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清有多溫柔呢?他溫柔到,給她寫下了一整本“十一五”期間的申論要點,全都是他的心血凝結。

她說怕考不上,只是想同他撒嬌。

她父親說,如果考不上,就要去已經給她安排的單位實習,當一個文員。

許晏清那時已經帶她看過了更廣闊的世界。

她不甘心只做個文員,更不想同他分開。

她說,“阿清,你太壞了,快安慰我。”

許晏清會一邊哄她,一邊逗她。

失神很久,凌潭清問她,“你怎麼了?”

夏瑾嫻回神,搖頭道,“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往事。”

凌潭清望著她沉靜的面龐,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泛起了象牙白的光芒。

凌潭清的手機上,吳汀韜已經透過了他的好友驗證,還發來了他在北京的辦公地址。

如果這是騙局,也未免騙得太像了,搞了個完整的閉環。

夏瑾嫻的調研還要繼續,凌潭清則在小縣城跟他們分別了。

雖然鍾瑋怡么蛾子不斷,但是夏瑾嫻如今聰明又靈活,見招拆招。

最後一天調研結束準備和調研組匯合之前,林組長對夏瑾嫻道,“小夏,你真是不錯,要是以前在我們公安裡,你能搞刑偵。”

夏瑾嫻問,“搞刑偵是誇獎嗎?”

林組長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沒有,就是特別能吃苦耐勞,還心思細密,耐心卓絕,一般人幹不了。”

夏瑾嫻點頭道,“感謝領導誇獎。”

林組長笑了,說了句“皮。”

顯然,林組長看出來了,這一整個過程中,都有人在故意刁難。

回到蘭州大本營,烈日高懸,晚上倒是涼爽。

聯絡組、調研組、專案組一起去聚餐的時候,林組長特地跑去聯絡組。

他揣著酒瓶子,豪氣干雲地對著聯絡組組長——一個市裡機關的中年男人道,“呂組,你不厚道啊,對我有意見是嗎?”

但凡會這麼開門見山的,肯定是關係不錯。

呂組拍了下林組長道,“幹嘛,林隊長有什麼指示?”說著,對著聯絡組身後一群人道,“你們以後在路上遇到交警攔停你們,就直接報林大隊長的名字,誰敢不給他面子,是吧?”

原來林組長以前是交警大隊的大隊長。

林組長卻道,“去去去,都給我遵紀守法好好開車,瞎添什麼亂?道路交通都是被你們這些人搞擁堵了。”

一眾人大笑。

林組長與呂組碰瓶後一瓶吹下,對他道,“真的啊,這次你們聯絡組對我們有意見啊,要人沒人,要車沒車,要不是我們小夏機靈,我特麼今天都回不來蘭州!”

呂組先前以為他只是開玩笑,但是林組長這麼說了,倒是讓他認真問,“怎麼回事兒?”

鍾瑋怡聽到這裡,面色僵硬地瞥了夏瑾嫻一眼。

夏瑾嫻原本翹著腿,閒閒地吃著花生米,聽到這裡,故意提著啤酒瓶子走過去了。

林組長對她道,“來來來小夏,你看看,雖然呂組虧待我們,但是我們可厚道了,你跟他喝一瓶,我們一瓶泯恩仇。”

夏瑾嫻站在林組長身邊笑道,“才不要呢,我跟呂組可只有恩沒有仇,回去還等著呂組給我們做補貼呢,是不是呀呂組?”

說著,夏瑾嫻把啤酒塞進了林組長手裡,又幫他拿走了空瓶。

林組長對著夏瑾嫻擺了擺手指道,“你看看這個小勢利鬼,啊,為了補貼出賣我,來啊老呂,我跟你泯恩仇。”

夏瑾嫻陪在一旁起鬨。

一夥人又笑。

只有鍾瑋怡的面色一直不太好。

面子上鬧完了,私下裡,呂組拉著林組長去外面藉口抽菸,估計是問情況去了。

鍾瑋怡拎著酒瓶子跟著他們林組長過來敬酒,敬到夏瑾嫻的時候道,“你不是檔案局的嗎?怎麼在這裡?”

