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外層層的守衛,在見到盛令安後,並沒有阻攔他,而是直接放行。

盛令安推開門牖,只見昏暗的燭光下,盛昭烈一身縞素,坐在書案旁,正平靜地讀書。

他看見來人,抬頭一笑,笑容中透著些落魄,卻又無比的安定。

“小王叔,你來了啊。”

盛令安怒從心中起,他箭步邁到盛昭烈的面前,單手拎起他那瘦的不成樣子的軀體,把他一把按在地上。

“你還有心思看書?!瑾姐姐和阿寧都死了,都被他們害死了!你還有心情看書?嗯?!”

盛昭烈的淚水一滴兩滴地從眼角滑落,他直視著盛令安,眼中彷彿帶著無盡的悲苦。

“母后從小教孤,泰山崩於前,要面不改色,孤這身骨血,這世的尊榮,本來就是父皇所賜,他既要取回去,隨他就是。”

盛令安氣得目眥欲裂,揚起拳頭大吼:“廢物!”

隨即,他害怕極了,拼命地收起怒容,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烈哥兒,你聽小叔說,小叔在京城還有一隊人馬,反正都是死,我們反了吧!你聽王叔的,我們趁他們守靈回來,把他們截殺在半路,殺進皇宮,以清君側的名義逼皇兄退位。你放心,這些都交給小叔來做,你的手上不會沾一滴血。”

“混賬!”

盛昭烈一把猛地推開盛令安,昂首挺胸地俯視著他:“如此逆反之語,孤今日就當沒聽過,你快滾!孤再也不想看見你!”

盛令安被推倒在地上,迎頭與他大吵:“誰混賬?!我要殺了他們,所有害瑾姐姐和阿寧的,我都要殺了他們,把他們五馬分屍!”

“盛令安,你若打著孤的名頭,行違逆之事,孤寧願立刻撞死在牆上,也絕不會做一個亂臣賊子!”

盛昭烈穿著一身薄薄的純白綢衣,站在從窗中透進來的月光下,像一個倔強的,雪白的雕像。

盛令安從東宮出來時,如同被奪走了最後一口氣,他跌跌撞撞的出了宮,錢徵見狀立馬跟上來,附在他耳邊言:“王爺,屬下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手。”

盛令安幽幽地看了錢徵一眼,失魂落魄地向前蹣跚著,像是在自言自語:“罷了吧,都罷了吧,我們走……他不願當亂臣賊子,我又何必強迫他,他想死,就讓他死好了,我又何必逼他……不逼他了……”

盛令安記得,他在安州過了幾年悠閒的日子,只是從京城中,時常傳來幾個皇子,正斗的如火如荼。

最後,五皇子被立為了太子,而他當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賜廢太子一杯毒酒,據說是樞密副使趙清彥的主意。

後來,在一日午後,盛令安在安郡王府的庭院裡賞花,驟然間,鋪天蓋地的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而來,一團一團的,似一群黑壓壓的烏鴉。

他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便想著一直被惦記著也是無趣,所以他停止了抵抗,被亂刀穿身而亡。

……

前世的記憶猶在,盛令安的胸中有一團化不盡的怒火,時時刻刻的,都在他的心口繚繞。

這炙手王權,這一人之下的尊榮,這盛家皇族的骨血,他統統不在乎。

管什麼江山社稷,管什麼天下蒼生,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俗人。

這一世,他寧可傾覆天下,他也要為瑾姐姐殺出一條活命的血路,他要保住薛族,保住從小陪他一起長大的烈哥兒和阿寧,他們,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盛令安抬頭看著即將變黑的天空,他記得五皇子是在聖通九年春,於凝暉樓詩會上結識的樞密副使趙清彥,那一日他也受邀在場,因為那日是阿寧的生辰,所以他記得特別清楚。

這一世,他故意藉口幫阿寧過生辰,去凝暉樓暴揍一頓趙清彥,好叫這兩個狼狽為奸的惡人碰不上面。

他認為凡人若想逆天改命,就必須打亂前世的所有軌跡,在亂中尋找生機,水渾才好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