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往

月色皎皎，昭華站在廂房前駐足了好一陣，已經進屋的呂素娘也出來，倆人現在屋前，看著天上高掛的月亮。

“你說前人和我們現在看的是同一輪月亮嗎？”呂素娘開口。

這話問的實在是不像她能說出來的話，熱的昭華看了她好幾眼，許是剛才飲了酒的原因，呂素孃的臉上泛起紅暈，眼睛在月光下有著淺光，整個人都透露出柔和的感覺。

昭華整個人也有點放軟，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好的月亮了。

“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那時的月亮是現在天上高掛的這個嗎？她不得而知。

在上輩子，她出不了冷宮的屋，窗戶也都被釘的死死的，有時候好心的宮女看她可憐，夜晚會把油燈多燃上幾刻，耶律於野想要逼瘋她，但她忍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個日子，痛苦而不堪。

呂素娘坐在門檻上，夜晚寒意襲身，但喝過酒，她又有些發熱。

“我娘死的時候也是這個時候，她去集市上買了菜種，說是要播種，然後回來便被我爹打了一頓，我妹上去攔，也被打了一頓。”

看著昭華疑惑的目光，她又一笑，“那時我已經被賣給了張一梅。”

多正常啊，窮苦人賣女，在鄉間村落是常有的事，有些是賣給了別人當妻子，有的是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更有那喪盡天良的被賣去妓院酒樓。

“那時候，我記得是賣了一兩銀子吧，也算是高價了。”

“我當時多大來著？七歲？八歲？忘了。”十幾年前的事了，總是記不大清了，她只記得那時是夏天，她和村裡的小夥伴們去挖蟬脫，回來就看到自己的阿爹滿臉帶笑地看著自己，當時的她還有些受寵若驚，因為阿孃生了她和妹妹，沒有生下男孩，她的阿爹見到自己是要臭罵自己的。

“後來被張一梅領走時，我才知道，我是被家裡人賣給張一梅當祭祀的童男童女的，不過還好，我的容貌救了我一命。”

那張一梅當時已有四十有八，他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威勢的，只不過機緣巧合下，有一支起義軍把糧食藏在了他的道觀，起義軍打仗死了，他便私自昧下了這批糧食。

四十有八的他就一副老頭的樣子。

“他想留我到十二歲，在我十二歲那年他卜了一卦大凶，此後的每一年都是大凶，直到我十六歲生日，他去柘城的那天，那一卦是大吉，不過可惜了，這一卦倒是讓他丟了性命。”

“那卦……”

“當然是我使了手腳，只要我想，那吉卦他永遠擲不出來。”

“說實話，在張一梅那裡也還好，沒有幹不完的活，挨不要完的打。”

呂素娘嘆了一口氣，她活到現在，二十幾載，有幾日是為自己活的。

“那你爹……”昭華有些猜到了。

“我爹啊，去年冬天的時候，和村裡的寡婦勾到了一起，那寡婦竟然懷孕了，還說是找人算了一卦，說一定是個兒子，回家要把我娘休了，我娘不願。”

“他便把我娘賣了，我娘知道了與她大鬧，我爹打了她一頓，說她要再找事，就把我小妹和她一起賣了。”

“我娘便和我小妹上吊了，後來我便讓人把他壓到我孃的墳前活活打死了，死了也不行，我要讓他跪在那裡，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呂素娘說的咬牙切齒，恨的立即站起身，掏出鞭子，照著院中的樹就是一鞭，那樹被抽的立即露出了裡面的樹皮。

“你的爹肯定比我爹強吧！那當皇上的爹肯定比這窮苦老百姓的爹好。”

昭華沒想到她會問這句，一時之間有些愣神，她爹……

“我父皇是個好人。”

“我知道，你爹是個比較仁慈的人。”

“但是做阿父這件事情，我幼時其實並未見過他很多次，他好像也不太喜歡我，我一直覺得他比較喜歡我阿姊。”

昭華認真想了想過往的記憶，那時候，她每次看到的只是父皇行色匆匆，以及快步帶起的衣角，偶爾見到阿姊時，父皇會低下頭露出笑臉，考校阿姊一番功課。

後來，母后死了，阿姊嫁走了，父皇納了一群嬪妃，只為了能早點開枝散葉，生出他心目中的太子，她跟著母后留下來的嬤嬤還是石榴，在後宮中，沒人注意到她們。

“那你爹還讓你當皇帝？”呂素娘看著眼前的女子，百思不得其解，不愛的話，怎會讓她登上皇位，還專門留下遺詔。

“我也不知。”

“唉，咱做女人的，出嫁前從父，出嫁後從夫，哪怕郎君死了，有兒子了還要聽兒子的話。哪裡像個人了，簡直就是一個擺件，一個物件！”

“所以我不服，張一梅死後，白鹿教手下幾支強兵都被絞殺。是我帶著他們東躲西藏，現在我們已經修養生息修養的差不多了，只待我尋到機會，我一定要踏兵收這天下，讓這天下女子的地位高高在上，讓那些男人對我們女子俯首稱臣！”

昭華只聽得渾身血流奔騰，她沒有接話，這呂素娘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先以自己的事讓別人共情她，再鼓動別人和她一心，怪不得張一梅死了，白鹿教還能有現在如此勢力。

呂素娘看她沒有接話，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

“你我聯手，這天下以後便是萬萬千千女子的天下，你身為女子，難道不想為她們做些事情嗎？”

“我想，我當然想！”昭華也拉住她的手，然後笑著說道，“只是這天下，皇帝的位置只有一個，我可不想與別人共享。”

昭華感到拉著自己的手慢慢收緊，接著說道，“素娘，你這意思是要白鹿教助我登上寶座嗎？”

呸，不要臉，助你個屁，老孃演這一出就是為了讓你當我的起義筏子，面上傀儡！

呂素娘僵硬著笑臉，慢慢鬆開手，“你若是有什麼我需要幫忙的，我能幫得上的肯定會幫的，就是怕你遇到的大事什麼事，我這也不行啊！”

可惜了這場戲，她還想著說帶這小女子去墳前觀看一下，加深印象。

“夜深了，我們還是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