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男兒無淚也要彈
向榮華家住在港城市。他那天夜晚跑回家後,便求親託友,四處活動,一心要調到港城市園林局工作,但是儘管他使出了渾身解數,用盡了千方百計,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萬般無奈,不得不重新回到臥虎山林場來。
向榮華和蘇秀絹在學校時,既不是同班,也不是同專業,本來也不熟悉。他們的戀愛關係是在畢業前經人介紹而建立起來的。當時,向榮華見蘇秀絹不但容貌如同古書上描寫的那樣:“面若桃花,眉目如畫”,而且性格溫柔,舉止文雅;雖然鼻樑處有幾顆淡淡的小雀斑,但那也是瑕不掩瑜,反而增添了一種俏麗和自然。因而,他如同張生見了崔鶯鶯——一見傾心。他心想:“從她這溫柔的性格、端莊的舉止來看,事成之後,一定會對我言聽計從和百依百順的,結婚後也一定是一位體貼溫柔的妻子。我一定要把這個美人兒弄到手,切莫失去良機!*於是,他做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樣子,千方百計取悅和討好姑娘。蘇秀娟見向榮華不但相貌出眾,風度翩翩,而且又是如此一往情深,她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因此二人很快就確立了關係。
可是,後來事情的發展並不順利,經過的交談和接觸,蘇秀娟漸漸覺得,向榮華漂亮的軀殼裡,藏著一顆並不真誠的心,似乎總是帶著幾分虛偽和狡詐。這使他像是一直戴著面具,她甚至看不透面具後的眼神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尤其是在他們相戀不久的一天晚上,向榮華竟然急不可耐、厚顏無恥地向她求歡,這一要求被她嚴辭拒絕了。儘管向榮華沒有過分強求,但卻令她的心裡很不舒服,也一直覺得如鯁在喉。
蘇秀娟暗暗開始重新觀察和認識向榮華,同時,心中剛剛燃起來的愛情之火也一天比一天冷卻下來。這期間,她還在猶豫,也沒有明確提出分手。後來他們一起被分配到林場,向榮華提出讓她跟著一起回港城另謀職業,被她斷然拒絕了。那天,她是懷著真摯而友好的心,苦口婆心地規勸和挽留向榮華,但是向榮華不但對她的好言相勸一句也聽不進去,而且還諷刺她是鼠目寸光和婦人之見。終於,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連夜出逃,這使得蘇秀娟又一次看清了向榮華陰暗的靈魂。那天,她提出了要重新考慮二人的關係。
蘇秀絹雖然不像任飛燕那樣爭強好勝,但她的自尊心也很強,向榮華的不辭而別更像是在她心頭壓了一塊巨石,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總覺得人們在背後議論和嘲笑她,她不敢抬頭,總認為沒臉見人。分到桃花峪林區後,她整天不說不笑,只是悶聲不響地勞動、勞動,似乎只有汗水才能夠沖洗掉好了心中的羞恥和憂愁。
因此,仲志剛那次來送報表,她藉口洗衣服,沒有照面,就是這個原因。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她天天在心裡責備自己幼稚無知,辦事無根,視終身大事為兒戲。可是,雖然她已經對向榮華提出了要重新考慮二人的關係,但又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她又不能輕率地提分手,那樣的話更是會滿城風雨。她想:既然這樣,還是等看看向榮華下一步會怎麼做,不過有一點她早已下定決心:就算是向榮華在港城給她找到工工作,她也不去。
向榮華在港城活動了幾個月,終究沒有達到目的,心裡是既頹喪又冤屈;港城的美人兒固然不少,但也沒能任他挑任他選。這樣以來,不是蘇秀娟要給他磕八百個響頭,而是他要從蘇秀娟這裡尋求同情和安慰。在他看來,蘇秀娟肯定會心軟,他的理由是:雖然在離開臥虎山裡我沒有聽從她的勸阻,使她生氣了,但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那點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更何況,我是她的愛人,她又是一位溫柔多情的姑娘,幾個月沒見面,肯定早就想我了,見了面,親都親不夠,哪裡顧得上生氣呢?至於她說的重新考慮關係,那也不過是要挾我的氣話罷了!憑著我這儀表堂堂和風度翩翩,她怎麼會捨得分手呢!
