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安覺得她們當眾說別人戴假貨有些刻薄,又不是人人都像她們一天到晚只研究品牌,不認識牌子買假了就買假了,沒必要當著那麼多人面說出來。

況且人還是他領過來的,讓人屁股還沒坐熱就先聽一頓奚落,他面子也沒地方放。

許澤安側臉看她面上毫無波瀾,才微微放心,聲音不大不小:“別理她們。”

本還得意的幾人瞬間僵住了。

當時聽陳星微挑起話頭,她們想著鬱穗好欺負,只顧著幫腔,忘了許澤安這層,認識他喊來的,不給她倆面子不就等於打許澤安臉嗎。

他的話一出,幾個女生立馬噤了聲,面上有些尷尬。

陳星微又跳出來當和事佬,明明一直是她在引導,現在又說得好像和她沒關係:“她們也是好意,怕你們被騙想提醒你們一下,你們別介意。”

周楚都快被這幾個人一唱一和的表演逗笑了,饒有興致地放下酒杯,道:“那我也提醒你們一句,小心別被別人當槍使。”

鬱穗也笑,臉上沒有一絲侷促和尷尬,眼睛落在陳星微的手腕上:“沒看出來陳小姐原創意識還挺強的,這手鍊也是這個牌子的吧。”

陳星微有些得意地撥弄兩下,眼神有意無意地看向某處,笑道:“對啊,這是某個人送我的生日禮物,專門找設計師訂做的。”

“某人”兩字有些曖昧,都能聽出意有所指,不少眼睛都看向了坐在角落的宋思齊。

宋思齊微微皺眉,看他幹嘛,又不是他送的。

又聽鬱穗道:“哇,那他一定很愛你吧。”

宋思齊看她語氣誇張,心裡無語,鬱家對她是有多差,一個破手鍊子把她羨慕成這樣。

鬱穗的語氣把陳星微哄開心了,笑得一臉甜蜜:“那是當然,這設計師很忙的,從來不接私人訂製,不過他為了我專門去找了設計師,他的面子可是誰都要給的。”

鬱穗又是一個配合的大“哇”,好奇地問:“是你男朋友嗎?是在座的某位嗎?”

陳星微被她問得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其實是她編的,手鍊其實是她費盡心思找了幾十個代搶搶到的,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商品連結下架了,她就對外宣稱是私人訂製。

她剛剛有意看向宋思齊,就是想讓大家以為是他送的,如果現在她說那人不在場,在這群人面前沒面子,但如果她說是,宋思齊又沒送,不覺得她說謊就會覺得她還有別的相好。

“哎呀,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說好不告訴別人的,我一不小心沒忍住。”

說完還嬌羞地紅了臉。

她還一臉不好意思地讓大家別起哄,又紅著臉看宋思齊一眼。

“……”

宋思齊這下是知道為什麼他倆根本就不熟,身邊的人都覺得他倆蜜裡調油。

他之前還以為是他奶奶在外面亂說,合著是這姐自已引匯出來的。

他心裡有些煩,下意識地看了鬱穗一眼,沒想到她也正看著自已,對視的那一秒她也學旁人起鬨,對著他戲謔地挑起一根眉毛:

“哇哦~”

宋思齊淡淡收回了眼,他敢確定鬱穗就是故意的,雖然沒見過幾次,但他覺得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會坐著在這兒被人嘲諷,還一臉天真地捧場。

估計早看出來陳星微瞎編的,特意說那些逗傻子玩。

許澤安怕鬱穗玩得不舒服,早早就散了場,兩人走在後面,鬱穗聽到他和她道歉,說起話來也毫不遮掩:“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她們一直這樣愛抱團排擠別人,你別往心裡去。”

還不忘撇清關係:“今天是我們三個來的,剛好在酒吧碰見了,她們就來我們桌一起玩了。”

