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楚翎君早已把黎謹送到了軍醫處。

他的軍醫幾乎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而給黎謹把脈診斷的更是與他父親一同為明陽國打天下的名醫鍾慈,楚翎君與楚粲都很信任他。

鍾慈的眉從給黎謹把脈後就一直沒鬆開,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什麼也不說便去翻醫書,令楚翎君的心也一直緊緊提著,大氣都不敢出。

他為黎謹配了個藥方,只是兩碗藥灌下去,黎謹還是沒有醒的跡象。

而在這途中,鍾慈也一直在給黎謹把脈看診,越翻醫書眉頭皺的越緊,最後更是嘆出了聲。

這一聲令楚翎君心漏了一拍,他忙不迭問道:“鍾老先生,他怎麼樣?”

鍾慈搖搖頭,答非所問:“殿下,這位可是您劫來的同簌國公子?”

楚翎君眨眨眼,又點點頭。

他把黎謹綁來在皇宮貴族中都不是秘密,不然奇蹟了的陸憑也不會在短短三天內又編出來許多流言想要中傷他。

但——不好意思了,他不在乎。

楚翎君被罵了那麼多年閹人之後,宦官之子,那群文人對他口誅筆伐,也沒少編造他不存在的風流韻事。

但被罵的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甚至現在的楚翎君對於陸憑與政敵的“無能狂怒”只覺得好笑。

反正現在的朝堂幾乎是他的一言堂,陸憑這個皇帝連後宮那三個小boss都沒打過,還想和他鬥?

那些流言蜚語能傷害的也只有在乎羽毛的人,他楚翎君是人,不長羽毛。

至於身後名會臭?

楚翎君在這方面看得更開。

史書是勝利者書寫的,只要他贏了他就不會遺臭萬年。就算真的遺臭萬年他也不在乎,人死都死了,就算被鞭屍被挫骨揚灰那也與他無干系。

但此時,在自己生死方面看的極開的楚王卻有些著急。

他不解鍾慈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卻還是補充道:“公子謹身體似乎不太好……當時簽訂合約時,同簌國國君還問過在下若質子在我國亡該當如何。”

聞言,鍾慈冷笑一聲:“你說,他只是身體不太好?”

楚翎君窺著鍾慈神色,謹慎的點點頭。

“你的確需要擔心質子在本國病亡之事。”鍾慈長嘆一口氣。

楚翎君的臉刷一下白了。

但鍾慈就好似沒看到,捻著鬍子說自己的診斷結果:“他的脈象頗為古怪,一會似是將死之人,一會看又似乎只是體虛,但他體內又不少暗傷舊疾,肺臟尤甚。”

“我聽劉總管說,殿下您在公子謹院中佈滿了花,還都是牡丹。”鍾慈語氣幽幽:“他的身體不宜聞過濃花香,殿下您還是撤了吧。”

楚翎君看著黎謹蒼白的臉,心中懊惱但還是低聲辯解:“我還種了桃花樹的……”

鍾慈聞言點頭:“嗯,那桃花便不拔了吧。但那些香味濃烈的花萬萬不可再送到他院中,除非殿下您真想要他的命。”

楚翎君低聲嘟囔了些什麼,鍾慈估摸著是罵劉總管的。

反正不會是罵他,鍾慈自信的想著。

眼看著楚翎君想上前去陪黎謹,鍾慈瞥了眼床上躺著的人,眉頭蹙得更緊了。

身為楚粲留下來的忠臣,鍾慈毫不猶豫的拉住了楚翎君,並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將其強行拽出了門。

“慈君!慈君!”在門檻處被拉了個踉蹌的楚翎君委屈兮兮:“怎麼走這麼急,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見在他面前還像個孩子的楚翎君,鍾慈搖搖頭。

他不止是軍醫,更是陪著楚粲從普通小太監爬到將軍之位的謀士,只是自身喜愛醫道才成為了醫師。

因此,見自己看著長大的楚翎君似乎昏了頭,鍾慈覺得自己有必要諫言。

鍾慈語重心長:“殿下,您最近怎麼做了這麼多荒唐事?”