為了早從蘇秀娟這裡得到安慰,他回場第一件事就是打聽蘇秀絹分到哪個隊,當他打聽到蘇秀娟在桃花峪林區果園工隊後,連個招呼也沒向領導打,便徑直找到姑娘的宿舍裡。
這天下午收工後,和蘇秀娟同宿舍的同事們草草地梳洗了一下,便都到伙房吃飯去了。蘇秀娟回來得最晚,現在只有她獨自一人在梳洗著。
忽然,門開啟了,蘇秀娟一看,只見是向榮華提著個手提包笑眯眯地走進屋來。積壓在胸中幾個月的怨恨頓時湧上心頭,她大聲斥責道:“你到女生宿舍連門都不敲,你還懂得一點規矩嗎?”
向榮華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蘇秀絹的這個態度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但是他馬上又堆起了笑容,訕訕地說:“娟,啊,對不起,我太著急見你了,失禮了!”
蘇秀絹轉身端起臉盆,沒有理他。
向榮華急忙放下旅行包,上前一步:“娟,你歇著,我來!”
蘇秀娟看也不看他一眼:“謝謝,不敢勞您大駕!”說著,將盆裡的水潑到門外,又拿起梳子,忿恨地梳理頭髮。
從蘇秀娟的這系列舉動來看,向榮華髮現自己原來的想象完全錯了,同時預感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出現了深深的大裂痕,甚至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從來沒有見蘇秀娟如此慍怒過。他暗想:“看來情況不妙啊,回港城這一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不行,我得趕緊想辦法彌補”。於是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向前靠了靠,滿是柔情地說:
“娟,你這是怎麼啦?莫非還在生我的氣?”
蘇秀娟扔下梳子,轉身輕蔑地看了向榮華一眼,不無嘲諷地說:“看你說到哪裡去了!你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負有遠見卓識的男子漢大丈夫,俺是一位鼠目寸光的女流之輩,哪敢生您的氣啊,你怎麼不在港城施展你的才華,又回到俺這多見石頭少見人的人間地獄裡來了?大概是回來領我吧?我是不是要趕緊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就不辭而別,連夜跟著你回到港城去?”
向榮華尷尬地低下頭:“我是回來工作的。”
蘇秀娟冷笑一聲:“怪不得呢!我還以為你已經找到美差了呢,原來是沒有找到,你的本事哪兒去了?你能屈尊回到這兒當勞改犯?豈不埋沒了你的才華?我看你還是趕緊回港城去吧,這個小山溝溝裡怎能配得上你?”
向榮華對蘇秀娟的冷嘲熱諷毫不介意,只是帶著悔恨的神情,誠懇地說:“唉,娟兒,快別提這些了,都怨我鬼迷心竅,沒有聽你的話,現在腸子也悔青了。”
“你還會後悔?”蘇秀娟見向榮華態度謙恭,也毫不計較她的挖苦,心情便略微平靜了些,臉色也有所緩和,但是她的語氣仍然是冷冷的。
向榮華見姑娘的神態有些放鬆,心中暗喜:看來有門,我再說兩句好話,氣就全消了!他這樣想著,便做出更加誠懇的表情,溫柔地說:”娟,你的心情我太理解了,你別說罵我,就是打我也是應該的,因為確實是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給我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好不好?從今以後,我一切都聽你的,再也不做這種蠢事兒了。“
蘇秀娟被向榮華的態度打動了,積壓在心中的不快也消減了大半,但是這幾個月來所受的委屈卻又都湧上了心頭,淚水不由奪眶而出:“你私自跑回港城,給我造成了多大的壓力,你知道嗎?這幾個月我是怎麼熬過來的,你知道嗎?我整天不敢抬頭,不敢睜眼,不敢見同學,不敢見同志,不敢見領導;我的臉都被 你丟盡了。我,我,我沒臉見人吶!”蘇秀娟越說越激動,淚水更加止不住了……
向榮華很想把姑娘摟在懷裡,藉機溫存一番。但他沒敢輕舉妄動,而是勉強擠出幾滴淚,裝作內疚的樣子說:”絹,我知道你是位自尊心很強的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讓你受了委屈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工作,將功補過,給你把面子爭回來。“
姑娘又被他的兩滴眼淚和甜言蜜語迷惑了,心也軟了。這是從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流淚,古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看來他是真心悔過了。姑娘心裡這樣想著,不自覺地掏出手絹遞給了他,溫和地說:“知道錯誤,就要改正。”向榮華趁機拉住姑娘的手,進一步表演:“娟,你能這樣包容我,使我更加羞愧了,我對不起你呀……”說著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下面,就讓我們看看這位演員是如何將功補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