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

明錦就先收到了吳濟帶來的訊息。

從官驛出發,送出去的信,雖然比起普通驛站送出去的信,已經要快上許多了,但到底比不過那專門養著用來送信的信鴿。

幾乎沒過幾日,吳濟就把京都這次桂榜的訊息,帶回來了。

跟明錦與顧明珩猜測的一樣,明景廷這次果然榜上有名,名次還在前十,這陣子,他已經跟許家相看起來了,婚期就定在來年春闈之後。

這也是為了讓明景廷收心,好全力準備春闈。

雖然早已猜到。

但真的聽說二哥考中,跟許家的親事又定得十分順暢,明錦自然高興。

想著得再給二哥送封信,好好恭喜他一番。

還得把賀喜的禮物也一併備上。

倒也沒急在這一時半刻去做,明錦繼續問吳濟:“周卻中了沒?”

事先吳濟已經把桂榜的名單看過一遍了。

聽王妃問起,倒也並不吃驚,那位周公子要論關係,跟他們王妃還是表姐弟呢。

“中了。”

吳濟笑著應道。

“也在桂榜上,成績雖然沒二公子好,但也算不差了。”

“今年桂榜,周公子的年紀是最小的。”

十六歲的舉人,便是不論京都,放眼整個大乾,也稱得上一聲少年英才了。

聽說周卻也中了,明錦臉上的笑,便更是藏不住了。

她是真心替周卻感到高興。

“這麼高興?”

旁邊顧明珩瞧見明錦臉上那藏不住的笑容,雖然不至於吃味,但難免也有些好奇。

他揮手讓吳濟退下。

然後便隨手把手裡的書,往旁邊一放,手往前一伸,就把明錦撈進了自已懷裡。

按理說,嬿嬿跟她這位表弟,應該也沒見過幾回才是。

關係這麼好,倒實在是讓人驚訝。

明錦知道他在驚訝什麼。

她看著他輕輕笑了下,自然是沒法把前世的事,與人說的。

她最初幫周卻,是因為前世他曾幫過她。

之後相處久了,便是真的盼著,他能走一條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不會再被別人罵閹賊的走狗。

“畢竟要喊我一聲表姐,他高中,我自然是高興的。”明錦手覆在顧明珩的臉上。

想到前世的周卻。

不免也想起了前世的他。

明錦的心裡既痠軟又充盈,未去多提此事,只拿額頭與他的額頭輕觸,整個人在秋日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柔軟。

顧明珩能夠感覺到她的柔軟。

倒也沒有覺得奇怪,也沒多問,只輕撫著她的後背。

兩個人就這樣頭抵著頭,這樣彼此倚靠著。

……

明錦隔日就去街上,給明景廷和周卻採買了禮物,又讓青信拿去驛站,託他們送到京都去。

二哥那邊專門多送了一封信。

周卻那邊倒是也寫了信,但也未寫太多,只是賀他高中。

之後明錦與顧明珩又在揚州待了一陣子。

等過了中秋,跟陸成一家人吃了餐飯,二人便繼續踏上了離開的行程。

他們倆打算今年去老君山陪祖母一道過年。

如今從南直隸出發,一路過去,走走逛逛的,倒是也正好差不多。

不過這一點,她還沒跟祖母說。

想著到時候,正好給她老人家一個驚喜。

沿著南直隸出發,明錦一行人先去了浙江,當地領略了會稽的酒,之後又去了廣東、廣西,接著又去了湖廣。

他們一路走。

也不是隻賞看風景,遊樂玩耍。

這一路,明錦跟著顧明珩,見他懲治了許多貪官汙吏。

之後甚至有百姓聞名而來,特地來伸冤的。

這麼一路過來,到河南地界的時候,就真的已經步入十二月,離過年也就半個月的時間了。

又下雪了。

入了冬,明錦玩樂的興致就減輕了不少,整個人也變得懶怠了許多。

平時也多是窩在馬車裡,頂多掀起個車簾往外看看風景。

被冷風迎面一撲,也就沒心情了。

進入洛陽地界的時候,離過年就只有三天了。

為著趕上時間,陪祖母一起過年,這一路,明錦他們就沒再停頓。

只不過這日在步入官道的時候,前方倒是有人喊他們叫停了。

這一路,也不是沒被人叫停過。

明錦和顧明珩都不是高調的人,也沒在馬車外頭掛什麼表明身份的牌子,平時他們沒事的時候,只要對方客客氣氣的,也就讓了。

今日也是如此。

明錦和顧明珩聽到外面的聲音,甚至連開口的興致都沒有。

明錦繼續抱著瑞雪,窩在顧明珩的懷裡。

一人一貓都怕冷,也都喜歡往溫暖的地界鑽。

馬車也已經停了下來。

他們準備等著那邊過去,再走。

但今日吳濟看著前方的陣仗,倒是多說了句:“王爺,瞧著是官府的人。”

這大冷天的。

顧明珩原本抱著明錦在替她唸書。

聽到這話,和明錦對視一眼,也挑了眉。

“做什麼的?”他問吳濟。

手裡的書仍舊握著,撫在明錦後背的手,也未曾住手。

吳濟卻沒有立刻回話。

倒是華歲看著那邊的牌子,嘀咕了一句:“採選,這時節,什麼採選啊?”