許澤安低頭看了身側的鬱穗,見她笑了笑,好像沒那麼介意,才微微放心。

他也說不清他對鬱穗的感覺,一開始想認識她是因為她漂亮,見到她就忍不住靠近,但在她面前總有一種俯首稱臣乖乖為她服務的感覺。

比他大的他不是沒談過,和各種女孩相處的技巧他都能信手拈來,可偏偏在她面前,他什麼都施展不出來。

他喜歡她,但好像不是那種喜歡。

看著那幾個女生都上了車,何時序提議:“一起去吃個夜宵吧。”

周楚點頭附議:“行啊,正好我餓了。”

現在才剛晚上十一點,街上還有不少攤位,鬱穗看了看周圍,道:“路口那邊有一家餛飩很好吃,不知道出沒出攤,要不要去看看。”

幾個人都興致很高,宋思齊沒說什麼,只是默默跟著。

鬱穗憑記憶找到了那個餛飩攤,攤位簡單,一個白色燈泡在路燈下高高掛起,一個小推車改造的桌子上摞著十幾屜灌湯包,肉香在夜晚的涼風中格外誘人。女攤主正在一旁包著餛飩,後面有一口簡易的鍋,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後面擺著幾個摺疊小方桌,周圍散著劣質的橘色圓形塑膠凳,就是就餐的地方了。

鬱穗知道這幫人養尊處優慣了,問他們想不想在這兒吃。

宋思齊看了眼暴露在空氣中的肉餡,肉餡周圍還有許多飄散的麵粉,心裡有點不舒服,但看鬱穗一臉的興致,沒好意思掃興。

何時序也沒在這種小攤位吃過東西,他以為的夜宵就算不是什麼星級餐廳,那起碼也得是在乾淨亮堂的店裡,這裡人來人往的,坐在路邊吃飯多尷尬。

周楚和鬱穗玩了那麼多年,對她的安利無比信任,她說好吃那就肯定是好吃。

許澤安雖然也沒吃過這種路邊攤,但是還挺想試試的,小時候父母管著沒機會吃,長大了朋友也沒想吃的,自已一個人吃又沒意思,今天鬱穗帶他來吃,他更興奮了。

周楚和許澤安唸叨著真香,一面找位置坐下,何時序有些餓了,灌湯包的香味還一直往他鼻子裡鑽,也跟了過去。

鬱穗站在攤位前和攤主說:“姐,要五碗餛飩三屜灌湯包。”

“四碗就行,謝謝。”磁性清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下一秒身體忽然靠近,影子籠罩在她的頭頂,鬱穗側臉看到宋思齊精緻的側臉,看他從她身後伸出長臂,手機掃上桌面的付款碼。

鬱穗這才注意到旁邊放了一個大號的白色保溫箱,宋思齊沒地方站才站在她後面。

攤主大姐笑著:“好嘞,姑娘那麼漂亮,男朋友長得也帥,真般配,你們坐那等著吧,好了我喊你們。”

鬱穗笑了笑:“大姐,這不是我男朋友。”

宋思齊輕皺的眉頭展開,又聽她道:“他是我老公。”

宋思齊:“……”

“哎呀,看你們挺年輕的,那麼早就結婚了呀。現在年輕人都結婚晚,看來你們感情真好。”

鬱穗嘿嘿笑了兩聲,抱住宋思齊的胳膊,笑得甜膩:“老公,我們走吧。”

宋思齊下顎線繃緊,離開老闆視線之後把胳膊從她懷裡抽出來,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她,聲音涼了幾度:“鬱穗,你正常一點。”

鬱穗並不害怕,撞進他那潭湖泊般的深邃眼眸,眼睛彎了彎,又垂眸劃過微抿的薄唇,再次看向他時,宋思齊的喉結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鬱穗輕笑,轉身向桌子那邊走去。

宋思齊盯著她的背影,眼中的光晦暗不明。

摺疊方桌半米多高,幾個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委身坐在矮凳上,腿都有些伸不開,五個人圍坐在一起屬實有些逼仄,老闆娘主動過來讓他們把兩個桌子拼在一起。

