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一千多年沒有踏上天宮這片寒冷的土地了。
君雅在仙霧繚繞裡攏了袖子,抬起頭看向金碧輝煌的天宮。
“國主,這邊請。”文星君在前頭領路,慢慢悠悠地說,“天帝應著您的要求,只請了海王青歌作這次協議的見證。”
君雅點頭,他身穿純白色的祭祀冠服,上頭繡著大紅色的咒文。多少年前,乾元也是穿著這套冠服,和天宮簽了條約。君雅進入王宮正廳,仙官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交談,幾個曾見過君雅的,看他進來了,也遠遠的點頭打了個招呼。
就是天帝他老人家還沒見著。
“國主!”
君雅轉身,看見青歌穿著祭祀的典服,站的不遠處朝他招手。
君雅朝文星君說了聲,就走到青歌一旁。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後,君雅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了一句:“多謝青歌了。”
“國主客氣了。今日來的法器可是個大傢伙,幫你也就是幫我了。”
此處人多眼雜,青歌說的隱晦,君雅自然聽得懂,略一頷首示意。
“不過,我聽說那位好像還是知道了?應該不影響吧?”
“嗯。已經解決了。”君雅知道青歌說的那位就是鳳,不禁暗忖,鳳的事沒幾個人知道,青歌竟然這麼快就能得到訊息。這小丫頭,有些本事。
青歌不久之前才剛剛猥瑣發育起來,除了上次靈狼那次措手不及急忙聯絡了鳳,做事幾乎滴水不漏,再加上有之前文星君照看,天帝對海王是放心的很。
所以這次君雅提議簡易進行這次協議儀式時,天帝只選了青歌作為第三方見證。
兩個人還沒交談多久,文星君就來到君雅身邊,低聲道:“國主,天帝在側殿等您,有些話要跟您說。”
君雅挑了挑眉,露出個燦爛笑容。
“好。”
“文星君,天宮的牆壁都是用寒淵的凝石建造的?”君雅看著長廊刻著浮雕的石壁問道。
“嗯,應當都是。”
文星君不明所以,只是應了一聲,到了門口就站定轉身,“君雅陛下,到了。陛下在裡面等您呢。”
“多謝了。”
君雅推開門沒有絲毫遲疑就進去了。
揭過層層幔帳,君雅靠近了天帝小憩的矮榻,沒等開口,天帝那雙宛如寒石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冰冷的審視著他。
“君雅,你來了。”
“陛下,”君雅站在一步遠的地方,緩身行了個禮,“陛下,馬上就到協議簽訂的時辰了,不知陛下喚我何事?”
說完,君雅抬眼,瞅見天帝還穿著平日裡的華裳。
“還有些時候,就想和君雅說幾句話。坐吧。”天帝坐正了身體,咳嗽了幾聲,旁邊幾個仙子給他撫背,讓天帝揮揮手趕出去了。
側殿只剩下兩個人。
“陛下病了?”
天帝終於止了咳,拿起茶杯喝水順了順氣:“小毛病,無礙。”不等君雅再說,又問道,“義父,他,葬在那裡了?”
“火葬,骨灰撒進潯江了。”
天帝明顯愣了一下,半晌反應過來,慢慢起身下地:“對,你同我說過了。咳,上了年紀,忘了都。君雅,隨我來,給你瞧一樣東西。”
君雅沒說話,等天帝站起身,他走得慢,君雅也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看著天帝花白的頭髮,開口問道:“聽聞太子鳳還在幽境,能有一千年了吧。”
天帝的步子明顯頓了頓,很快就調整過來,不輕不重道:“嗯,罪責不悟,又怎能放他出來。”
君雅不再問,垂下眼眸,浮上一層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冷笑,幾分悲慼幾分怒氣。
“君雅,萬妖靈狼破封印了,你知道的吧。”
“知道。”
“也不知道他怎麼偏偏這個時候破了封印。”天帝漫不經心說了句,像是沒等君雅的回答。
“封印能有一千多年了,免不了鬆動了。”
如何破的封印,鳳在幽境怎樣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還是維持著這一碰即碎的假象,不知道怎麼的君雅突然想笑,放肆大笑。
終於,天帝在一面石壁前站住了:“君雅,可記得萬妖的那塊無為石?”
“自然記得。”君雅看向天帝,而天帝也用同樣看向他,幾個呼吸之間,君雅好似篤定了什麼,沉下聲音,“從萬妖隕落開始就一直由天宮保管著。”
天帝看著君雅毫無起伏的眼眸,偏過頭,半晌那扇石壁緩慢開啟了,藉著密室裡的燭火君雅見到了放在最顯眼位置的無為石。
君雅沒動淡道:“應當,不是真的那塊吧。”
天帝轉身,背對著敞開的密室:“怎麼不是呢。”
天帝不動聲色的向前走了一步:“君雅,你要是為了妖貓子民,就擔了偷搶無為石,斃命於看守結界的罪名,我可保你子民平安。”
君雅冷笑出來:“陛下,等我擔了這罪名,是不是就有了藉口向我妖貓發難了?”
