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讓站在病房門口，不敢進去。
透過門上的玻璃，白華瑩正閉眼躺在病床上，旁邊坐著睡得香甜的白恬恬。
陳讓握緊拳頭，差點又要撒腿逃跑。
他不敢面對因為自已的錯誤而造成的慘劇。
他當時為什麼要和媽媽吵架呢？
“陳讓，你就非要去找你爸開家長會嗎？”
“我說了，你爸他很忙，沒空來。”
他當時冷著張臉，語氣不滿地回答。
“媽，你每次都這麼說。”
“是你不想爸爸來吧。”
“你說什麼？”白華瑩當時瞪大了雙眼，眼中噌地升起怒火。
陳讓很是倔強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我說，是你不想爸爸來吧。”
白華瑩尖著嗓子，怒吼道:“你走！你走！”
“好啊。”陳讓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門。
門後是扶著桌子搖搖欲墜的白華瑩。
“哥哥，你怎麼來了？”白恬恬揉著惺忪紅腫的眼睛，聲音啞得不像話。
陳讓驀地回過神。
他站在門口，感覺雙腿快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吞了吞口水，喉嚨一片乾澀。
“媽媽怎麼樣了？”
此話一出，白恬恬的眼淚嘩地就流出了眼眶。
“媽媽生病了，他們說的我都聽不懂……”
陳讓瞬間感覺頭暈目眩，天花板在旋轉，白恬恬在旋轉，周圍的世界也在不停地旋轉。
“哥哥，”白恬恬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你為什麼就是要和媽媽吵架呢？”
“我……”陳讓啞口無言。
“咳咳。”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一聲不大不小的咳嗽聲。
陳讓立即衝了進去，往日的冷靜盡失。
“媽，媽，媽……”他喊了好多遍，像是怕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這個稱號了。
淚水模糊視線，手指顫抖地緊抓著蓋在白華瑩身上的被子不放。
白華瑩虛睜開眼，氣息微弱地應了一聲。
“小讓，別哭，媽媽在呢。”
陳讓的心猶如被刀絞般劇痛。
“媽 ，我錯了，我不該和你吵架的……”
“你去參加我的家長會，你去吧……”
“我錯了，我錯了，你別走。”
陳讓抽泣著說了好多話，淚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被子上。
白恬恬也被他的情緒感染，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
兩個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病房裡嚎啕大哭，驚動了在門外值班的護士。
“喂喂，你們幹什麼呢？病人需要休息 ，不要再吵了。”
見有人來了，少年敏感的自尊心才促使陳讓止住了哭泣。
他紅著臉，用手胡亂地摸了一把臉，才鼓起勇氣去面對陌生人。
“護士姐姐 ，我媽媽生了什麼病？能治嗎？”
護士見少年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淚痕，也不好意思再板著臉責怪他們了。
“你媽媽患有心臟病，幸虧發現得早，病情及時得到了控制。”
“媽媽患有心臟病？”陳讓的心蹬地墜入了水中。
動作遲緩地轉頭看向病床上躺著的女人，嘴唇無意識地發著抖。
被子下蜷縮成一團的瘦弱身軀，平時看著那麼的弱不禁風，卻總是陪在他們身邊，為他們遮風擋雨。
心像被一隻手用力揪住般刺痛，陳讓的眼睛酸澀無比，淚緊繃著才沒有掉下來。
他聽見自已的聲音在回答，“謝謝 ，我知道了。”
護士看著病房裡兩個年幼的孩子，於心不忍地走了出去。
“哥哥。”白恬恬踮起腳握著陳讓的手不放，陳讓反應遲鈍地蹲了下來，不忍直視她的臉。
“媽媽會好起來的，對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眼裡噙滿了淚水。
陳讓偏著頭點了好幾下，鼻音濃重得嗯了一聲。
“小讓……”床上白華瑩的聲音微弱地響起。
兄妹倆立刻跑到了病床跟前。
“媽，我在。”
毫無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陳讓努力地豎起耳朵，仔細地把那些破碎的音節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你先帶恬恬回去吧，這麼晚了，你們還沒吃飯吧。”
聽清這句話後，陳讓使勁地搖著頭，全身都在抗拒，“媽，我不吃，我要留下來照顧你。”
“小讓……聽話。”白華瑩虛弱地眨了眨眼。
“媽……”喉嚨瞬間被千萬根刺哽住，發不出聲音，最後他只能紅著眼點了點頭。
聽到他的回答，白華瑩才支撐不住地閉上了眼睛，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我聽你的話。”聲音滯後般地響起。
他看著那張沉睡的臉，抬手用力地朝自已的臉扇了一巴掌。
接著，又是一掌，一掌……
白恬恬驚住了，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伸出手用力地去扯他的短袖衣襬。
“哥哥！哥哥！嗚嗚……”
白恬恬響亮的哭聲在耳朵裡炸開、迴盪……
陳讓才好似從窒息中喘過了氣，眸子漸漸恢復清明。
他抬起手摸了摸女孩柔軟的發頂，一顆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白恬恬伸手握住了放在她頭頂的手，緊緊地抓在手裡不放。
觸手的溫熱讓冰冷的心臟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溫度。
整個人才好似掙扎著回到了現實。
陳讓回握住那隻小手，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空曠的走廊上響起一陣沉重壓抑的腳步聲。
“白恬恬，你要吃什麼？”
小女孩搖了搖頭，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
看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陳讓的心臟就一抽一抽地發著疼。
不行，他答應了媽媽，要照顧好妹妹的。
他蹲在白恬恬的跟前，輕聲道:“乖，吃飯。”
白恬恬還是搖頭。
“不聽話媽媽看見了，她會傷心的。”
話說完，陳讓差點又忍不住落淚。
“好，我聽話。”白恬恬抬起紅腫的眼睛，低啞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
“哥哥，我要吃麵，長壽麵。”
陳讓點了點頭，啞著聲音回答:“好，哥哥這就去做。
陳讓站在廚房裡，看著鍋裡滾滾冒著熱氣的麵條出神。
他想起了媽媽。
“小讓，今天你生日啊，媽媽去給你煮碗長壽麵。”
“我不要，我要爸爸回來陪我過生日。”
“讓讓乖啊，爸爸工作太忙了，實在趕不回來。讓媽媽陪你過吧。”白華瑩蹲下身，安慰地摸著小陳讓柔軟的腦袋。
“我不要，壞媽媽！”
小陳讓氣鼓鼓地打掉落在他頭上的手，撒腿就跑到房間裡生悶氣去了。
後來呢？
爸爸還是沒回來陪他過生日。
小陳讓無精打采地坐在地板上，耷拉著腦袋生悶氣。
下一秒白華瑩就走進房間，變魔術似地從背後拿出了一個藍色禮物盒。
小陳讓看到刷地眼睛就亮了，趕忙踮著腳伸手去夠那個離自已一米高的禮物盒。
他覺得這個禮物一定是爸爸為他準備的。
他媽當時說的是什麼呢？
“臭小子，這麼沒良心啊，看到是你爸準備的禮物，就不生悶氣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爸一個大男人，哪裡會想著為他準備一個禮物盒裝禮物呢？
一切都只是白華瑩為了哄他而撒的謊罷了。
“媽，祝你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安康。”
他閉上眼，一行清淚滑落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