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恆臉黑的很明顯,但黎謹只以為是那難吃到極致的橘子令他變成這樣,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問題。

【不過那橘子也是你塞給他的吧!】系統吐槽。

黎謹著看白前面無表情的吃那五味俱全的橘子,並在入口後咀嚼的第一瞬間出現表情空白,唇角幾乎要壓不住。

但這並不妨礙他回懟系統。

【他自己說好吃的。】黎謹理直氣壯:【他喜歡我當然要給他吃啊。】

此時這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堪稱詭異,但黎謹好似真的全無所察。甚至在祁恆沒事找事一般把白前派出去檢查別的房間安全時,還熱情的和白前道了別。

“辛苦啦小白。”

他甚至還揮了揮手,祁恆的臉又黑了三個度。

【你真厲害,他現在加個月牙直接變身祁青天。】系統感嘆著。

黎謹對此表示贊同:【他看起來真的很不爽呢……】

不過明知故犯才最讓人開心啦!

只匆匆掃了一眼祁恆的臉,又拿了個枇杷的黎謹就專心在那裡剝著皮,也不管自己在那生悶氣的祁恆。

祁恆更生氣了。

可他的惱火又師出無名,祁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生氣,只是垂首坐在那裡攪著雙手。

那兩隻帶著薄繭的手纏繞成各種形狀,因用力而變白的手指又會在洩力後變紅。祁恆靜靜的坐在那裡,陷入獨屬於他自己的情緒旋渦。

理不清的思緒像是亂七八糟的雜毛線,不分頭尾的糾纏在一起。祁恆越想要弄清楚自己生氣的緣由越理不清,但他也並不打算放棄,只是越想越覺得心中苦悶。

——在他不知道地方,黎謹與白前的關係變得那麼好了嗎?

此時祁恆的心態有些像某些悲劇的,主動創造三人友誼卻被拋棄的那位。

受害人在某日忽然發現自己的兩個朋友在自己不知道地方變成了更要好的朋友,他們之間有許多事都沒與自己這個牽線人講,到最後他反而成了多餘的那個。

黎謹在面對他時一直端著,祁恆是知道的。但,雖然黎謹張口殿下閉口您,但祁恆自己也不遑多讓。

自稱在下的同時又稱黎謹為黎君,他們兩個一直都在商業互捧,關係根本就沒多親密。

反觀黎謹對白前——他們本來不熟悉的!沒有他白前那個鋼鐵直這輩子都不會與黎謹相識,怎麼黎謹都給他取了暱稱!

祁恆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在他準備開口質問黎謹什麼時候與白前互通曲款時,一個黃澄澄、溼潤潤的東西被白皙的手指捏著,闖入了他的視線。

那是個枇杷,剝好一半的枇杷。

黎謹捏著下面還存留著果皮的部分,將這顆枇杷遞給了祁恆:“殿下,枇杷。在下剝好了。”

或許是看出祁恆沒有抬手的意思,黎謹又補充道:“這個很甜,殿下信我。”

祁恆沒說話,也沒對黎謹這句保證給出什麼反應。他只是沉默的伸出手,擦著黎謹的手指接過了那個枇杷。

與不吃就沒有味道的橘子不同,這棵枇杷甚至不需要吃,只是遞到唇邊,新鮮水果的鮮甜便順著鼻腔直直衝入大腦。

祁恆惡狠狠的咬了一口裸露出的果肉。

汁水在唇齒間爆開,將枇杷當做黎謹兇惡咀嚼的祁恆直接將果汁當做鮮血,放空大腦去思索黎謹的血是不是也是這麼甜。

嗯,黎謹沒有騙他。

這次的枇杷好甜,甜的他舌尖都有些發麻。

……

黎謹看著祁恆堪稱不拘小節的吃完那個枇杷,又眼睜睜看著那人不知從哪裡掏出帶著香的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唇角。

【這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皇子嗎?】黎謹顯然想起了什麼:【感覺比起來,我真的是野人。】

這次輪到系統義正言辭:【首先,你不是人,野魚。】

【其次,祁恆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這話倒是實話。

祁恒生母不明,出身幾乎是食物鏈最底端,連宮女所生的皇嗣都比不上,卻偏偏佔了長子的位置,而後來又成了太子。

雖然皇帝不說,但大家心裡都和明鏡一樣,祁國的第一個太子往往都要祭天讓位。祁恆這個位置坐不長久,但還是看得人心煩。

正是因此,他無論是在宮內還是在宮外都不受重視,就連東宮裡資歷深些的老奴都能給他臉色看,不可謂是不慘。

而皇帝也不重視他,皇帝本身抬祁恆成為太子就是打算讓他刺激刺激自己其他的孩子,努力競爭,讓能者成為真正的太子。

從上到下,根本沒有人在意祁恆到底是怎麼想的。

祁恆自己大概也不在意,長這麼大除了活下去這一個願望,他也沒有什麼值得說一說的遠大理想。

從很早很早,從剛成為太子時,祁恆就知道他是會死的。會像前幾個廢太子一樣,以一個堪稱戲劇甚至喜劇的死法離開這個世界。

祁恆不想要這個結局,所以他想活下去。

在想活下去的初期,他試過很多種人設。

努力上進被后妃吹枕頭風,被皇子公主在皇帝面上眼藥,最終被皇帝不喜開始敲打。

謙虛內斂又要被皇帝不喜,覺得他身為太子還不爭氣,本身就是廢物。而這樣又會換來嬪妃的陰陽怪氣,皇子公主的無視欺凌。

試了幾十種人設,祁恆最後融了謙遜溫和,不與人爭的避世人設。

——好啦!我不整了!我擺爛了!別想殺我了!