天帝不語只用冰冷的眸子冷颼颼的看他。
“我父皇當年到底是知道了鳳凰一族的什麼秘密,若只是鳳凰一族是從涅槃火裡生出來的,能涅槃重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如今,”天帝向來無波無瀾的臉閃出一絲殺意,“你不必知道了。”
君雅猛然向後撤了一大步,鴻鵠劍刺向了君雅的胸膛,君雅迅速結印擋了,天帝略一用力,屏障裂開,“嘩啦”胸口的衣衫被劃開,染紅了一片。
靠,出師不利。
來不及反應,君雅迅速後退,接著帶著迅速結成的咒印山呼海嘯般一掌拍向天帝。
“破!”
天帝一劍避了過去,重重劍雨逼迫君雅一步一步向後退去,退至側廳中央,鴻鵠劍向上一挑,君雅側身想避開,天帝再一揮劍,君雅倒向身後的地板。
很好。
倒下瞬間,從地板中央像是裂出的花,金色的光芒照耀整個殿堂。
地上畫著一圈一圈的符咒,君雅正倒在正中央。
層層暗紅色的咒印浮現在整座空間。
君雅躺在地面上,喘了幾口粗氣,胸膛起伏几下,看著在眼前的咒印附在自己身上,想血一般融進身體。
君雅的喉嚨裡帶了些腥甜的血味,緩緩站起身,拂過自己的白袍,抹平褶皺,自嘲般笑了一聲:“這種打架的活果然還是得由威鳳君來啊。”
天帝站在高處,收了鴻鵠劍,冷眼看他:
“君雅,這結界是專門為你造的,怎樣,可……”
“陛下,我知道啊。”
不等天帝說完,君雅就沉著笑容打斷了他,天帝眼眸一震,君雅眼眸沉沉收了笑容輕聲說:
“老神枯榮的血印咒,七十二層怙妖咒,一進門我就瞧出來了。”
天帝的眸子瞬間就陰沉下去。
“您應當知道乾元當年在妖貓秘境建了座金匱記載了自仙妖初分之後的各種結界秘術吧,”君雅露出個頑劣的笑容,“之前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太子,在那裡呆了能有些年月,大大小小的秘術也都能記得。”
君雅展開雙臂,繡著祭祀符咒的白袍滑落,平整的鋪在地板上。
“陛下,可還記得北冥妖帝,被您當年和明鑑一起斬落在寒淵。他所創秘術眾多,不過想來陛下是不屑使用的……”
天帝皺眉,心生一絲不詳之感,抬手拂開隔在兩人之間綢帶般的咒印——已經停止向君雅身體上附著了。
天帝捻指,君雅的膝蓋一彎,單膝跪了下去,一口血吐了出來。君雅的身子顫了顫,被一股強大威壓壓著,身體動彈不得,只用食指掲了嘴角的鮮血,從胸腔裡發出低沉的笑聲:
“其中有一法術,我想讓陛下看看。”
沾著鮮血的手猛地拍向攤在地上的白色長袍,長袍撕扯開來,化作萬千白色符咒飛速散去,排成一條長龍在君雅周圍旋轉飛舞。君雅再次抬起手掌擊向地面:
“去!”
一切時間極短,僅在幾個呼吸之間,畫著咒印的符咒四散開去,貼滿了宮殿的牆壁,地面,天花板,符咒上的咒印變換著形狀最後化作緊閉的貓眼。
君雅殘破的手掌第三次擊向地面:
“破!”
萬千隻眼睛一同張開。
整個宮殿,甚至整個天宮山呼海嘯般劇烈晃動,所有物件稀里嘩啦的向地下砸,牆壁開始崩裂,天花板陡然跌落。
煙塵四起。
天帝瞬間明白了君雅的意圖,鴻鵠劍撕開煙塵籠罩的屏障,帶著呼嘯而來的殺氣刺向君雅,君雅閃出層層咒印繞著自己的結界,但那一劍就撕開了屏障,君雅情急之下反握住劍身,帶著咒印的一掌拍在天帝胸口。
天帝被擊了出去,劍身支地,吐出一口血。
君雅瞅了一眼剛才握住劍身,現在顫抖不止的右手,好在剛才的屏障擋了許多,不然這隻手就廢了。
“陛下遠不如之前那麼英明神武了呢,”君雅笑了笑,“是真的年紀大了,還是太多神力牽制在別的什麼結界封印之類的了。”
說完又一掌拍向大地。
周圍的建築在宛如天崩地裂的搖晃中轟然倒塌,連著天宮屹立千年萬年的地基也跟著顫抖。
天帝霍地一下拔出插進地下的鴻鵠劍,在劇烈的搖晃中巍然不動:“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得交代在這裡了。”
“陛下!”
遠處驚叫一聲,天帝渾身一抖,沒想到人來的會這麼快,喪失理智一樣回身怒吼:“滾!”
文星君震了下,不再向前挪動一步。旁邊的青歌沒理會天帝的暴怒,搖著一把火花扇,虧得她還能在這天崩地裂裡走的婀娜多姿,慢悠悠湊了過去:“陛下,這是怎的了,君雅怎麼困在結界中了。”
天帝冷眼瞅著她:“妖貓國主窺伺聖物無為石,被看護結界困住了。青歌,這裡危險,你還是先避避去。”轉頭看向文星君:“去,帶海王離開,任何人不得靠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