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棉從府衙側門出來時,天已全黑,夜風拂來,府衙門口的一排楊柳樹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襯得此地有種別樣的冷清感。

松竹看到顧棉後,她開心地跑上前為顧棉披上一件月白雙鶴紋絲錦披風。

“走吧小姐,老爺已經回府了,是梁法曹親自送的,我們,是回顧府還是回趙家?”

顧棉抬頭望了望天上潔白的闕月,她的心已被一塊難以擺脫的巨石給重重壓住了,她此時只覺有無盡的疲倦拖住她的步伐。

她好想回顧家,帶上母親父親,帶上顧府的幾十口老僕,舍了京城裡那些勞什子的商號,一起逃了這繁華場,這奪命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久之後會發生什麼。

聖通九年夏,七月中旬,黃河水患,屆時大盛朝南北方交界處的三城都將被洪水淹沒,洪災過後,百姓死傷無數,餓殍遍野,朝廷動盪,皇帝大怒,京城官吏人人自危。

接著,便是為期一年的驚濤駭浪,直到寧安侯戰死,江府族人被流放,奕王出征,太子為江族求情。

再到大盛名將薛國公之薛府一族,全族下獄,太子被廢,皇后飲毒,還有與太子一母同胞的某個公主跳城樓自戕。

皇帝從那以後變得疑神疑鬼,開始忌憚他的一眾皇子,引得眾皇子間建立派系,互相攻訐,只為奪儲。

一時之間,整座京城,陰謀詭計遍佈,血海紅浪滾滾。

阿寧的小叔,也不知是哪方的勢力,他居然敢私藏甲兵,還偏偏選中了顧家!

她覺得,她初次見他,就該躲他躲得遠遠的,自從遇到他,她發現自己的處境,竟比上一世還要慘。

前世,她雖然英年早逝,她的父親母親卻一直健康無虞。

這一世呢?

馬車緩緩行在通往趙府的石板道上,顧棉的心正如這馬車,左顛右蕩,無處安放。

到底是怎麼了?今生的軌跡,居然越來越偏了。前世,父親明明沒經歷過這一遭,她記得很清楚。

難道是因為上次,她試圖去凝暉樓,改變趙清彥的命運,從而遇到了阿寧,遇到了阿寧的小叔?

呸!那是個瘋的,是個不要命的惡徒!

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顧棉知道,已經快到戚山伯府了。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她想跑開,她想擺脫那個瘋子。

要不,求那個瘋子幫她與趙清彥和離?

呵!她嘲笑自己,她怎會有如此幼稚可笑的想法?

那個瘋子既敢做下此等謀反的大罪,又怎會乖乖地任她使喚?

“小姐,到了。”鄭五停穩了馬車,恭敬地為顧棉掀開簾子。

松竹扶住顧棉的手,輕聲提醒道:“小姐,當心腳下。”

顧棉看了看精氣神十足的鄭五,又看了看待她忠心妥帖的松竹。

她不能放棄!

她不只自己一個人,她有手下,她有堂上雙親,還有許多人在等著她,在依靠著她。

管那個瘋子想做什麼,她一個商戶,胳膊擰不過大腿,打不過就加入,加入了再尋求活命的機會。

那個瘋子肯為了阿寧放她一命,只要她利用與阿寧的關係,是不是就能尋得一條活路了?

可是阿寧,待她那麼真誠,她能利用如此好的阿寧嗎?

不管了,先保命要緊,反正她又不會傷害阿寧,淺淺地利用一下,無傷大雅,誰叫阿寧攤上這麼一個惡人當小叔。

顧棉剛進府,趙瀾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訊息,她徑直帶了兩個丫鬟殺了過來,劈頭蓋臉就罵:“大嫂!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和阿洛還沒出閣,你作為趙家的女眷,深夜出行,還去了這麼久,你以為街坊鄰居的關上門,就不知道你出去了?她們不知躲在哪裡,正瞧著我們趙家的笑話呢!”

顧棉現在的心特別累,不想與趙瀾糾纏,她直直地看著趙瀾,平靜問道:“說完了?”

趙瀾以為顧棉又要和剛嫁進來一樣,給她賠個笑臉,再給她送些金玉首飾,卻不想顧棉居然敢拿這種態度對她。

顧棉正要走,卻被趙瀾使勁拉住,“你走什麼啊?!是不是心虛了?你是不是偷會野漢子去了?”

趙瀾身邊的兩個丫鬟,一個喚作墨書,是一等大丫鬟,一個喚作荷花,是二等丫鬟。

荷花上次收了顧棉的銀子,遂象徵性地攔了趙瀾一下,“小姐,莫大聲了,夫人剛歇下!”

趙瀾心想反了反了,一個低賤的丫鬟都敢攔她,於是她一把推開荷花,給了荷花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

“下賤蹄子!你可知這府姓趙?!”

顧棉本來就遇到了一堆的煩心事,回來時已憋了一肚子的氣,她眼見趙瀾指桑罵槐,便立時拿住趙瀾的手。

“你想幹什麼?!這是我家,你敢動我?!”趙瀾不敢相信,從前忍氣吞聲的大嫂,如今居然敢動她。

顧棉一把扔開趙瀾的手,冷聲道:“什麼你家?若不是我們顧府的銀子,你們這偌大的伯爵府,早就被債主給抵押出去了!你既花著顧家的銀子,就識相點兒,再敢惹我,我立馬命令賬房停了你院裡的用度!”

趙瀾氣的臉部嬰兒肥的肉一動一動的,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指著顧棉:“你!你……”

顧棉一把推開趙瀾,大吼:“滾開!”

趙瀾哪裡受過這種氣,她站穩後,一路哭著跑去了壽禧堂找李夫人。

松竹在一旁看呆了,這還是她認識的小姐嗎?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