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帶著赤赫趕回妖貓,鳳跟著法海去了反方向。
“陛下!”離開天宮沒多久,赤赫急聲叫起來,強風幾乎將聲音都吹散了,“華桑太師聯絡不上了!”
“太師……”君雅一向冷靜此刻也急躁起來,“給小葵通靈呢?”
“也是沒有迴音。”
“臥槽。”君雅低低罵了一聲,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君雅俯視大地,黑黝黝的瘴氣迅速覆蓋了大部分的地方,還在向周圍繼續擴散,甚至在向上瀰漫,有遮天蔽日的架勢。
“該死的,穆衣錦,是穆衣錦。”
赤赫先是一愣,還未答話,轟的一聲巨響,幾秒鐘之後颶風橫掃過來,君雅逆著風眯起眼睛,猛地回頭,他銀色的髮絲在颶風裡撕扯著迴旋。
天宮四分五裂,轟然解體,地基落向地面,沙土卷在空中隨著風散落四方。
天宮不復存在了。
君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這口氣,也跟著颶風一起散了。
君雅回身向妖貓趕去。
兩人剛趕回妖貓結界外,就立即發現妖貓的結界竟被人換了,在霧氣中流出一層層暗紅流離的光。
君雅立刻結印破界,不曾想這結界居然比那時的西北長島的結界更復雜,君雅額頭滲出些汗。
“該死的,妖貓有什麼寶貝得讓你封這種印。”
君雅的印剛結到一半,結界內部忽然一陣震動,應該是內部有人撼動了結界。君雅一驚,結界出現了一個不大的裂痕,他迅速順著裂痕結印,咒印在裂痕上瘋狂滋生,扯開了結界。
強破結界,在剎那間爆出的力量從那個口子炸出了刺目的白色光芒,君雅幾乎睜不開眼睛,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呼嘯而來。
“陛下!”
君雅睜開眼睛,妖貓境內被黑紅色的霧氣籠罩著,散發出惡臭的血腥味,還有隱隱的哀嚎聲從不遠的宮殿處那裡傳來。
小葵站在另一個方向的不遠處,她扯著嗓子朝君雅哭喊著,但一步都不挪,腳邊還有一片殷紅。
“小葵,穆衣錦她——太師!”君雅急往小葵那兒走,沒有幾米遠,才看見他身側是渾身是血的華桑。
“太師……已經,已經……”小葵哭著癱坐到地上,“陛下,那丫頭突然發了瘋,太師與她鬥,她竟,竟……”
君雅此刻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跪到華桑身側,看著染著血的臉,渾濁的眼珠被血浸溼,圓睜著看向黑色的天空。
長長的符咒纏在華桑身上,其中一道穿過華桑的心臟,血凝在上面。
君雅顫著手拂過華桑的眼睛,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太師,你看著,你看著,我……”
半個字吐出一半,泣出血來。
君雅身後的宮殿發出劇烈的轟鳴。
“砰!”
染著紅的身影飛出來,拍在君雅身側的石門上。
不等塵埃落下,靈狼從砂礫中抖了抖站起身,額頭淌著血流到身上,衣服被燒掉半邊,手中的明光竟然斷成從中間斷開了!
靈狼不知道為什麼會到妖貓來了。
君雅緩緩站起身,外衣滑下蓋在華桑身上,回頭。
“赤赫,小葵,去帶百姓離開避難。”
妖貓的侍衛迅速將穆衣錦層層圍住,她渾身是血,就好像這些人不存在一樣,向前走著。
侍衛也跟著她的步伐往前趕,保持著幾米的距離,沒有一人敢向她靠近一步。
穆衣錦的眼白染成了血紅色,瞳仁變成了暗黃色,陰惻惻的看向靈狼。
纏繞在穆衣錦身上的符咒緩慢的移動,好似吐著信子的毒蛇,那臉上幾乎瘋狂的冷笑和止戈的笑容重疊在一起。
“靈。”
靈狼略微偏頭看向君雅。
君雅死死盯著穆衣錦,手一抖,握住佩劍,甩給靈狼,靈狼一抬手將佩劍接了過去。
穆衣錦驀然止了步子,臉上的冷笑更盛。
“你不是死了嗎?”君雅一擺手,侍衛的包圍圈緩緩裂開個口子,君雅向前走了幾步,正對上穆衣錦。
穆衣錦笑了,透著寒意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是啊,我也以為我會又入輪迴的,只是稍微賭了一把,之前死後沒人能毀我魂魄,但這次威鳳君竟然真的捏碎了我的魂魄,才讓在她身上的那個結髮動了,我才能站在你面前的。”
君雅略微皺眉,剛才時間緊迫,只看到了止戈的屍身,鳳還沒來得及跟他詳說,只聽他的隻言片語能猜得到的是止戈應當是輪迴過還記得前世之事,這次死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鳳入了他的套,觸發了穆衣錦身上的那個結。
“原來那個結不是破綻,是個引子。”君雅緩聲道,“只是這個咒和青冥身上的那個不一樣的吧。”
穆衣錦眼中閃出些凌厲的光,扯出個笑,似是想起什麼來:“自然,你們都說武神月劍術超群,卻因武神身份忘了他的法術也是無人能望其項背的。之前那隻小貓是我的提線木偶而已,而這個身體,我的魂魄都已經融了進去,成為我新的肉身。”
君雅死死地握緊了拳頭:“是嗎,但是穆衣錦還活著對吧?她只是被你壓制了,但是穆衣錦還活著對吧!穆衣錦!你他媽說話!”
