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
……
意識變得模糊,眼前不斷地變換著不同的場景。最後一刻,世界陷入了一場沉默得漫長靜寂的黑暗。
時間的齒輪彷彿停滯般地陷入黑暗,直到萬籟俱寂之時,眼前豁然出現一個細小的光點,光暈逐漸向四周擴大。恍惚中,一個恍若隔了好幾個世紀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他再也不會有一絲的陌生。
“陳讓,陳讓!醒醒!”
他猛的睜開了眼,眼前出現的是一張掛滿了淚珠的臉。
嘴唇顫抖得像篩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恍如隔世的臉。這已經完全不是平常那個冷淡平靜的陳讓了。
“你、你回來了嗎?”
他自黑暗中伸出了手。
她搖了搖頭,臉上滑落一滴苦澀的淚。
他淡然一笑,苦味在喉頭翻湧,“是啊,我忘了我已經死了,對嗎?”
女孩的頭搖得更急了,眼角晶瑩的淚珠不斷滑落,洶湧而出的淚水根本止不住。
“你還是那麼喜歡哭啊。”陳讓笑了笑,滿懷愛意地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們都已經死了。
“原來只有死亡,才能讓我們相見。”
他靜靜地凝望著她,那個愛哭的女孩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就像是一場久違的夢,他不忍閉上眼睛一秒,而錯過這個女孩存在的每一秒。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孩,現在就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
隔了好久,這場漫長的對視才短暫結束。
一開口,陳讓的聲音夾雜著幾分沉默已久的低啞。在這場漫長的對視中,他已經把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整理清楚了。
一切發生的契機,不都早已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告訴自已了嗎?
“林宇,你想活下去嗎?我似乎已經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救我的了。”陳讓歪了歪頭 ,眼神無比眷戀地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他伸出手,動作輕緩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
林宇似乎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她神色慌忙地想要阻止接下來將要成真的噩夢,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刺骨的寒意與絕望。
“不、不要!不要!不要啊!”
“求你——”
“不要許願!!!”
黑暗中,陳讓無比虔誠地閉上了眼,嘴唇不斷張合,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擲地有聲地砸在林宇的耳朵裡。
“我,陳讓,自願獻出自已的生命,讓林宇重活一次。”
眼睛在一瞬間瞪大,她立馬伸出手想握住陳讓的手。可手指只是輕掃過他潔白的衣角,少年在她的眼裡迅速變得透明,黑暗中萬千星光閃爍飛舞。
少女崩潰地看著那團散落滿天的星點。
“陳讓!陳讓!你回來啊!你回來啊!”
“我不要再假扮你了,你的生活要你自已去活啊!”
哭聲震天動地,少女的眼淚換不回任何縹緲的希望。
黑暗中黯淡無聲,過了好久,一絲嘶啞疲倦的聲音才響起。
“陳讓,既然你要獻出自已的生命,那我……”她在黑暗中決絕地盯著那團光點菸消雲散的地方,心如死灰般寂靜。
“那我,便不會讓你成為一縷孤魂。”
她雙手合十,異常虔誠地跪在地上。嘴唇開合間,一場死局已經註定。
寒假已經過去了大半,距離開學就只剩兩天了。白華瑩看著自家兒子緊閉的門,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這孩子……不會……作業沒寫完吧?!
房間裡,陳讓正在盯著手機螢幕發呆。
年:【讓哥,你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啊。】
【我沒有。】
陳讓迅速回了一句。
年:【彆嘴硬了,昨天來找你打遊戲,你幾乎全程都在發呆。還有,你作業寫完了嗎?開學周扒皮可是要嚴查我們的作業的。】
【靠,我忘了。】
陳讓從手機上移開目光,臉色低沉地看向窗外矗立的高樓。
那天之後發生的事情依舊曆歷在目,他相信那時的自已絕對不是在做夢。那天,他真的見到了林宇,甚至,還與她說上了話。
他伸手往腹部摸去,那裡,曾被小刀狠狠刺進過,汩汩的鮮血止都止不住。可現在,卻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太詭異了。
他有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冒出了頭,可又不敢說出來。
他看著樓下那個靜止不動的風鈴,一些久遠的事情突然像是衝破禁錮般地湧入了他的腦海裡。
“這個風鈴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忍不住探出了頭,瞄向了對面黑壓壓的樓層。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一層昏暗的沒有一點生活氣息存在的樓層。
十五層。
透過玻璃,只能看到那是一層沒有人居住的房子。
那層樓……
怎麼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透過室內玻璃反射出的巨大光圈,陽光閃耀得睜不開眼。遠處的一朵朵白雲矮的接近地面,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他拍了拍腦袋,思緒亂成一根根千絲萬縷的線,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四處漂浮卻又怎麼也抓不住。腦海中的景象模糊得看不真切。
“小讓,該說再見了。”
有人在開口說話,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稚嫩的小手向上揮起,像是在道別。
“小讓!小讓!喊你好多遍了,出來吃飯了!”