宋思齊和鬱穗來得晚,兩人在剩下的位置挨坐在一起。

夜晚的氣溫比白天要低,風吹在身上涼涼的,酒後配上一碗冒著熱氣的薄皮餛飩,幸福感飆升。

幾個人面前一人一碗熱餛飩吃得不亦樂乎,鬱穗還調了幾個剁椒蘸碟,獲得了一致好評。

“思齊,你嚐嚐,真的好吃。”

何時序把一屜包子推到他面前。

宋思齊看著油膩膩的桌面,屜籠下墊著的蒸布還黏連著一點點包子皮和湯汁。

“不用了,我不餓。”

許澤安從碗裡抬起頭,勸他:“嘗一下嘛思齊哥,來都來了,真的很好吃,我都愛上了。”

鬱穗直接從筷筒中拆開一雙一次性筷子,塞在他手裡:“喝完酒吃點東西對胃好。”

也沒聽他想不想吃,又把面前的蘸碟拉到兩人中間,白色的瓷碟裡裝著鮮紅的剁椒和醋,上面還泛著她剛剛蘸包子時留下的油光。

手裡的筷子也很粗糙,細細一摸還有不少小倒刺。

宋思齊有潔癖,不算太嚴重,但在飲食方面對環境的要求也很高,平常商場裡的餐廳都很少吃,路邊攤對他的挑戰屬實有些大。

對上鬱穗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夾起了一個灌湯包。

咬破外面的燙麵皮,新鮮的肉汁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

鬱穗眼睛亮晶晶:“好不好吃?”

“嗯。”

“嚐嚐我調的料,很好吃。”

宋思齊遲疑一下,在碟子上方假裝沾了沾。

鬱穗興奮地看著他,像一隻搖著尾巴等待誇獎的小狗:“好不好吃?”

宋思齊眼神閃了閃,睫毛打下一片陰影:“嗯。”

得到肯定,鬱穗心滿意足地繼續吃飯了。

宋思齊忽然覺得自已剛剛的假裝很惡劣。

幾個人都香得搖頭晃腦,鬱穗吃了一半,將筷子橫在碗口,順手推到宋思齊面前:“吃飽了。”

宋思齊:?

何時序:?

許澤安:?

周楚:?!!

鬱穗感覺到剛剛只顧乾飯的幾個人目光都彙集在自已身上,才後知後覺自已做了什麼。

之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胃口小,想吃的又多,總是吃兩口就吃不下了,扔到又覺得浪費,宋思齊看她糾結,就讓她想吃什麼放心買,吃不了的可以給他。後來她就習慣吃不下的就全數推給他,宋思齊毫無異議,美滋滋地替老婆消滅。

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鬱穗也知道現在讓他吃自已剩飯有多唐突,她雖然愛在宋思齊面前發點無傷大雅的小癲,但不想他真覺得自已神經病。

鬱穗正打算把碗拿回來,旁邊的宋總在桌上重新拿了個勺子,思考片刻還是從碗裡舀出來一個。

吃了。

其他人都驚掉下巴了,他還慢條斯理,矜貴得像是坐在米其林。

看他們一臉驚訝,他一本正經地解釋:“最近公司做公益,我要以身作則。”

集團最近做的公益剛好是給山區學校捐贈愛心午餐,他看了負責人發來的圖片,貧困地區很多地方的人都吃不上飽飯。

他雖然家境優渥,但父母從小對他的教育也是不浪費食物。

幾萬一頓飯可以吃,一百塊的飯浪費八十塊就不行。

他這樣告訴自已,可心裡想的都是剛剛自已假裝蘸料騙鬱穗她還一副天真驕傲的表情。

這家餛飩真的很好吃,各個皮薄餡大,雞湯湯底鮮香暖胃,宋思齊吃到最後兩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已是不是一步步走進了鬱穗的圈套。

她身上有太多他看不清的秘密,她為什麼對宋家那麼熟悉,她為什麼和他說話那麼自然的親密,為什麼面對他的冷漠還能說出故意撒嬌的話,明明她也沒有很在乎他。

她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