她自然不懂這些。

但明錦和顧明珩,幾乎是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

明錦什麼都沒說,坐起身。

顧明珩的掌心,雖然還停留在明錦的後背上,卻沒再有所動作。

“去問問。”

這話自然是與吳濟說的。

吳濟自是不會說什麼,答應著放下鞭子,就過去了。

那邊的官兵,冷不丁看到有人過來,立刻皺眉訓斥一聲,剛要喊吳濟讓開,但看到吳濟手中的令牌,一個兩個卻是立刻就變了臉,朝著明錦他們這邊馬車的方向,紛紛都跪了下來。

一時間,這白雪蒼茫的路上。

只有那幾輛裝著淑女的馬車,沒有動靜,其餘隨行的官兵和將士,都跪了下來。

吳濟讓他們起來,打聽完情況,就回去報給明錦和顧明珩聽了。

“還真是選秀……”

明錦有些吃驚,前世並沒有這些事。

如今的陛下並不是好色之徒,老祖宗定下的三年一選秀的規矩,這些年也沒實施過。

沒想到這冷不丁的,竟然會突然選秀。

“都是各地挑選上來的淑女,大約有十來個。”吳濟還在外頭補充。

明錦看了眼身邊,臉色不大好看的顧明珩。

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先不說這事到底如何,他們還不知道。

即便真是宮裡那位要女人,那也不是他們能阻止的……

她只能握著顧明珩的手,輕聲勸道:“都是合乎祖制的,何況到底是給誰的,還不知道呢。”

“或許是給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也不一定。”

顧明珩握著明錦的手,到底也沒說什麼。

外頭吳濟和遠處的官兵還在等他的吩咐,他也沒多言,只淡淡跟吳濟發話一句:“讓他們走吧。”

吳濟應聲去回話。

顧明珩依舊握著明錦的手。

本想回頭給皇兄寫封信,但回想先前嬿嬿說的那番話,還是作罷了。

他這個當弟弟的,也不好管皇兄後宮的那些事。

只是沒想到,皇兄如今都這般年紀了,竟然還想著選秀。

或許是因為父皇和母后的緣故,顧明珩並不覺得當天子,就一定要三宮六院。

當初父皇身邊除了幾個潛邸時的舊人,也就只有母后一人。

這事對於夫妻二人。

雖然有些膈應,但也不會引起什麼,更不會去阻止。

只不過顧明珩打算等到了老君山,還是給皇兄寫封信,讓他好好保重身體。

因有顧明珩讓吳濟帶去的話。

那些官兵雖然有些膽顫,但也不敢忤逆他們這位長安王的意思,只遠遠朝這邊又鞠了幾躬,就引導著馬車繼續走了。

倒是馬車裡。

那些被採選上的淑女,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甚至還有膽大的人,偷偷掀起一角車簾往外邊看,待瞧見那邊的馬車時,忍不住小聲議論道:“那便是長安王和長安王妃的馬車嗎?”

“早聽說長安王帶著王妃出來遊歷了,沒想到會在這碰到。”

“也不知道王爺和王妃長得什麼模樣?我可聽說了,長安王生得十分俊美,也不知道我們這次選秀……”

“窈娘不知羞,竟還肖想起了長安王!”

那窈娘羞惱道:“我就不信你們沒想過,日後會嫁給哪位貴人!”

馬車內,都是適齡少女壓輕的笑聲。

只有一個坐在角落處的白衣女子,未曾參與其中。

她只是看著外頭。

看著遠處那處於茫茫白雪之下的馬車。

不知想到什麼。

她用力握緊了自已的手,然後又不知為何,探到自已的脖子處。

就彷彿那種窒息感還在。

直到胳膊被人輕輕一拍,她驟然回神。

“阿窈,怎麼了?”女子柔聲問身邊的少女。

王窈娘看著身邊的女子,不答反問:“該是我問你怎麼了?阿妙,你的臉色好難看,可是身體不舒服?”

“怎麼了?清妙身體不舒服嗎?”其餘人聽到也紛紛停下打趣的聲音,關切問道。

林清妙溫婉笑笑:“沒事,可能是剛才吹了會風,不打緊的。”

眾人一聽這話,自是紛紛安慰起來,又把車簾拉下,免得寒風吹進來。

林清妙與她們道謝。

在車簾落下前,最後看了一眼對面的馬車,然後一點點收回視線,垂下眼眸,蜷起手指,一點點緊握住。

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