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影帆心下一驚，昨天才見過卓華濤，他和卓正揚看起來並沒有齟齬，有什麼事情會讓他在大年夜對自己的兒子痛下狠手呢？
卓家的年夜飯，賴美蘭的母親、哥哥賴華兵一家也來了。賴母自認這個家裡除了卓華濤便是她最為尊貴，開席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朝卓華濤的旁邊坐了過去，不料卓正揚當場下她的臉子。
“這是我媽的位置”，卓正揚早已擺好一副碗筷，給死去的蔣碧茵準備的。
賴母自從女兒上位、成功給卓華濤生下兒子，賴華兵也在卓家佔據一席之地之後，便很不把卓正揚放在眼裡。
她臉色一變，嘴角也垮了下去，卓華濤還得叫自己一聲媽，他一個小崽子敢這樣目無尊長，於是拿出長輩的派頭說道，“小揚，今天一家人團聚，這麼喜慶的日子，你提一個去了的人幹什麼。”
“哦，我們卓家人團聚，我母親是卓家明媚正娶的媳婦，新年第一杯酒，我敬她有什麼問題嗎？”
開席之前先祭拜逝去的先人，是當地的風俗，並沒有什麼問題。但現下賴美蘭才該坐在卓華濤的旁邊，卓正揚擺明了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賴美蘭作為繼母是不不好開口阻攔的，可賴母是在場輩分最高的人，她最有資格教訓卓正揚。
“小揚，難道你蘭姨就不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弟弟不是你們卓家的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但萬事講個禮數，你這樣不是讓你父親為難嗎？”
卓正揚冷笑，好大的臉，拿卓華濤壓自己。往年他也祭拜過，卓華濤也不曾反對，賴美蘭更是隻能默默忍了。她一個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跑了的老乞婆，也配提他的母親。
卓華濤輕咳一聲，示意卓正揚不要胡鬧。卓正揚置若罔聞，“什麼東西也配談明媒正娶，什麼野種也配稱我的兄弟！”
當年蔣碧茵纏綿病榻，公司便很少去，那時候卓氏起步不久，事務繁忙，卓華濤撲在工作上的時間越來越多。
賴美蘭當時只是卓氏一個小小的文員，長得有幾分姿色，瞅準時機，一日趁卓華濤醉酒便爬了床，卓華濤事後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拿錢走人。
卓華濤見她委委屈屈地應了，以為這事了了。沒想到過了幾個月，賴美蘭挺著大肚子回來了。卓華濤讓她打掉，賴美蘭一次又一次地表白心跡，說自己是真心仰慕他，不求名分，孩子她找人看過了，是個男孩，只求能留下卓華濤的骨血。
到底是他的骨肉，卓華濤心一軟，就在外頭給賴美蘭安了個家。本來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某天蔣碧茵發現了，病情急劇惡化，人事不省。
這一次，她沒能挺過去。蔣碧茵一死，賴美蘭的孩子也出生了。母憑子貴，賴美蘭華麗轉身，成了新的卓太太。
卓華濤聽卓正揚連卓正越也罵上了，這就是變相地在罵老子。蔣碧茵死後，他對卓正揚多有忍讓，父子之間的方式常常是冰與火之間來回輪轉，當年的事，他有錯在先，但正越是無辜的。
“老大，今天是三十，一家人團圓的日子，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卓華濤打起圓場，他也不喜歡賴母，但卓家在表面上，必須維持一團和氣。
賴美蘭嬌笑著開口，“是啊，一家人，咱們和和睦睦的多好”，然後對身邊的卓正越說道，“正越，去，給你哥哥敬杯酒。”
卓正越不情不願，賴美蘭在桌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他只好起身，倒了一杯葡萄酒，恭恭敬敬地舉到卓正揚面前，“哥哥，我敬你。”
賴美蘭嘴角扯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眼裡卻閃著得意的光。卓正揚知道賴美蘭的用意，他喝了這酒，第一杯並不是敬蔣碧茵的，而是賴家。
他若是不喝，便讓卓華濤顏面掃地，傳出去，卓家的今晚的家庭內訌就會成為整個葉城的談資。
卓正揚接過酒杯，眾人都以為他會順勢下坡，他卻將那杯子狠狠摔到了地上，濺起的玻璃渣劃傷了卓華濤的臉。
卓正越立即扯開嗓子大哭，賴美蘭委屈得落下淚來，將卓正越緊緊摟在懷裡。卓華濤怒不可遏，反手就給了卓正揚一個響亮的耳光。
“卓正揚，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你有沒有一點作哥哥的樣子。”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你在外面生的，連庶子都不配。”母親為什麼去的那麼快，他再清楚不過。賴美蘭跑到醫院撫著自己的大肚子說她懷了卓華濤的兒子，求她給他們母子一個容身之處。
蔣碧茵當時氣到暈厥，卓正揚親眼看見賴美蘭得意的笑，他嚇壞了，呆呆地站在那裡，然後賴美蘭手捂著肚子說他推她，卓華濤趕到了，第一次，他的父親打了他……
野種、庶子，卓華濤最脆弱的神經再一次被牽動，這是他一生最不能被原諒的錯誤，但他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是卓氏這個大船的掌舵人，他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
“跪下”，卓華濤宛如一個帝王，所有的人都必須聽他發號施令。
卓正揚緩緩跪了下來，下面是一地的玻璃碎屑。卓家開了地暖，他只穿了單衣，鮮血很快浸溼了他的褲子。
卓華濤的怒火仍未消減，環顧四周客廳一角還放著他的高爾夫球包，他從裡面抽出一根球杆，朝卓正揚的背上用力地打了下去，“說，知道錯了嗎……”
卓正揚始終一言不發，一點也不痛，他的命有一半是他給的，他想要，就拿去好了。
十年前母親去世，他痛到麻木，此後，卓華濤再也傷不了他半分。
賴家的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賴美蘭哭著說別打了，卻並不上前。
卓華濤見卓正揚這麼倔，突然就覺得很疲憊，他太像他的母親了，寧為玉碎，也絕不苟全。
當地一聲卓華濤扔下手裡的球杆，扔下滿桌子的人，頹然地轉身上了樓。
趙雲撫了撫胸口，嘴裡不住感慨，“嚇死我了，么么，我第一次見先生髮這麼大火，零下的天氣，大少爺昨天穿著單衣就跑出去了。有錢人家的日子還沒咱普通人過得舒心。有了後媽，就有後爸，老話還說得真是沒錯——”
趙影帆打斷她，“姑媽，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卓正揚受傷了，大年夜被父親暴打，心像被吊在了半空中無所依，她無法想象他衝出家門在雪夜裡逃亡的情形。
她想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