“我哪裡荒唐了……”楚翎君更委屈了:“我最近明明都沒有去對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在那裡編排我!我不就是氣不過……”

鍾慈打斷了他的話:“你氣不過所以半夜佩劍去皇上寢宮把人給打了?”

楚翎君扁扁嘴,不說話了。

但他不說,鍾慈還是要說的:“殿下,您是因為他們編排你氣不過,還是因為他們編排現在屋內躺著的那人氣不過。”

被人戳穿想法,楚翎君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在三日前,聽聞“和親”流言的楚翎君分出時間,細細數了那些從宮內流出的、對黎謹這位質子各種造謠。

事實上這些流言並不是在短時間內出現的,早在他們兩國剛簽訂合約時,宮內就陸陸續續傳出來關於同簌國國君、同簌國質子乃至同簌國本身的流言。

有一些一看就是假的,有一些假的就過於離譜了,還有一些傳的多了竟然真的有人信了。

而楚翎君氣不過,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誰給陸憑膽子,讓他編排自己盯上的人——因為在他把黎謹帶回自己府上的那夜,他在宮裡的人給他送來了幾十條新皇編的流言。

其中有三分之一罵黎謹,三分之一罵自己,還有三分之一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罵。

於是楚翎君抄著劍上門給人打了,當然他很有道德的沒有拔掉劍鞘。

“殿下,您知道您這行為在皇帝看來,在太后皇后看來,就是您要造反嗎?”

楚翎君低下了頭,鍾慈仍在苦口婆心:“殿下,我知道您喜歡好看的,但您之前不是隻欣賞的嗎?這次怎麼、怎麼!”

鍾慈搖搖頭,長嘆一口氣:“您與公子謹相識僅有三日,他還是敵國質子,您不該為了他引起太后皇后與貴妃的警惕。”

他一針見血:“這是極不明智的決定,與極其衝動的行為。”

“您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鍾慈痛心疾首:“史書上有多少因輕信他人而毀掉的大業?殿下,您若還記得明斐之言,便不可再被公子謹左右行為。”

鍾慈的話足夠懇切,到最後他甚至搬出了楚明斐,也就是楚翎君的義父楚粲來勸說楚翎君。

“可是他不一樣!”楚翎君嘴角下撇,小聲辯解著:“他也沒有妖言惑眾,也沒有哄過我什麼。我也不是隻喜歡他的臉。”

楚翎君確實是顏控,但是他永遠不會為了美人丟掉腦子。

但黎謹……楚翎君猶猶豫豫,還是說出了最真實的原因:“黎謹讓我覺得很安心,很熟悉……像父親。”

像那年牽著他的手,將他帶上馬車的那個“父親”。

最後三個字很小聲,但鍾慈還是聽了個清楚,他不可置信的捂著心口後退兩步。

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一像後世無數遇上戀愛腦的清醒人,痛苦異常,有一種對牛彈琴的疲憊。二又恐懼,恐懼楚翎君不是看上黎謹,而是用黎謹寄託他的戀父之情。

終於,在這兩種殺傷力極大的負面情緒與思維作用下,鍾慈大聲喊出了那句令楚翎君瞳孔地震,令剛醒來的黎謹一頭霧水,也令來請罪的劉總管摔了一跤的話。

“殿下,且不論明斐已然逝去”鍾慈痛心疾首:“單只是戀父便違倫理綱常啊!”

“嘭”,重物落地的聲音,來自剛邁進軍醫處便摔倒的劉總管。

“嗯?”這是剛悠悠轉醒便聽到這句話的黎謹。

“啊?”這是瞠目結舌,完全理解鍾慈是怎麼聯想的楚翎君。

戀父?

誰?

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