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塵往事

呂寒陽自那日收到柘城的訊息後，便率領一萬精兵向柘城進發，他終究還是無法安心待在這府內等待訊息。

即便昭華有多憎恨噁心呂寒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能身先士卒，這一點就勝過很多人了。

雖然呂寒陽還沒回來，但昭華知道，柘城一定大勝，這事不用昭華特意打探，從府內這氣氛中便能感受出來，而裴沅小將軍便是這幾日侍女僕從嘴裡出現最多的人名。

裴沅，昭華坐在屋中思索著這個名字。最近天氣漸暖，但這北方的天氣還是讓人有些扛不住，她讓石榴再去取些銀絲碳燒上。此時屋內就她一個人，不用應付這府中的其他人，倒是讓她自在很多。

上一世她只見過裴沅兩次，一次是隨呂寒陽去說服裴青站自己這邊，一次便是在裴沅的喪事上。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

裴沅可稱得上君子二字，在這亂世中，沒有一場仗是為平民百姓們打的，各方勢力視人為草芥，殺降坑殺屠城，這是每一場仗打完後的基本操作。

但裴沅不一樣，他出身世家，擅兵法武藝高強，投降後表現好的可以入編他的軍隊，被他打下的城池不會被屠城，他轄下的州城賦稅只有兩成。

只是，這亂世中，好人命不長，他活的時間還沒呂寒陽長，呂寒陽在一次酒宴中毒殺了裴沅，只因裴青搭上了司馬瑋的船，而裴沅的死便是對裴青的警告。

“殿下，殿下，要不要喝點甜酒？”石榴抱著一罈酒進來，“這個時候溫點酒喝必會暖和的。”石青色的酒罈被開啟，一股桂花的香味混合著淡淡的酒香飄散開來。

這酒味如此熟悉，電光火石間，久遠的回憶被喚醒。

“桂花甜酒啊，還是這個味道。”

令人懷念啊。

呂寒陽宴請裴沅那夜，她因呂寒陽帶著綠衣去了酒席而傷心，於是在院內亭中獨自飲酒，喝的便是這桂花甜酒。

喝至將醉未醉時，便見了裴沅，當時他一身白衣，月光灑在他身上，明明天天領兵打仗，卻是一張怎麼也曬不黑的白麵皮，衣衫被風吹起，不像個武將，倒是像剛羽化登仙的謫仙一般。

那雙寒星般的眸子裡盛滿了月光，以至於讓當時的昭華晃了神。

那人望了自己一眼，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便離開了，然後便是侍女們慌忙過來扶自己進屋。

現在想想，那侍女們應該是裴沅叫來的。

上一世，裴青臨陣倒戈，更多的還是看透了自己吧，自己一顆心撲在呂寒陽身上，裴氏一族需要的是一個盟友，是一顆會扶持自己家族的棋子，而不是一個聽從呂寒陽指揮的木偶，等呂寒陽登位了，恐怕第一個除的就是裴青。

“碧桃回來了嗎？”沉吟片刻，昭華決定還是先從碧桃下手，她要探一下碧桃願不願追隨她，若她願，便留她，若她不願，袁家軍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沒呢，怎麼了，陛下。”

“沒事。”昭華摸了摸石榴的頭，既然沒回來，那就算了。她拿起石榴倒好的酒，細細聞了聞，又品了一小口，酒香四溢，濃烈順滑。

適合做成毒藥的基底。

在入建興城之前，原先的司馬昭華是做了赴死的準備的，寧可死絕不能被人侮辱，於是她讓石榴為自己製作一杯無色無味的毒酒，能瞬間死亡卻又不破壞屍體，別人有沒有這個本事，昭華不清楚，但她知道石榴一定能做到。

石榴的祖父是宮中御醫，因為被捲入宮妃們的爭鬥而被滅了九族，石榴是司馬昭華的母親裴黛保下來的，當時她已經十歲了，從小跟著祖父長大的她熟讀藥理，也精通毒藥的製作。

上一世，她在被送往別莊前，給自己留下了一本醫書，而昭華便是看了此書，做出了毒殺裴沅的毒藥。

上一輩子，昭華不是沒有殺過人，逃亡途中對自己圖謀不軌的人，哪怕是為了呂寒陽，手中直接間接沾染的鮮血也是數不勝數的。

但唯獨在毒殺裴沅這件事上，她做不到置之度外，心安理得，因為她知道，裴沅是個好人。

這個亂世需要這樣一個好人存在，司馬家族的江山需要這樣一個人。就在十年後，胡族的鐵騎會踏上中原這片土地，燒殺搶掠，司馬家族無一人敢應戰，短短數載，這江山便落入了外族手中。

而自己成為了外族人手中戲弄的玩具，又或是還需要她這個司馬家族的血脈證明他們的名正言順，自己一條命還尚在，只是軀體被關在後宮中苦受煎熬。

也許是後悔也許是愧疚，她在被關入宮中的那幾年裡，想過如果不毒殺裴沅，她會怎樣，司馬家族會怎樣，這個亂世會是怎樣的走向。

“石榴，若你做了一件錯事……算了。”昭華說不上來是何種複雜的心情。

上一世在被囚禁的日子裡，她想過裴沅若在，自己若能籠絡過來，必能成為自己麾下一員猛將，司馬家族也未必不能千秋萬世，但真到了這時候，她卻有點心生顧忌與猶豫。

這人真會聽自己揮使？

罷了罷了，總歸是自己上一輩子對不住他，這一世，若他助她，她便好好待裴家，若他不助，她必也不會再次做出這等錯事。

思索了後，昭華深深吐了一口氣，旁邊的石榴沒有說話，默默遞上一杯熱茶。

陛下自從來到這建興王府，便再也不是以前稚嫩的孩童模樣了，倒是有幾分先皇的模樣了，這讓她有些心疼，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陛下，裴沅小將軍勝了！”石榴有些興奮地說著自己聽來的情報，“說是已經收回柘城了！”

“是嗎？”昭華撫了撫茶杯蓋，有些意味不明地回道。

那呂寒陽豈不是要與裴沅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