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讓走進房間,發現整間屋子的窗簾全被死死拉住,甚至被釘上木板。房間昏暗得透不進一絲光亮,明明現在外面還是白天。

他伸手按下靠門那裡的開關,忽然想起沒人居住怎麼會有電呢,這才開啟了手機的手電筒。

陳讓拿著手機掃過房間的隱秘角落,連床底下也沒有放過。

“哥哥,你在找什麼呢?”白恬恬疑惑地看著那個翻箱倒櫃的背影。

陳讓沒抬頭,揹著她回了句,“書,或者是筆記本,反正是能證明這個房間主人的身份物件。”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陳讓堅持不懈地吸入一層厚重的灰塵後,他成功地從衣櫃的隔間裡摸出了一本泛黃的日記本。

剛打算翻開一頁,白恬恬就拉了拉他的袖子。

“哥哥,出來看,裡面太暗了。”

陳讓點點頭,驚喜之餘絲毫沒注意到身旁小女孩變化的神色。

一行一行地快速掃過,手不停地翻過一頁又一頁。陳讓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

最後他啪地一聲合上日記本。

抬頭看見了本不該出現在那張臉上的邪惡笑容。

“林芋,是你回來了嗎?”

“咯咯。”女孩捂住了嘴,差點沒憋住自已得意的笑聲。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女孩眨巴著眼睛看向他,表情看上去很是無辜。

陳讓指了指對面窗戶的方向,開口緩緩說道:

“那裡,是你死去的地方。”

“白恬恬”不說話,只是看著那扇窗戶出神。

陳讓看出她眼神的黯淡,默默地把目光移向窗外。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晴朗的天空飄浮著朵朵白雲,無風無雨,這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

可有人卻再也看不見了。

一雙漆黑的瞳孔被悲傷填滿,洶湧的疼痛再一次將他淹沒。他聽見耳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話裡的悲傷並不比他少幾分。

“媽媽,要是你能早點發現我就好了。”

“可是一切,都早已回不去了。”

“是啊,一切都早已回不去了……”她猛地把頭轉了過來,眼睛血紅地瞪著陳讓的臉,嘴唇不住顫抖。

“你想救她嗎?”

陳讓一愣,眼裡透露著疑惑,又有一絲一閃而過的驚異。

“不用回答我,我已經在你的眼裡看見她了。”

“還是那麼的討厭。”她憤恨地盯著那雙漆黑瞳孔反射出的影子。

她上前拉過少年的手,陳讓想掙脫開,卻在聽見她說的後一句話後停止了動作。

“你想救她吧,那就不要鬆手。”

他們輕易地就坐在了窗臺上,兩人靜靜看著底下渺小得看不清樣子的建築物與黑點似的人們。

原來坐在高處俯瞰眾生是這種感覺。

“要是有風就好了。”陳讓忽然說道。

聽到這話,“白恬恬”臉色忽地一變,似乎想起了什麼糟糕的往事。

“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她佯裝鎮定地開口道。

陳讓垂眸想了想,思緒陷入了回憶的旋渦中。

“是在學校後門認識的,那天的天氣不好,是陰天,過一會就要下雨了。”

“哦,那在你眼裡她是一個怎樣的女生?”

“善良堅強、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有事總喜歡一個人扛著的女孩,還是個愛哭鬼。”說到這,陳讓的眼神變得溫柔繾綣。

“白恬恬”看著他漸漸放鬆下的神態,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你很想她吧,要不然你也不會來這裡了。”

陳讓凝視著廣闊蒼藍的天空,被悲傷覆蓋的晦暗在一瞬間又回來了。

“白恬恬”話鋒一轉,阻止了他繼續沉溺在悲傷裡,“那你說說她是怎麼死的吧。”

陳讓的心瞬間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揪住般,他難掩悲傷的神情,一開口嗓音已變得乾澀低啞。

“她是為了救我才死去的,她不該那麼早就離開這個世界的。”

“白恬恬”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眼皮輕微地眨了一下。

“她死的時候多少歲?”

“十六歲。”

“十六歲啊。”“白恬恬”輕聲嘟囔著,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十六歲見過多少場日出日落,十六歲度過了多少個白天黑夜啊……”

“我、她的父母呢?”

“在她十三歲那年因為車禍去世了。”

此話一出,“白恬恬”不可置信地盯著陳讓的臉,又重複地問了一遍。

“她的父母……已經死了?!”

陳讓轉頭看向女孩詫異的臉,對著她可謂算是殘忍地點了頭。

女孩在得到答案後,瞬間像是洩氣的皮球般,一張乖巧的小臉變得癲狂、急躁。

“什麼啊?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你一個人生活了那麼多年,不,不,就三年而已,爸爸媽媽陪了你這麼久,你也挺幸福的了。”

“真幸福啊。”

“你哭了。”陳讓看著她默默開口。

“白恬恬”抬手摸了摸眼眶中傾瀉而下的淚水,聲音變得尖銳。

“我沒有哭!我是不會同情害死我的兇手的!”

她的眼神變得鋒利怨毒,毫不客氣地對上了那雙載滿憂傷的眼眸。

“陳讓,為什麼你要救她呢?要不是她,你就不會與她交換人生,你就不會經歷這一切。你現在早已經和你的家人圍坐在桌子邊,一起開開心心地吃著年夜飯了,包括和你的父親。”

陳讓的眼睛瞬間瞪大,他一把抓住女孩的衣領,強迫她直視自已的臉。

“你說什麼?!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父親?”

“陳讓,你是在裝傻還是不敢接受真相?”女孩悲憫地看著眼前這張變得急躁不安的臉。

“一切的一切,不都早已在最開始的時候告訴你了嗎?”

“當然也怪你倒黴,你非要那天走上天台。”

陳讓緊緊掐著手心,努力保持著最後一絲的冷靜與理智。他想反駁,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可喉嚨像是被棉花卡住了般,一個完整的音節都吐不出來。

“你甚至還喜歡上了她,真是可笑啊。”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地落入他的耳朵裡,如同遇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他感覺自已的頭好暈,好暈,天空在旋轉,白雲在旋轉,窗戶的護欄也在旋轉。女孩的臉不斷壓縮放大,變得扭曲無比。

她湊到他的耳邊,用輕鬆愉快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

“陳讓,再見了。”

一隻冰涼的小手貼近他的背,護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啟了,咆哮的風吹起兩人的髮絲,陳讓還來不及反應,瞬間跌出窗外。

肆虐張揚的風吹起他的衣襬,他的眼中只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他感覺自已在高速下墜,風聲呼嘯而過,耳朵裡響起巨大的轟鳴聲。

女孩的臉離自已越來越遠。

“就這樣死了嗎?”

也好,他不想再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