、健身，就是做美容，李毅帶了幾個同學一起去了葉城天地，不過趙雲還是知道利害的，只讓李毅進去。
李毅到了卓家，很快被卓家的富麗堂皇晃暈了眼，加上家裡沒有其他人，他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他聽趙雲提過，卓家的大兒子和自己年紀相仿，李毅便有些好奇這個少年。到了樓上卓正揚的房間，房門竟然沒上鎖。
卓正揚這段時間都不在葉城天地住，重要的東西他都帶走了。他知道賴美蘭肯定會進來搜尋他的房間，乾脆敞開大門讓她來。
李毅不禁感嘆同人不同命，卓正揚的一個房間，就有自家房子那麼大了。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卓正揚的櫃子抽屜都被他翻了個遍。
書桌的抽屜裡放著一塊精緻的男士手錶，他一直很想買一塊手錶，但父母下崗了，條件不允許。於是戴在手腕上細細欣賞起來，越看越覺得喜歡。
“喜歡嗎？”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溫柔和善、但嗓音有些尖利的女聲。
李毅做賊心虛，著急忙慌地要去解手錶，賴華蘭幾步上前，按住他的手，李毅感到鼻端傳來的陣陣蠱惑的香味，手上宛如摸到了絕世美玉。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她太美了，他不敢和她直視。
眼前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最嫵媚、最漂亮的女人，成熟風韻十足，像電視上的女明星。
“喜歡就送你好了”，賴美蘭收回手，笑盈盈地看著李毅，說道：“你是趙姐的兒子吧，趙姐平時照顧我們盡心盡力，這點東西，不值得什麼的。”
李毅連連拒絕，但賴美蘭執意讓他收下，對於這樣一個成熟且城府極深的的女人，李毅沒有招架之力，他在她面前做什麼都是徒勞。
賴美蘭又讓李毅選自己喜歡的東西帶走，趙雲忙去阻止，李毅也不敢，賴美蘭最會軟刀子唬人，什麼你不收便是駁了先生的面子，李毅只好誠惶誠恐地接下了。
直到走出葉城天地，李毅的頭還是暈乎乎的。他的幾個同學圍上了來，猛的一頓馬屁拍給他，李毅之前的心虛瞬間無影無蹤，在幾人面前炫耀起來……
趙影帆越聽越氣，她已經猜到是卓正揚的繼母在搗鬼，但李毅也太不爭氣了，竟然就傻傻地任人擺佈。
“東西呢，拿出來，我明天還給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