但事與願違,在他走下太子之位都沒到十二個時辰,祁恆就遇到了第一個殺手。

而到了今天,短短几月餘,坐在南疆王府的祁恆已經數不清自己遇上多少次暗殺了。

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但越多人殺,祁恆就越堅定活下去的念想。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帶著他身邊的人活下去,想要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白前對他很重要,黎謹對他更重要。清楚這點的祁恆不打算繼續用理不清的亂毛線來折磨自己,他選擇直接開口問黎謹。

“黎君——”

剛念出稱呼,祁恆的聲音就頓住了。

糟糕!怎麼又唸了這個尊稱!

祁恆對自己頗有怨念。

不是想的要和黎謹拉近距離嗎……

祁恆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痛苦的抿起了唇,但又很快將面上調整為平靜,緊繃著問道:“黎君和白前,很熟悉嗎?”

本來被喚了一聲就放棄和系統爭辯,專心致志盯著祁恆的黎謹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肯定道:“是的。”

祁恆繃著表情的力忽然卸去,他撇了撇嘴角,顯然極其不悅。

他沉默的等待著黎謹解釋與白前相識的過程,但很可惜,祁恆不打算說話,黎謹也沒張口的意思,兩個人相對無言。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祁恆自己都這樣覺得。

糾結半天,祁恆選擇自己打破這份尷尬。

“黎君和白前……是如何相熟的呢?”祁恆悶聲道。

似乎是覺得單這一句有些奇怪,他又很快補充:“我是想說,白前不是很喜歡與人交流……嗯……”

可黎謹也不喜與人交流……或許是冰山之間的惺惺相惜呢。

祁恆忽然有些挫敗。

看他這幅樣子,覺得有趣的黎謹眨了眨眼,選擇直接回答:“大概是殿下您近半月未食的那段時日。”

“白前很擔心您,於是來尋我一同商議該如何救您。”黎謹說的很簡單,也很清晰:“一來二去,我們之間就熟絡起來了。”

厭食……

一想到那段時日,祁恆沒忍住,又摸了一下藏在袖口處的一排銀針。

那不是一段好記憶。

再加上黎謹今日的回答,那段記憶變得更糟糕了。

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在祁恆繼續生自己悶氣時,觀察他好一會的黎謹忽然道:“殿下是因我與白前交好而擔憂嗎?”

忽然聽到這話的祁恆:“???”

擔憂?他為什麼要擔憂?他又要擔憂什麼?

他有那麼小家子氣嗎!!!

祁恆毫不猶豫的否認:“不是,我沒有。”

“咦?”黎謹微微湊近:“那殿下是因何而變得……興致不高?”

黎謹這詞用的有些怪,但緊張的祁恆完全沒有察覺。

他頭腦風暴的想了好一會,才找出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我想與黎君拉近距離。”

“嗯嗯。”黎謹鼓勵似的看著他,追問:“然後呢?”

祁恆將目光移到黎謹沒有表情的臉上,嘴角垮的更厲害,語氣幽怨:“但白前比我捷足先登了。”

“……”

“噗。”

黎謹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並不是沒在祁恆面前笑過,但少的簡直可憐。而那些勾勾唇角的表情,又怎麼比得上這堪稱冰雪消融的笑容?

在祁恆看來,黎謹會這樣許是大病初癒時卸下了什麼重擔,因而情緒放鬆了許多,所以也會露出這般冰雪消融的笑容。

看的祁恆心裡也沒那麼難受了。

但他還是有些彆扭:“……黎君,你笑什麼?”

黎謹沒有解釋,而是以問作答:“所以殿下是因為我稱呼白前為小白,所以不高興嗎?”

祁恆移開了目光,悶悶的應了一聲,但又否認另一個問題:“我沒有不高興。”

黎謹瞭然的點點頭。

一看就是因為那個稱呼不高興。

“所以殿下有什麼想法嗎?”黎謹問道:“您也想要一個暱稱嗎?”

這話在某種意義上有些冒犯,但祁恆全然不在意,而是默默點頭。

“我可以嗎?”他又看回了黎謹,好似很期待:“我想要一個更親近的暱稱。”

黎謹沒有拒絕:“當然可以呀!”

“不過更親近的稱呼……”黎謹思索了一下:“您需要等我想一想。”

祁恆沒有拒絕:“好。”

說完二人又沉默了一會,直到窗外的火燒雲都不再那般耀眼,祁恆才站起身,向黎謹道別:“時候不早了,晚些醫師會來給黎……你開藥,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黎謹沒有留人:“好的,殿下。”

他這次也揮了揮手,並且是淺笑著揮了揮手。

“明日見啦。”

“……”

“明日見。”