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冰凍的鮮血，深深淺淺的腳印……她閉上眼睛，耳邊是卓正揚的渴求，反覆縈繞。
“明天我會等你，直到你來為止。”
說好不再靠近他的，可是做不到，她想見他，想撫慰他，還是放不下他。
趙影帆有些犯難，今天該找什麼理由出去，不能再帶趙熙一起了。李毅正興致勃勃地看《上海灘》，她走到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李毅一臉不情願，還是站起身，說道，“奶奶，我和么么出去玩。”
王英花他們正在打牌，沒注意他們倆的鬼鬼祟祟，答應了一聲。趙熙立馬要跟著去，王敏不讓，今天太冷了。
趙影帆立刻拉著李毅出了暖房，到了街上，李毅不耐煩地問，“么么，你搞什麼鬼？”
“毅表哥”，她和李毅差得不多，平時都是直呼其名，有事求他的時候才叫他哥哥，“我出去一下，你在街口等我，等我一起回來。”
李毅摸了摸她的額頭，誇張地嚷道，“你沒毛病吧，這麼冷的天，你是要凍死我。”
趙影帆掏出五塊錢，笑嘻嘻地說，“毅表哥，給你，你到前面的遊戲機室玩。”
李毅並不覺得收妹妹的錢有多丟人，也不問趙影帆幹什麼，爽快地答應了。
一路上趙影帆都在想著從姑媽那裡聽到的卓家的事，她昨天才和卓華濤見過面，他給人的感覺並不算多麼平易近人。
作為父親，他怎麼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大年夜下狠手呢？
卓華濤如此暴戾地對待卓正揚，這完全顛覆了趙影帆對他的第一印象。她又想起了那個只存在於照片裡的女人，蔣碧茵沉靜溫婉的面容，和卓華濤莊重沉鬱的神色重疊在一起。
卓華濤對自己在笑，但那是一種公式化的笑容，肌肉記憶，沒有感情。
他現在的妻子又是什麼樣子，趙影帆想象不到，但她一定沒有蔣碧茵的光華照人，趙影帆固執地認為。
公交車上很空，街上除了厚厚的積雪，鮮有行人。卓正揚的公寓到了，她希望他在裡面。
好好的，完整的，待在裡面。
敲了敲門，沒有回應。趙影帆又試了幾次，終於聽到從玄關走近的腳步聲，她站直身體，門開了，撲面而來一股新鮮的熱氣。
從下而上，她穿過的粉色拖鞋，黑色絲襪，羊毛裙，白色高領毛衣，玫瑰色的臉龐，
“你是……小揚的同班同學吧”，段雨薇遲疑的問。
段雨薇當然知道她是誰，不久前，她在卓正揚的床頭櫃上見到了趙影帆的照片。可是，在她面前，趙影帆還不配擁有姓名。
趙影帆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瞬間，她失語了。像深處光怪陸離的夢靨，她想逃離，但逃不掉。夢，是無法逃離的，只有清醒。
“新年好”，段雨薇笑得甜美，“進來坐，小揚剛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她在下逐客令，趙影帆殘存的理智提醒她，說話啊，趙影帆！
趙影帆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每一秒都非常刺耳，像學校尖銳的上課鈴聲。
“不了”，她只憋出了無頭無尾的兩個字，然後朝電梯走去。
在電梯門合上之前，她看見了段雨薇臉上的輕蔑和嘲諷，帶著勝利者的得意。
段雨薇端著一碗粥走進臥室，對躺在床上的人輕聲說道，“阿揚，喝點粥吧。”
“出去”，卓正揚高燒未退，大腦昏昏沉沉，身體卻是輕飄飄的。他能感覺到外面的天色正一點點昏暗下來，他等了趙影帆一天，可是她沒有來。
昨天晚上他跑到了她家門口，很想敲響那扇門，想不顧一切地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最終還是沒有勇氣，他的樣子太狼狽了，他不想她看見自己的脆弱。
“阿揚，我知道你還在恨我，但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我現在就出去，你把粥喝了好不好？”
段雨薇沒有糾纏，體貼給他掖好被角，輕輕關好門。她走到陽臺上，隔著玻璃看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可以想象，這個冬天，外面又會凍死多少人。
這裡，依然溫暖如春。
她需要這一切，不會放手。
當初賴美蘭找上她，相中了她的容貌和氣質，段雨薇相中了賴美蘭開出的條件，很多錢，夠她享用很多年，一拍即合。
賴美蘭讓她想辦法勾引上卓家的長子，一開始，她以為只是屢見不鮮的豪門斗爭，勾引男人，她最在行的事。
她的大學，她的成績，她的一切，都是靠勾引贏得的。
看到卓正揚的那一刻，段雨薇的一切功力彷彿都無用。他還是個半大的少年，坐在陽光激烈的夏日午後裡，沒有一絲暖意，不屑一顧地說，“你的口紅顏色太深了。”
慌亂的人是她，卓正揚看她的眼神非常露骨，但是不色情。她明白，他的露骨是源於她的輕佻，刻意討好，他看穿了。
段雨薇開始真心地作為一個音樂老師去教導他，那時候的卓正揚，被醫生診斷出抑鬱，卓華濤聽從醫生的建議，讓卓正揚去沉浸地做喜歡的事。
卓華濤一心撲在事業上，不清楚這個孤怪的兒子到底喜歡什麼，只知道他總是戴著耳機。
什麼時候不想成為賴華蘭的誘餌的呢，段雨薇討厭成為這個詞，成為意外著她是被動的，她希望自己本來就是想象裡的那種人。
出身優渥，自帶字首。
越和卓正揚接觸，她發現他一個意志堅定、胸有丘壑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靜自持。賴美蘭不可能將他從卓家趕出去，輸的人只會是她。
段雨薇決定把賭注壓到卓正揚身上，她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真的喜歡上了她。
她知道蔣碧茵的遺屬，卓正揚十八歲後會繼承屬於她的股份，賴華蘭為了離間卓家父子的關係，將卓正揚送到了北京。
段雨薇也跟著去了，沒有了賴美蘭的監視，她可以大展手腳實施自己的計劃。那是他們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秘而不宣的偷歡，刺激過癮的禁忌之戀。
賴美蘭很精明，應該是察覺到了。她的報復來得又快又狠，卓正揚很快知道了賴華蘭和她之間的協定，她到他身邊，每一步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只是為了毀掉他。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恢復他們之間的關係，她知道他為了趙影帆回到了葉城，她也可以為了他再次成為的他的老師。
房間裡傳來卓正揚劇烈的咳嗽聲，凡是自己給卓正揚的藥、東西，他通通不吃。段雨薇並不著急，他願意折騰身體，就折騰好了，他不好起來，她留在這裡的時間就越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