穆衣錦頗為好笑的偏頭看了看君雅,視線轉向靈狼,勾了勾手:“靈狼,拿來吧。給我,我馬上就走。”
靈狼面上沒有絲毫起伏,只從聲音裡能聽出他的滔天怒意:“滾出來。”
穆衣錦眯起眼睛,壓低了聲音,聲音好像是擠出來的一樣,拉出個長音:“哦?滾出去,你是要我從這副身體裡滾出來?看樣子她對你來說還是挺重要的啊。”
“鏘——!”
兵器剛剛相抵剎那間,靈狼猛地向後撤了幾步,他手中的佩劍斷成兩段,一段還握在手中,另一段飛出去定在君雅腳尖兩寸的地方。
靈狼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劍,扔到一旁,拔出斷了一截的明光,揮向穆衣錦。
“呵。”
穆衣錦訕笑一聲,手裡的東西一轉,迎向靈狼的刀刃。
君雅藉機結印,困住穆衣錦的手腳,這時他才看見穆衣錦手裡拿的竟然是泰山花妖的那支鼓錘。
穆衣錦稍一催動法力,君雅的印就碎了,明光即將刺穿心臟的剎那,她向後一撤,明光擦過她的手臂過去了。
瞬息之間,穆衣錦抬手,鼓錘擊在明光的刀背上,明光瞬間裂了開來。穆衣錦再順勢一揮,敲上靈狼胸口,靈狼稍微用手一擋,握住了穆衣錦的手腕,往後大力一拉,穆衣錦身上的符咒卻突然現了出來,順著他的手臂迅速繞上靈狼的身體,靈狼急忙鬆開穆衣錦,那符咒已經如同水蛭一樣牢牢的吸住了靈狼。
穆衣錦向前邁了一步,鼓槌剛揮出去,君雅已經閃到她身前,手劃開道口子沾著血,擊向穆衣錦。
時間極短,她身側的符咒迅速攻向君雅,君雅也結出金色咒印,唰唰飛舞著擋開了攻來的符咒,炸成無數的細小碎片。
“破!”
穆衣錦後撤半步,卻躲閃不及,君雅一掌劈在她的胸口。
無數咒印迅速彈了出來,將他兩人隔開,穆衣錦身體猛然一震,半跪到地上,嘴角滲出血。
此刻靈狼硬生生催動法力,撐裂了符咒,碎紙屑一樣散落在地面上。
靈狼一伸手,地面晃動片刻,沙石磚礫漂浮起來,聚成個兩人高的巨大的石錘。
聚成剎那,靈狼雙手握住錘柄,單是一揮就生出一陣呼嘯的烈風,靈狼邁出一步,跳至半空,舉起巨錘砸向穆衣錦:
“哈啊——!”
穆衣錦猛地回頭,臉上出現了屬於穆衣錦才有的惶恐,靈狼驀地一頓,巨錘砸了下去,只是在那個停頓的間隙,穆衣錦背後生出無數符咒連在一起,宛如一條條綢帶,擋在巨錘砸下之前。
“砰!”