門外噼噼啪啪的敲門聲和說話聲不斷響起,陳讓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喃喃地回了句:“來了……”
我好像……心中有一絲線索了。林宇,不管那天的我是不是在做夢,我都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這一次,我不會再莽撞行事了。
“媽,我要去對面的十五層看看。”
陳讓直接點明瞭意圖,語氣平靜自然,眼裡毫無波瀾,看起來就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
白華瑩剛想把碗遞給他,聽到他這沒來由的一句話手不禁一抖,拿著的碗隨著一聲脆響碎了滿地。白恬恬一看事情不對,剛刨了幾口飯的碗立馬放下,立刻溜之大吉地逃回了房間。
陳讓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站在她面前,完全被眼前發生的景象不為所動。
“你、你在說什麼?”白華瑩睜大了眼睛瞪著他,聲音不用仔細聽,都能聽出其中夾雜的顫抖。
“我想去對面的十五樓看看。”陳讓又語氣平淡地重複了一次。
“為什麼?”白華瑩過了好久才壓住心中的恐懼回了一句。
“那層樓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我想進裡面去看看。”
“小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說你迷上了探險之類的遊戲。”白華瑩看上去十分不可思議的樣子,無法接受地不敢面對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兒子。
“不,我沒有。”陳讓表情認真,完全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白華瑩逐漸冷靜了下來,語氣變得冰冷而不可違抗,“那好,我告訴你,那層樓是廢棄違禁的樓層,是不可能讓你進去的。”
“現在,你好好吃飯。吃完飯就去寫作業。”
隨後,白華瑩又朝對面房間響亮地喊了一聲,“恬恬,出來吃飯了!”
只見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地掃了一眼即刻爆發的媽媽,再瞟一眼如霜打茄子樣的哥哥。嘴角掛著的零食屑都還沒來得及擦乾淨。
“恬恬!”白華瑩張牙舞爪地衝小女孩喊。
很好,戰火成功地燒在了自已身上。
陳讓則慢條斯理地吃著碗裡的飯。
午飯後,白恬恬輕手輕腳地走進了陳讓的房間。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哥哥正埋頭於無盡的作業之海中戰鬥。
“喂,哥哥,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陳讓頭也不抬地片刻不歇地以驚人的速度填補著手裡的作業。
看上去很是認真。
“沒幹什麼。”
“切,我才不信呢。”白恬恬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腳搖啊搖的,繼續盯著埋頭苦幹的某人。
僵持了一會兒,某人實在頂不住這熾熱目光下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於是開口趕人。
“出去,我要寫作業。”
小女孩露出一臉瞭然的表情,“什麼寫作業,不是抄作業嗎?”
陳讓狀似無意地咳了一聲,隨後抬起頭表情十分無奈地看著面前笑眯眯的女孩。
“我想去對面的十五樓看看,不過和你說了也沒用吧。”
陳讓不禁嘆了口氣。
可沒料到女孩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他大吃一驚。
“誰說沒用的,我知道對面十五樓的鑰匙在哪裡。”
陳讓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神色驚訝地盯著女孩侃侃而談的臉。
“你怎麼會知道的?”
“你不是想去嗎?我知道鑰匙在哪裡。”
陳讓放棄了追問,道,“在哪裡?”
“媽媽那裡啊。我有一天找手機時無意間看到的。”
一句話,讓陳讓以為自已的耳朵聽錯了。
“媽媽為什麼會有十五樓的鑰匙。”他喃喃道。
“怎麼樣,我們一起去嘛。”白恬恬眨巴著眼睛,眼裡迸發出激動興奮的光,根本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露出那麼震驚的表情。
“媽媽明天八點左右會出去買菜,我們明天就出發,我幫你拿鑰匙。”
陳讓呆愣地聽著耳邊傳來的滔滔不絕的說話聲,整個人像是被塞進一個真空氣瓶中,所有的空氣都被隔絕,他的呼吸困難得接近窒息。
一切發生得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故意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塞給他一塊拼圖碎片,等著他一塊一塊地拼好記憶的碎片拼圖。又等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進被人設下的陷阱之中。
等在前路的究竟是什麼?他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他的世界已經不是他所認為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