誰知,鍾瑋怡自己跟著的李副組長也在別的區幹過檔案工作。

李組長道,“這倒是緣分啊小夏,我以前也是搞檔案工作的,敬你一杯。”

夏瑾嫻呀了一聲道,“前輩呀,檔案工作可鍛鍊人的耐心細緻了,跟您學習。”

想不到如今夏瑾嫻這麼會說話了,鍾瑋怡連著踩了兩個雷,終於不作妖了。

等到這一次外派回滬之後,夏瑾嫻得了一個優秀,而鍾瑋怡卻被叫去談了一次話。

這也是私下裡,她的林組長告訴她的,也是為了讓夏瑾嫻出一口惡氣。

林組長是一位有正義感的人,讓夏瑾嫻也有些感佩。

林組長的電話來了沒多久,朱佳佳和夏瑾嫻兩個人就要去會議室佈置次日開會的會場。

在走廊裡,又遇到了鍾瑋怡。

夏瑾嫻等鍾瑋怡趾高氣揚地走遠了,把林組長對她說的事兒告訴了朱佳佳。

朱佳佳聽完後問,“她不是區府辦副主任李志琦的老婆嗎?”

夏瑾嫻道,“是啊。”

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那會兒許晏清還是區府辦副主任的時候,李志琦就在許晏清和當年的區府辦主任鄭旭之間左右逢源。

許晏清看不上李志琦,李志琦就投靠了鄭旭。

就是李志琦一手炮製了夏瑾嫻舉報鄭旭的骯髒戲碼,讓所有人都以為,夏瑾嫻為了能讓許晏清上位無所不用其極。

以至於對許晏清的人品信譽也產生了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在許晏清要提任正處進行測評的時候,投票一邊倒地反對。

逼得許晏清最後出走京城,而她遭了當時器重許晏清的姜區長厭棄,被髮配去檔案局,一去就是八年。

倒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李志琦從當年一個副科長,成了如今的區府辦副主任。

世事難料。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就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吧。

朱佳佳瞪著雙大眼睛對她道,“你不知道嗎?她老公出軌啊。”

夏瑾嫻有些驚訝問,“什麼?”

朱佳佳道,“嗨,你別看她以官太太的模樣自居,她老公在外面玩女人呢,還包養了一個,誰不知道啊?”

夏瑾嫻對於這些八卦一貫的後知後覺,她彷彿是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桃花源中人。

她問,“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

朱佳佳道,“司機老張他們都知道,晚上哪個領導去哪兒玩,結束後回哪兒,都不是秘密。”

夏瑾嫻道,“我跟老張關係也不錯,沒見他跟我扯過這個。”

朱佳佳戳了戳她道,“誰會跟你說這些,也就我,不介意你冰山高冷。”

夏瑾嫻無語道,“我哪兒高冷了?”

朱佳佳搖頭,嘖了一聲。

難道日子過久了,自己就跟自己愛的人一個模樣了嗎?

在夏瑾嫻的印象裡,許晏清才是真正高冷。

回想他們初初相識的場景,第一次見面,許晏清只對自己點了點頭,扔了一本通訊錄就走了。

後來相處久了,他雖然對自己指導耐心,但別的話似乎也不太多。

那時候,因為他的點滴照顧,已讓她動了些別的心思,卻硬生生憋在心裡。

也是後來才知道,很多人看上去很高冷,實際上,只是因為容易害羞而已。

如果當年自己也敢於直面鍾瑋怡這些人,是不是最後就不會做那樣的選擇,而與許晏清離散了?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夏瑾嫻過了很久才突然感嘆道,“想不到啊,真是大快人心。”

朱佳佳在擺席卡,聽她這麼說,愣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噗嗤一聲道,“你的反射弧也太長了。”

這天韓韻來電,讓許晏清週末回家。

她外公這些年雖然身體不好,但仍然頭腦清明。

許晏清的母親李芸和父親許文彬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京,這次也是特地要去看望韓韻的外公。

許晏清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離婚,便表示要加班,不去。

父母的電話三番四次的來,他乾脆開了靜音,過了會兒,直接關機。

韓韻的母親蘇柳梅對著自己的塑膠閨蜜,倒也頗有怨氣,坐在韓韻身邊對著李芸道,“阿芸,我們也這麼多年了,我們家女兒沒什麼對不起你們兒子的吧?這樣對她不聞不問,當初為什麼要同意結婚?我們韓韻是沒人要了?”