符咒擊穿了巨錘,石塊迸裂開。穆衣錦稍一轉身躲過落下的巨石,她看了一眼兩人,面上露出暴戾之氣,抬起雙臂,符咒從她的廣袖裡迅速飛向四周,周圍的侍衛身上都被粘上了飛去的符咒。
符咒附身剎那間,就分裂出無數符咒將被附身的人整個包裹起來。
君雅擊碎飛向自己的符咒,心中一凜,大罵了一聲。
穆衣錦眼中閃過一絲嘲弄,嘴唇略動念出咒語,粘上符咒的侍衛措手不及之間猛地開始抽搐,倒在地上,全身的符咒好似是吸血般頃刻之間就變成血紅色,守衛又痙攣著抽動幾下就不動了。
從符咒上剝落出暗紅色人形的靈體狀的東西飄回到穆衣錦身上。
君雅大罵,穆衣錦的袖口裡還在飛出符咒,向整個妖貓飛去,君雅短時間內很難設出一個大結界困住飛出的符咒,只得先困住了穆衣錦。
靈狼結出印甩向穆衣錦,穆衣錦只輕微偏偏頭,甩出的印就綻開了。
君雅手掌沾血,同靈狼一起攻向穆衣錦,穆衣錦邊後退邊輕鬆應對兩人的進攻。
但是幾下之後,穆衣錦皺起了眉頭似乎是不耐煩了,在君雅向他擊出一掌之後,穆衣錦幾張符咒唰唰割開他的面板,鮮紅的血飛散在空中。
穆衣錦向後猛撤了一步,躍至半空,抬起右手,一聲啼哭,沅被她扼住脖子提在半空中,小糰子滿身泥汙,整張臉都憋紅了,手腳胡亂撲騰著。
君雅幾近暴怒的揚起手臂,凝出個巨大的法力場在身後,就要向穆衣錦壓過去的時候,穆衣錦扯出個笑,手指更加用力的掐住沅,君雅剎那間心像是被誰扯了下,緩緩放下手臂,穆衣錦衝君雅挑了挑眉。
“我記得這小山靈和你感情不錯,你們這般重情重義,我應該能用這小山靈和妖貓的萬千子民換他手裡的無為石吧。而且我答應你們,一拿到無為石我就立刻離開。”
“靈哥哥,”君雅捂著止不住顫抖流血的手臂看向靈狼,“給他。”
靈狼凝出無數法印,死死盯著穆衣錦:“不行,無為石不能給他,他用這石頭……”
“靈哥哥,給他。”
“不行。”
“靈狼!”君雅嘶啞著嗓子喊了出來,“你真要做第二個天帝不成!?”
靈狼幾乎整個人都是一抖,整個眸子都顫起來。
“靈哥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好嗎,先救人。”君雅看向靈狼,用眼尾掃過穆衣錦,現在她微笑著看著兩人和周圍發生的一切,似乎悽慘的喊叫都是美妙的樂章,他在享受這人間慘劇。
靈狼略微低頭,但馬上就看向穆衣錦,目光沉重,抬手對著穆衣錦。穆衣錦稍揚起下巴,帶著睥睨一切的笑容接受靈狼向他示弱。
無為石顯在靈狼手中。
沅從穆衣錦手中緩緩落下,穆衣錦手向上一搭,無為石就落在她手裡。
幾乎是同時,君雅前傾一步,抬手,沅飛到君雅懷中。
穆衣錦翻手,無為石在她手中發出幽幽的光,剎那間,神情裡是暴戾的憤怒,單隻在瞬間就隱了去,迴歸她的高傲。
“靈狼,你知道你父親白藍當年可是寧可滅門也不肯交出它的。”
穆衣錦消失了。
靈狼的手指握得咯吱作響,半晌才鬆開,回身去看君雅,君雅單手抱起沅走向華桑,將沅緩緩放下了。
回身一望,無數屍身倒在血泊裡,穆衣錦離開了,留下的符咒還在吞噬人的精血。
哀鴻遍野。
君雅走進血泊中央,蘸著自己身上的血畫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心口的悲涼無力幾乎要將他淹沒。
君雅覺得這咒印好像畫了能有半輩子那麼久,停下手的時候,君雅幾乎以為妖貓已經沒了。
“去!”
凝著幾乎全部法力的一掌擊到地面法印中央,整個大地都是一抖,君雅全身都被血染紅了。
穆衣錦的符咒在法印的震顫中碎裂,消散在風裡。
“元寶……”君雅幾乎都要傾倒下去,一手壓著還在淌血的傷口,晃了晃身體緩緩立住了,抬頭往倒塌的宮殿裡去,“元寶!”
靈狼要扶他,被甩開了手,君雅跌跌撞撞的在廢墟里走,聲音控制不住的顫:
“元寶,元寶!元寶!元……”
幾步遠黑暗的角落裡,一個蜷縮的身子渾身裹著符咒,已經成了灰黑色。
一聲微弱的貓叫從角落裡傳過來,君雅渾身猛地一震,幾隻青院裡養的小貓從元寶懷裡探出頭,看到君雅之後又衝他低低叫了一聲。
“……過來。”
那幾只小貓聽懂了,趔趄著跑向君雅,君雅跪到在地上,將他們抱在懷裡,溫熱的體溫在君雅懷裡和自己血的溫度揉在一起,君雅整個身子痙攣般震顫。
君雅的眼淚砸在地上,和血融在一起也消失了。
乾元,乾元,乾元,
你交在我手裡的東西我終究是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