李芸對著蘇柳梅賠笑,一個勁說許晏清對不起韓韻。

韓建軍道,“這陣子,我讓晏清幫忙了兩件事情,他也總是推脫,這樣看來,他是看不起我們韓家,也看不上我們小韻,如果真是這樣,這日子,不過也罷了。”

老外公蘇博徒被傭人推著進來了,雖然說話越發不利索了,但是一看這情況就明白了。

今天韓建軍的好友,也是蘇家的世交李正鵠也在,李正鵠可謂是二代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

李家一手建立起了半個金融體系,他自己作為第一大投行的董事長,可謂是極盡顯貴的人物。

李正鵠陪著蘇博徒進來,光是掃一眼,也清楚了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韓建軍讓了位置給李正鵠,讓李正鵠陪著蘇博徒坐在上首。

李正鵠當著許文彬和李芸的面,直接對韓建軍開腔道,“你們家的女婿竟然這麼不聽話?小韓,你太寬容了。”

蘇博徒與李正鵠的父親是至交,李正鵠即使對著韓建軍這樣位高權重,呼風喚雨的人物,也可以叫一聲小韓,更何況只是一個國企集團董事長的許文彬?

那只是個求著他撥款的小螻蟻而已。

許文彬對著李正鵠,也只有點頭哈腰的份。

然而,李正鵠端著茶盞,連正眼都不瞧許文彬一下,一點面子都不肯給。

李芸漲紅了臉,畢竟是自己兒子,對著這些個位高權重的人,卻也反駁不了幾句。

蘇博徒咳嗽了一聲,所有人洗耳恭聽。

他抬著顫巍巍的手,對著走過來靠在自己身邊的蘇柳梅道,“教育,小孩子,教育教育。”

如果這些年不是蘇博徒力主給許晏清一條生路,恐怕許晏清早就被韓建軍弄死七八百回了。

蘇柳梅知道的,自己父親愛才惜才,也很看中許晏清。

但是,強扭的瓜不甜,許晏清對自己家裡的事業生意也不肯幫襯,雖然韓韻愛他愛到骨子裡,但到底非我族類。

蘇柳梅有些猶豫。

蘇博徒撐著柺杖坐在椅子上,重重地拄了拄,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兒。

這個家裡,到底還是蘇博徒當家。

蘇柳梅看了眼韓建軍,韓建軍便對韓韻道,“小韻,自己小夫妻倆的事情,還是自己處理得好,我們幾個長輩,就別在這裡摻和了。”

蘇博徒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

許文彬咬著牙熬到蘇博徒放話,後背早已一身冷汗,李芸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李正鵠端著茶盞喝著茶,冷冷笑了一聲。

不過,當著蘇博徒的面,一眾人也就聊了聊家常。

作為家中的支柱,蘇博徒功勳卓著,卻也自我要求極其嚴格,之前說話還利索的時候,每次吃飯都彷彿是一次黨員學習教育大會。

對於家人子女的約束,蘇博徒是身體力行的。

尤其之前韓韻開公司,剛開始蘇博徒還有些反對。

但這些年,蘇博徒畢竟身體不行了,對家裡的事情也沒那麼多精力管了,自然對韓建軍等人也管不住了。

李正鵠當著蘇博徒的面倒是不說什麼,出了蘇家,卻對韓建軍道,“這麼不聽話的女婿,你還是給點顏色的好。”

韓建軍回身看了看門裡面,對他道,“不是不想,老爺子不同意,他們老派人的想法,結婚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李正鵠道,“那就給點苦頭嘛,說是培養,扔去個偏遠的地方,讓他知道知道厲害不就行了?人嘛,哪兒有不低頭屈腰的?多折騰幾次就乖了。”

韓建軍想了想道,“我怕小韻跟我鬧。”

李正鵠道,“你這也是為了她的長遠,好好跟她說,有什麼可鬧的?女人就是眼皮子淺,就看中好看的皮相了,什麼情情愛愛的,不是一條路子上的人,到底是合不來的。”

韓建軍搖頭苦笑道,“小韻是我的女兒,你這話說得輕巧。”

李正鵠為人向來下手狠辣,不會像韓建軍這樣瞻前顧後,他拍了拍韓建軍的肩膀道,“不行,我幫你來?”

韓建軍想了想道,“先讓小韻回去跟他談了再說吧,如果真的拗不過來,就麻煩兄長了。”

李正鵠笑道,“放心,包管讓他乖乖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